Collected Literary Writings

游手好闲的人生

-

徐霞客少有大志。 这话既俗套又不负责任。 哪个少年无大志? 只是在非耕即读的古代, 徐霞客立志平生以旅行­为业,未免令人惊诧。

朝辞碧海,暮栖苍梧,这云水般闪亮的日子只­能穿插在忙碌的缝隙。 若是连成一片,荒了家业,便是游手好闲了。 譬如苏轼,宦海途中,顺道儿邀了山川星月, 一时洗去心中的烟火气­也就罢了。 若将一生过成一棵行走­的树,立在哪里都像入了山林,他还做不到。

徐霞客一定遇到过这样­的尴尬:霞兄何业资生, 何处高就? 呃……游荡。 以今日的行政区划记, 徐霞客在岁之后的 年,走了 个省。 在大 明朝行将就木的时候,他也久病还乡,寿终正寝。 这与李白、王维中年之后的游历又­不同, 二人名冠天下, 诗文置酒,副业营生。 他们的游荡乃一个时代­的奇观,看客们付了香火和资粮。

外境生出的欢喜, 逃亡唤起的激情,不足以驱动徐霞客游荡­一生。 人到中年, 可有半生如梦、 一事无成的惊惧? 行于半途,山水繁复,风光看厌,心烦体怠之时,可有进亦难退亦难,进而无趣,退而精神破产的悲凄和­绝望?

所以, 我对徐霞客的游荡有两­个猜想: 长白

其一,他也后悔过,但后悔是徒劳的,没有一条路可以重新走­过。

其二,不管是否后悔过,徐霞客最终得了根本欢­喜, 内心与外境相契相应的­美感。 他入了山林便是花树,涉了川泽便如波光,近了风月便成风流。 譬如他写天台山, “云散日朗, 人意山光,俱有喜态”。 这未必如同代人张岱写­得那样美, 后者文字极素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然而,霞客的文字更温暖,人意与山光合而为一,各得其所,又皆大欢喜。 在张岱那里,外物仍为外物,人是旁观者。

崇祯九年 霞客最后一次出行, 一路西南而进。 历三年跋涉,抵达丽江、腾冲一带。 岁的徐霞客双足重疾,再也走不动了。 云南地方官敬重其勇气, 派车马将之送回故乡江­苏江阴。 年春,霞兄长逝,重返自然。

很多年以后,一个叫阿伦特的西方思­想家在谈论人何以为人­的条件时说: 根本而论,所谓个性和天赋,就是把个体同他人区分­开来的独特性。 这些特质使他不再只是­来到世上的一个陌生人,而是成为这行世上从未­有过的那么一个人。走天(摘自《中国青年》)下

Newspapers in Chinese (Simplified)

Newspapers from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