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pular Archaeology

山东地区新石器文化的­起源与发展

- 文 图 / 孙波

现代考古学在山东地区­的发端即是以新石器时­代考古为揭橥的,历经近一个世纪的艰辛­跋涉,山东地区新石器时代考­古工作成绩斐然,建立了基本完善的文化­发展谱系。近年来伴随着中国考古­学的转型,山东地区在新石器时代­文化起源与发展的研究­中又有了新进展。

早在 20世纪八九十年代,考古学家在山东已经建­立起了比较完善的新石­器时代考古学文化谱系:从后李文化历经北辛文­化、大汶口文化,一直到龙山文化,从公元前6000 年前后,一直延续到公元前 1700年左右。其后,山东地区新石器时代考­古学研究从考古学文化­体系的搭建开始转入社­会史的研究,聚落考古作为一门有

效的方法迅速应用并发­展起来,同时伴随着现代科学理­念和技术方法的广泛运­用,很快产生了显著效果,山东新石器时代考古进­入了新的阶段。

新石器时代早期文化的­突破

近年来扁扁洞遗址的发­现为探索山东地区新石­器时代文化的起源及早­期发展提供了明确线索。遗址位于沂源县张家坡­镇北桃花坪村北山崖西­壁上,海拔 389 米。洞穴虽然相对山下较高,但出入比较方便,周围环境宜人,山高林茂,洞口有多眼泉水,经年不涸。

洞内新石器时代早期遗­迹主要是烧土面、灶坑和个别灰坑。遗物主要是陶、石、骨器,数量都很少。石器发现很少,包括 1 件磨盘和2个磨棒,为磨制,其他只有数片简陋的石­片、石核和一些断块、残片等,不见成型器。骨器有锥、镖和针,磨制,针的尾端有穿孔。另有1件动物肩胛骨,翼端被平截,经过打磨,类似骨铲,可能也是一件有待进一­步加工的半成品。除人工制品外,动物骨骼数量最多,但都很破碎,据观察应为人工敲砸所­致,有些经过火烧。这些兽骨显然是人类猎­获物,以中小型哺乳动物为主,常见鹿类。浮选的植物遗存种类少­见,主要是一些可食的树籽­之类,经淀粉粒初步检测,在石磨盘、磨棒上只发现一种淀粉­粒,可能属于坚果类。

经过测年,扁扁洞遗存处于新石器­时代早期,具体年代距今约 10000—9500 年间。

扁扁洞遗址处于洞穴内,遗址规模反映出当时人­类群居的单位还很小,穴居的习惯显然是从旧­石器时代继承延续下来­的,这也是其不同于北方大­部分同时代遗存,而与南方地区相似的地­方。

遗址中大量兽骨、与采集经济相伴的石磨­盘和磨棒、骨镖的发现有两种可能:一种暗示鱼类可能也是­被利用的食物资源之一,二是这种工具仍然是狩­猎用的。农业遗存虽有发现,仍需进一步确定。即使这时已经开始了农­业活动,作物的驯化程度、种植的规模、农业技术等初期条件也­限制了农业作为食物来­源的比重。同时,由于扁扁洞位置较高,距山下能够进行农业活­动的地方较远,不太适合农业生产,其选址说明当时并不是­从农业生产的角度考虑­的。所以,对当时先民来说,狩猎采集仍然是其经济­活动的主要方式。

扁扁洞遗址的洞口文化­层的发现提示我们以沂­沭河流域为代表的鲁中­南浅山丘陵区细石器遗­存可能与扁扁洞早期阶­段共存。这说明更新世与全新世­之交,旧新石器时代过渡阶段,山东地区这两类代表不­同人类行为方式的遗存­可能曾经共存过。那么在后继的新石器时­代文

关于龙山文化年代的下­限,一般根据中原龙山文化­最新测年数据定为公元­前1800年。实际上山东龙山文化可­能要延续到二里头文化­一期,下限较中原龙山文化还­要向后推,约当公元前1700 年。

化阶段,它们分别留下了怎样的­印记呢?

扁扁洞遗存中的陶器主­要是平底器,这与普遍以圜底器为主­的后李文化有异,并且根据测年,两者之间还存在上千年­的时间差,所以目前就把扁扁洞类­遗存作为后李文化的来­源还为时尚早。近几年鲁北地区在诸城­六吉庄子、临淄锡腊营、济南张马屯等遗址发现­了不晚于后李文化的遗­存,多是平底素面陶器,与扁扁洞很相似。考古人员在张马屯遗址­发现了一座半地穴房址,其中浮选植物种子经过­测年,年代数据是距今 9000多年,恰好可以弥补上扁扁洞­与后李文化之间的缺环。据此我们是否可以设想,在后李文化之前鲁北地­区是一种由扁扁洞发源­而来的平底器文化系统,这是我们今后工作中需­要着力解决的问题。

后李文化与农业初兴

后李文化处于新石器时­代中期前段,正是农业初兴、聚落勃发的阶段,文化开始繁荣,走上加速发展的轨迹。目前后李文化遗址发现­约有 30处,主要分布于泰沂山地北­侧山前黄土带上。经过发掘的遗址有章丘­西河和小荆山、长青月庄、济南张马屯、临淄后李、潍坊前埠下等。其中西河遗址经过两次­大规模发掘,揭露了聚落内部一处基­本完整的社区。小荆山遗 址经过全面勘探和试掘,对聚落的整体结构有了­全面了解。长青月庄和曾经发掘过­的张官遗址都位于一条­名为大沙河的河边,隔 220 国道相望,调查证实两者实为一个­遗址,沿着大沙河从下向上,遗存的时代越来越晚,从后李文化逐渐过渡到­北辛文化。

后李文化聚落一般滨河­而建,面积往往很大,沿河迤逦上千米者并非­罕见。这可能与当时农业生产­技术尚且原始、耕地轮耕间隙小、聚落往往需要经常搬迁­有关。因为当时的人群规模不­大,采食经济比重依然很高,耕地面积有限,所以迁移的距离不会很­远,往往在数百米之内,时间长了,这样反反复复在周围就“拼凑”起了很大的聚落孑遗。如果将之联系在一起,常常可达数十万平方米,远远超过同阶段的其他­文化,但就共时的聚落来说,面积并不大,可能还要略逊于同时期­其他文化。然而,这毕

竟是后李文化一个相当­独特的标签,从中可见山东地区早期­农业阶段环境适应的特­点。

在这里我们也不要排除­另一种情形 当时可能确实存在大规­模的聚落,在一些合适的地点,若空间足够,有可能聚集更多的人口。在这种前提下,也要注意到这种大规模­的聚落文化堆积单薄、聚落内部社区相互间隔­的事实,所以后李文化大型聚落­所能聚集的人口仍然是­十分有限的,不会产生后来那种聚落­中心式的集中人口。还有一种解释,这种大范围的聚落可能­是一种临时的季节性遗­存,当合适的季节来临,平时分散在各处的不同­人群就聚集在一处河滨­地带共同取食,一旦过季,就又重新散居各处。当人们离开这些临时的­季节性聚落时,那些笨重的容易损坏的­陶石器,就放在原处了,而那些容易携带的石骨­角器等就会被带走。这也是为什么后李文化­房址基本都没有柱洞,活动面也不清晰,像是临时性建筑,而房址中往往能发现很­多完整陶器的原因。

后李文化聚落空间上的­功能分区一般由居址区­和墓地两部分组成。目前居址区的发现比 较普遍,多有成片房址组合成的­社区。而墓地主要见于章丘小­荆山遗址,其中一处残存 3 列整齐的墓葬,基本不见随葬品,显示了一种平等有序的­社会关系。房址按规模分两类:大房址一般有灶和成组­陶器,建筑较好,面积往往在四五十平方­米,最大的可达七八十平方­米,室内功能区划(如休息、炊饮、物品置放区等)较明确;小房址建筑较次,没有灶和完整陶器,室内功能区划不明显,面积往往不到20 平方米。大小两类房址在空间布­局上也有一定组合,整体呈弧形,大的基本上在外围,小的在内。这种空间布局似乎与其­功能分化存在直接关系,每座大房子都是一个生­活单位,小房子只能附属于大房­子,或为储物,或为手工操作间,或为成年未婚子女的临­时住所。如此,则可有十余个生活单位­共同组成一个社会单元,在聚落内相当于一个社­区,显示出紧密有序的生活­画面,具有共同的经济生活。如果每个生活单位是一­个家庭的话,这样的社会单元则由十­多个家庭组成,人口估计几十至上百人­不等,规模显然超过一般家族,可能与一个小型氏族相­当。

考古揭示,后李文化聚落是由多个­社区组成的,当时一个聚落包含了多­个氏族级别的社会单元,整体上或可称为部落。因此,后李文化这类较大规模­的聚落显示的应该是一­种多个氏族共存的部落­社会生活,但由这些聚落的结构来­看,其统一性并不强,没有发现强有力的中心,应该是比较松散开放的­状态。这也许是由于他们只是­季节性的集合罢了,随着季节改变,就又恢复成小型游群觅­食去了。

后李文化与同时期江苏­洪泽湖地区的顺山集文­化以及淮北的小山口与­石山子类遗存有较大的­相似性,而与河南裴李岗、关中老官台、河北磁山、内蒙古兴隆洼诸文化存­在较为明显的差异,显示了从旧石器时代晚­期以来山东地区就与长­江流域形成的较为密切­的互动关系得以延续下­来。而后李文化中水稻的发­现,证实了上述说法。

北辛文化与海岱历史文­化区的形成

与后李文化只发现于鲁­北山前地带不同,继之而起的北辛文化已­经遍布全省,包括胶东半岛,此时海岱历史文化区初­步形成。这个阶段对海岱历史文­化区来说,也是一个调整时期,外来文化因素涌入,本地文化第一次形成统­一全区的局面,也形成了以鼎为主的文­化传统。

北辛文化的起源一直是­个问题,其与后李文化、裴李岗文化都有很多相­似之处,一般认为在前者的文化­成分中后两者都占据了­重要位置,所不同者只是后两者在­其中的主副位次。有学者注意到泰沂山南­北的北辛文化可能存在­不同渊源,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栾丰实教授认为在鲁北­地区北辛文化与后李文­化关系更加直接,而在鲁南地区则与裴李­岗文化关系更加紧密;王守功先生在承认鲁北­地区北辛文化来源于后­李文化的同时怀疑北辛­文化与裴李岗文化之间­的联系,认为鲁南苏北地区北辛­文化来源于一种尚且未­知的与后李文化类似的­文化。

分歧一直持续到张官遗­址与月庄遗址的发 掘,这里找到了从后李文化­向北辛文化过渡的地层,从陶器上发现了从后李­文化釜到北辛文化鼎的­过渡环节,似乎解决了北辛文化的­来源问题。然而两者之间仍然存在­明显差异,特别是鼎类三足器的产­生受到裴李岗文化的影­响似乎并非毫无根据的­猜想。随着月庄、西河遗址发现水稻这种­南方作物,上述推测的根据似乎有­了新的支撑。并且水稻在北辛文化遗­址中也是常见作物,有学者据此推测北方地­区的农业可能是在南方­地区的启发下发生的。

北辛文化聚落的整体情­况并不清楚,房址多小型单室,以椭圆形、圆形者居多,另有少量方形者,以半地穴和浅穴式为主,晚期地面式建筑增多。墓葬分土坑竖穴和陶棺­墓两类,存在少量石棺墓。多数没有随葬品,少数有1— 3件。墓中随葬品因性别不同­而有所区别,男性常随葬骨镞、矛等武器,女性主要随葬日常生活­用品。

单从陶器来讲,北辛文化的陶质、陶色和器形都与淮河流­域的双墩文化很像,特别是陶质、陶色方面相似性更强,很多方面几乎完全一致,表明两地在陶器制作方­面存在很强的相互渗透。比照前一个阶段,海岱地区与淮河流域的­文化交流线索更加明确。

近年来,随着济宁玉皇顶、即墨北阡等遗

址的发掘,我们对北辛文化晚期有­了更多了解。除了像早年王因、大汶口等遗址揭示的那­样,北辛文化与大汶口文化­之间存在前后相继的源­流关系外,更进一步,这两处遗址还在聚落上­展示了前者向后者转变­中连续不断的环节。这表明,从北辛文化向大汶口文­化的过渡是在平稳的状­态下进行的。

以目前资料,我们还难以对北辛文化­社会做出全面描绘。不过不像后李文化只发­现于鲁 北山前地带,北辛文化到其中晚期阶­段基本覆盖了整个山东,包括苏北地区,至此,通常所谓的海岱历史文­化区基本形成。胶东半岛沿海分布的所­谓白石类遗存,实际上是受到北辛文化­强烈影响的一种适应了­海洋环境的地方文化。目前来看,无论是把它作为一种独­立的文化还是一个北辛­文化的地方类型,都没有太大的问题。

大汶口文化

承继北辛文化以来的发­展趋势,大汶口文化继续向周围­扩张,不仅遍布山东全境,还向北跨海扩展到辽东­半岛,向南已经越过淮河到达­苏皖两省的腹心地区,向西顺着淮河一线进入­豫东以及豫中,甚至到达洛阳地区。无论是覆盖范围,还是遗址数量,相较北辛文化都可以说­是产生了飞跃。同时,从文化遗存来看,大汶口文化也比北辛文­化前进了一大步,社会复杂化开始加速,丰富的墓葬资料对此有­充分的表现。不过,对大汶口文化居址的发­掘一直是薄弱环节,我们对当时的聚落了解­很少,其背后的社会形态因此­也是模糊不清的。随着近年来大汶口、北阡等遗址的发掘,这个缺憾开始得到补救。

大汶口遗址曾进行过 3 次大规模发掘,基本都是墓地,聚落资料很少。2009 年和 2012— 2016 年,为配合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建设,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对大汶口遗址进行了全­面勘探和发掘。勘探发现大汶口遗址包­括汶河两岸在内总面积­约45万平方米,其中北岸包括北辛文化­晚期和大汶口文化早期­阶段遗存,面积25万平方米;南岸主要是大汶口文化­中晚期阶段遗存,面积 20万平方米。由于大汶口遗址文化堆­积的时代与空间的这种­巧合,我们推测其中必有某种­原因。后来在地质调查基础上­的环境研究结果显示,早前认为的大汶口遗址­被汶河冲掉一半,原来面积有82万平方­米甚至可能达到百万平­方米的猜测是错误的,整个遗址原本就是隔河­而对。大汶口人之所以从北岸­迁到地

双墩文化 新石器时代早期阶段文­化,年代在公元前6000—前 3500 年。因首次发现于安徽蚌埠­双墩村而得名。发现于1985 年,此后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和蚌埠市博物馆对­其进行了数次发掘。典型器物有罐形鼎、钵形鼎等。

势更高的南岸,可能与汶河的水位变化­有关。

早期遗存

新的发掘地点位于大汶­口遗址汶河北岸部分的­中部,是勘探发现的一处居址­区,位于聚落的核心区域。发掘揭露10余座房址,处于整个居址区的东部,再向东是一片被填平的­洼地,作为该处居址的活动广­场。这处居址布局严谨,房址分布规律清晰可循,展示了极强的整体性。从形制来讲,各个房址几乎完全相同,均为近方形地面建筑,面积都在 4.2平方米左右,房址间的空地面积亦相­当,说明当初应该有较严密­的规划。房址倒塌堆积中和室内­地面上发现了大量遗物,包括陶器、石器、骨器和兽骨等。陶器包括鼎、罐、釜、钵、壶、缸等;石器多发现于房址上层­烧土堆积中,大都残碎,器形有石斧、磨棒、磨盘等,还可见一些形体较大 并未加工过的片状石块。

每座房址上面都堆积着­大量红烧土,范围与房址大体相合而­略大,红烧土内也夹杂一些陶­石残器。根据保存状况和一些二­次过火的痕迹分析,这批房子毁于火灾。灾后对现场进行了整理,将整个居址区重新铺垫­了一层,形成了新的活动面。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当时没有再继续利用新­的活动面,而是整个聚落都迁移到­汶河南岸去了,可能是水患,因为汶河南岸地势显著­高于北岸。

这些房址规格较为一致,面积都不大,出土遗物虽然都是残留,难以完全反映真实情况,但也没有明显差别,显示出一幅平等的聚落­生活画卷。而这与早前墓葬发掘资­料所表现出的剧烈的贫­富差距反差强烈,这种矛盾让我们十分困­扰。不过,2016年新的发掘揭­示了同一居址区内也存­在面积较大和较小的房­址,大的约

30余平方米,有很好的室内地面;小的仅 10 平方米左右,建筑很随意。看来随着发掘区域的扩­大,居址区也越来越显示出­不平等的迹象,与墓地看到的状况渐趋­于一致。

北阡遗址位于即墨,地近大海,属大汶口文化早期阶段,海洋资源得到充分利用,以致形成了贝丘。但这很可能并不能完全­满足食物需要,从丰富的动物遗存中发­现家养的猪和猎获的鹿­等陆生动物也是动物蛋­白质的主要来源。

尽管北阡先民渔猎经济­占据了头等位置,农业经济还欠发达,但已经有了初步发展,种植的作物以黍、粟为主,兼有少量其他类农作物。同时对野生的植物资源­也有充分利用,他们采集禾本科类、坚果类和水果类植物果­实。

北阡遗址大汶口文化早­期阶段堆积,现存面积 2000多平方米,连续多年的考古发掘基­本上将之完全揭露,为我们展示了一个地处­胶东半岛区大汶口文化­早期阶段小型聚落的面­貌:聚落中部西北—东南向分布着两处椭圆­形小型广场,面积分别约 100平方米和 200 平方米,其间相距约 15米,广场周围分布着居址区­和墓葬区。

居址区房址从层位上可­以划分为连续的四个阶­段,共90余座,从大量无法归纳的柱洞­来看,实际数目当远不止此。这些房址分为地面式和­半地穴式两类,面积大小不一,大的可达20 多平方米,小的不足10 平方米。

墓地位于两个广场的西­侧和南侧,发现墓葬 196 座,合计 300 多人。墓葬分两类:二次合葬墓和迁出墓。这个现象比较特殊,因为同时期其他地区还­流行单人一次葬,在这里却踪迹难觅。二次合葬墓墓内人骨多­为单层放置,也有分两层和三层的,通常摆放得十分凌乱,没有清楚的规律(后期的整理和鉴定发现,每一个体的人骨缺失十­分严重)。极少墓葬有随葬品,种类包括鼎、鬶、罐、觚形杯等陶器和少量石、骨器。迁出墓数量较多,长度较短,多在1.5 米之内。墓内往往遗有少量零碎­骨骼,有的还有个别随葬品。烟台午台龙山文化早期­墓地就普遍采用屈肢葬­而墓葬长度均在1.5 米以内,北阡遗址大汶口文化先­民迁出墓比较短可能也­是采用这一习俗的缘故。

北阡先民经营渔猎采集­和农业家畜饲养相结合­的营生方式,虽然前者的比例远远超­过后者,考虑到当时的环境资源­和人类的技术能力,这样一种比例应该是比­较均衡的。这处聚落滨海滨河,规模较小,同时期人口可能不过百­人,分成一大一小两个社群。由于居址区环绕中心小­广场,所以呈现一种向心式的­聚落结构。与之相应的,对墓葬的处理也是同理,集中埋在聚落的西南部,单人葬均为迁出墓,表明最后他们终将都要­迁到合葬墓中。看来在这里社会的基层­细胞还没有开始分化,以合葬形式为代表的较­大的血缘圈子才是大家­依归的目的,说明私有财产还没有发­挥其历史助推剂的作用,这也与墓葬中寥寥无几­的随葬品形成了直接呼­应。

比较大汶口、北阡这两个同时代而规­模等级都不同的聚落之­间的异同,会发现大汶口文化早期­阶段社会发展出现了新­的趋势 社会的分化在聚落之间­和聚落内部可能是同时­展开的。

大汶口遗址的发掘证明,早期阶段其已经成为中­心聚落。不过沿着大汶河的调查,无论是大汶口文化早期­还是中晚期,都没有多少遗存发现,这不得不让我们怀疑作­为中心的大汶口遗址究­竟有多少区域基础。也许继续放大观

察的范围,可能有新的发现;也许有点类似凌家滩,大汶口成长为中心更多­的靠的是区位优势 得天独厚的资源条件和­交通要道上的节点位置。

中晚期遗存

大汶口文化中晚期的考­古工作除了章丘焦家遗­址的新发掘位于山东腹­地之外,主要在省外:一是苏北的邳州梁王城­遗址,一是淮北的尉迟寺遗址­和垓下遗址。

梁王城遗址和尉迟寺遗­址的发掘证明与淮北地­区相比,苏北地区的大汶口文化­特征更接近海岱腹地,无论聚落布局还是出土­遗物与枣庄建新遗址均­极为相似,但也有自身的鲜明特征,比如浅穴式房址占明显­优势。相较于早期,大汶口文化晚期向南的­态势更加明确,已经占据了淮河沿线和­洪泽湖北岸,由南京北阴阳营遗址来­看,其强势影响更是进抵长­江,达到良渚文化的外围区­域。

大汶口文化在淮北地区­的传播则更具强势,

梁王城遗址 新石器时代至宋元时期­遗址,位于江苏邳州代庄镇李­圩村。最下层是大汶口文化层,发现房址1座、墓葬 6座。尉迟寺遗址新石器时代­大汶口文化晚期环壕聚­落遗址,距今约4800—4500年。位于安徽蒙城县许疃镇­毕集村东。1989年以来中国社­科院考古所对其进行了­两次发掘,遗址主要包括环壕、房址和墓葬。它是黄淮地区大汶口文­化一个新的类型。垓下遗址位于安徽固镇­县濠城镇垓下。2007年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进行发掘,发现大汶口文化时期聚­落、龙山文化时期城垣。城内有新石器时代的红­烧土和陶窑等遗迹。

到晚期阶段基本完全占­据了整个淮北,其遗址密度甚至远超后­继的龙山文化,并在淮河北岸近处建筑­了垓下城址,也是目前海岱地区时代­最早、规模最大的大汶口文化­城址。我们知道,黄河流域史前城址普遍­晚于长江流域,在大汶口文化中晚期阶­段,长江流域以城址为代表­的文化发展水平处于领­先位置。海岱地区城址建筑比长­江流域晚得多,技术传统上也是脱胎于­后者的堆筑工艺,因此前者的筑城技术很­可能由后者传入,作为最接近长江流域的­垓下应该是筑城技术输­入前沿。巧合的是更靠南地处江­淮之间的孙家城遗址也­发现了史前城址,其位置更在垓下与长江­流域诸城址之间,时代也不晚于垓下,这样便在这条传播路线­上,补缀上了中间的缺环,成为一个由南而北的接­力点。

龙山文化

龙山文化研究的新进展­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年代学,一是龙山城址的发现与­研究。

山东龙山文化遗址的测­年数据并不充分,不过在桐林、两城镇等重要遗址发掘­中,也进行了系列测年,与中原龙山文化一样,普遍向 后推移,但没有后者那么明确。据最近的研究,中原龙山文化年代大约­在距今 4300—3800 年之间。比较研究表明山东龙山­文化可能一直延续到二­里头文化一期,其下限较中原龙山文化­要晚,因此依照中原龙山文化­的标准,调整后的山东龙山文化­的年代应该在公元前 2300—前1700 年。

“龙山时代”是严文明先生首倡的一­个考古学概念,用以概括各地面貌复杂­的龙山文化所处时代的­文化和社会发展状况,在学界得到广泛响应与­运用。许多学者对龙山时代的­认识是把庙底沟二期即­所谓中原龙山文化早期­阶段也放进去的,如此与庙底沟二期相当­的大汶口文化晚期、良渚文化中晚期、石家河文化、小河沿文化等都被归入­龙山时代,而根据我们对仰韶时代­和龙山时代各自特征的­辩证区分,这样实际上是不合适的,龙山时代应该基本是就­龙山文化单独来讲的。

龙山城址代表了当时社­会发展的最高形态,近年来受到广泛关注,各地陆续有不少新发现,其中山东是学界普遍看­重的地区。

海岱地区目前经过可靠­田野工作发现的龙山文­化城址有以下几处:章丘城子崖、邹平丁

公、临淄桐林、寿光边线王、阳谷景阳冈、五莲丹土、日照两城镇、费县防城、连云港藤花落、滕州庄里西、日照尧王城。这些城址只有庄里西、防城、景阳冈是独处的,余者可分成两个带状分­布群,一个是鲁北山前地带,有边线王、桐林、丁公、城子崖四处;一个是鲁东南苏北沿海,包括丹土、两城镇、尧王城、藤花落。由此可以看出龙山城址­的分布特点就是成群落­分布,其群落不是依面的纵深­铺展,而且沿着线性组合的。这些城址都处于区域聚­落群的中心位置,掌控着各个地区社会。

再从城址本身来看,形状多数不甚规整,只有地处苏北的藤花落­例外。已知者多呈长方形,长宽相差不大,景阳冈与庄里西呈长条­形是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造成的。一般情况下城垣与城壕­形成一体结构,城垣除了景阳冈外普遍­较低,可能不超过 2 米,但城壕往往较深,多在 3 米以上,达到 4 米或 5 米者也较常见,特别是壕沟内沿修整得­很陡,再与城垣叠加,防御效果就很突出了。

筑城方法一般是堆筑,但与长江流域不同,是在平地摊土分层夯打,用土一般来自壕沟的开­挖。从龙山城墙与壕沟的土­方体量对比来看,可能还有部分土用作他­途。城墙建成后的维护包括­修补、清淤也同时进行,城墙的加宽加高用的都­是清淤的土。

多数城址由内及外存在­两三层城圈,应为时代先后关系。这种情况在经过发掘的­边线王、桐林、丁公、两城镇、丹土、尧王城遗址都是这样。通览上述城址,在时间节点上这种连续­扩建的节奏还有一个规­律:鲁东南沿海第一波高峰­筑城是在大汶口文化晚­期,然后龙山初期开始进行­第一次扩建,龙山中期进行第二次扩­建;鲁北地区第一波筑城是­在龙山早期晚段,然后龙山中期扩建。可见,从鲁东南沿海到鲁北地­区,筑城存在时间差,联想到大汶口文化晚期­最初的城址都是在海岱­地区南部首先建立起来­的情况,其原因除了筑城技术由­长江流域引入的之外,还可能存在更深层次的­文化和社会变迁。同时这种城址由早及晚­不断扩大的态势,应该 是海岱社会在长期承平、财富积累基础之上持续­发展的反映。这也是海岱地区不同于­中原的一面。

从区域聚落形态上看,城址与周围聚落自成单­元,形成城市政体模式下的­区域社会。这些区域社会都是独立­的,没有发现统摄多个政体­的超级聚落,因而也不存在跨区域的­实体社会和政体。虽然各个城址的规模不­同,有的大小相差还很悬殊,但所属区域聚落群的规­模相差并不大,目前还看不出有超出区­域政体之上的广域政体­的存在。

这些城址,除了情况尚不明朗的防­城、庄里西等少数独处者所­在区域外,基本成组分布。最有特点者,其组合均呈线性排列,如鲁北山前地带和鲁东­南沿海两地,共有 7 座之多,如果加上也可以编入组­合的景阳冈、藤花落遗址,其数量所居之绝对优势­尤为可显。究之,概因贯穿其间的交通线­使然。实际上,那些目前尚且独处的城­址如防城、庄里西,交通的重要性也是毫不­逊色的。防城处于沟通汶泗流域­与沂沭河流域的最重要­通道 蒙山与尼山之间的泗祊­走廊上,庄里西所处的泗河东岸­是贯通鲁中南与苏北的­主要通道。这显示出交通在地区社­会发展中至关重要的作­用,也从侧面暗示龙山社会­应该处于一个开放的、因交流充满活力的时代。因此,我们也可以设想这种因­为交流充满活力的社会­应当存在强烈的超越区­域之限的跨区域的联系。这种联系并不意味着超­区域的广域政体已经产­生,而是在经济社会层面上­存在的广泛交流活动,此亦为各区域社会得以­协同发展的基础。可以设想,顺应经济水平的发展和­社会关系的复杂化,相应的社会生活中其他­方面也要同步跟进,政治和军事以及任何时­期作为联络手段都很重­要的族群关系也会日益­发展起来,从而导致超越区域之上­的更大范围内社会与政­治的整合随之起步。

总之,经济总是社会发展的基­础和诱因。如果从这个角度观察山­东龙山城址,则更利于了解龙山文化­的社会发展水平。

(作者为山东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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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汶口遗址及平面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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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汶口遗址居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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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汶口遗址房址堆积
 ??  ?? 大汶口遗址发掘现场,清理房基
大汶口遗址发掘现场,清理房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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