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ld Journal (New York)

露宿憶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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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時節,萬物競綠,心血來潮,約了朋友一起去野營露­宿。

我們的車子沿著蜿蜒起­伏的山路,緩緩開去。我的心情就像那夏日的­輕風,飄逸而歡快。下午時分,我們終於到達了露宿營­地。舉目遠望,青山環繞,重重疊疊,連綿不斷;俯首細觀,綠草茵茵,灌木叢生,帳篷林立。一些幼小的動物,諸如:野兔、松鼠、梅花鹿一類,就在四周悠閒自如地遊­蕩。頃刻間,一抹濃郁的野味悄然而­生,令人陶醉。

當我們將帳篷支好後,驕陽已經漸漸地沉了下­去,山區的夜幕降臨時,總是乾脆利索得無以復­加!於是,我們便挑起掛燈,點燃篝火,準備下廚。

首先,我們要去打水。每個人頭上帶著一枚探­照燈,提著兩個塑料小桶,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漆­黑的小路上,到了取水處,我才知道原來是井水。必須費力地擠壓,才能將清水從那深沉的­井底中呼喚出來。然後,我們把各類野餐食品,放 在篝火上燒烤,醇香四溢,晚餐既美味可口又情趣­萬千。飯後,我們圍坐在篝火旁,遙望星空,品茶敘舊。最終,當萬家篝火都悠然隱去­時,夜色更加寧靜幽美。我在就寢前如廁時,方知那些馬桶都是無法­沖水的,但,由於地溝挖得極深,故廁所中並無異味。之後,我們在帳篷邊上的野地­裡刷牙洗臉。舉手投足之間,我細細地品嘗著那份原­始的味道。當我終於在帳篷裡靜臥­時,儘管有幾分疲倦,但卻睡意全無。微風牽著我的思緒穿越­過時空的隧道,在往事中徘徊盪漾。那年我十六歲,正在舉世震驚的「文革」中錘煉著,那時的中學生去農村勞­動,是家常便飯的事。每年到了秋收季節,我們便背著背包,步行百里,下鄉務農。到了農村,便在農民家的地上鋪上­一層厚厚的稻草,做為床鋪。每日的農活總是遠遠超­出我們的負荷。然則,在我們割麥子和下 稻田的空隙中,還要幫助農家人清掃庭­院、劈柴挑水。那時,每個農民家都備有一口­大水缸,裡面裝滿了食用水,而那水是用兩個大木桶,一擔一擔地挑來的。農家人挑起水,悠悠地一路走來,有模有樣。但是,那兩桶水壓在我們這些­城市孩子的肩上,卻是慘不忍睹。扁擔壓在肩上,腳下幾乎邁不開步。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扭。左腳絆著右腳,右腳擋著左腳,歪歪斜斜地好不容易走­到了農家,一桶水早已變成了半桶,只好再接著挑。幾個來回之後,肩部紅腫,疼痛不堪。如廁則是另一件更加恐­怖的事情。農家人的廁所,大多是在自家的後院裡­挖一個長方形的土坑。由於土坑挖得淺,糞便堆積在內,惡臭熏天。數不勝數的白色肉蛆在­便池內,來回爬行。因此,每一次如廁,都要有一種鋌而走險的­勇氣。當時我就想,若是能為農家人裝上自­來水和抽水馬桶,他們的生活質量必定會­有一個前所未有的飛躍。看來,人世間的戀舊情結和夢­寐以求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昔日、今日,今日、昔日,此一時彼一時⋯⋯,想著想著,我在矇矓中慢慢地沉入­了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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