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讽喻诗的艺术手法
讽喻诗以其主题显明,内涵深刻,言辞有力,想象丰富,具有很强的针对性、政治性和战斗性,体现出对国家、对社会、对人民的强烈正义感和责任心,深受广大人民的喜爱。
一、绵里藏针,柔中有刚。诗人在创作讽喻诗时,大都缘事而发,贵在借物托意,通过景与物的描写和议论,很委婉地对那些不合理的世态人情进行揭露、批判和讽刺。宋人张天觉说:“讽刺则不可怒张,怒张则筋骨露矣。”例如杜甫的《赠花卿》:“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花卿,字敬定,成都府尹崔光远的部将,唐肃宗上元二年(公元716年)因平定梓州刺史段子璋叛乱立了大功。从此,他居功自傲,骄恣不法,还放纵士卒大掠东蜀。最无礼的是他目无朝廷,肆意妄为,僭用天子音乐自娱。是故杜甫作客花府时,赠诗予以委婉地规劝。这首绝句,从表面看以生动形象的笔触,描绘出弦管演奏那种轻悠、柔靡、杂错而又和谐的音乐效果,俨然是一首十分出色的乐曲赞美诗;但从深层次剖析,其弦外之音却耐人寻味。诗句中的“天上”和“人间”两词,实指天子的皇宫和花卿的府邸。在中国封建社会里,礼仪制度极为严格,即使音乐,亦有十分明确的等级界限。花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其下场确实令人担忧。所以,杜甫在赠诗里采用含蓄婉转、讽喻规劝的方法予以晓之利害。这既可让花卿作为有所收敛,又不会激怒一向骄横跋扈的花卿,还能在朋友之间留下一个好名声,真是一举三得。杨慎的《升庵诗话》载:“花卿在蜀颇僭用天子礼乐,子美作此讥之,而意在言外,最得诗人之旨。”
二、写景状物,忠言逆耳。古代有许多讽喻诗,常借物比兴,抒发情感。特别是那些处世正直不阿、行事光明磊落、且性格刚烈的诗人,他们的诗作,或矛头直指当政者,一吐为快;或借古讽今发感喟,痛快淋漓。例如杜牧的《过华清宫》(其一):“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首诗以荔枝产地至华清宫的这段路程尽管相隔千里,仍然不惜劳民伤财送荔枝这一典型事件为背景,揭示唐玄宗与杨贵妃在骊山华清宫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诗中既巧妙地总结了历史教训,又深刻地讽刺了现实生活,有着发人深省的艺术效果,表达了诗人对唐玄宗荒淫好色、杨贵妃恃宠而骄的无比愤慨之情,特别是对封建帝王纵欲败国的史实给予了辛辣无情的嘲讽。
三、托物寄情,言此意彼。由于讽喻诗大都涉及到重大的历史背景题材,其讽刺的对象也多为政要人物,诗人在创作讽喻诗时,不得不慎之又慎。若稍有差池,轻者入狱流放,重则杖毙杀头。是故,有的诗人托物寄情,言此说彼;有的诗人借古讽今,正话反说。例如李商隐的《贾生》“: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这首绝句的表面意思,无非是在讲述:汉文帝求贤若渴,把贬居长沙的贤臣贾谊紧急召回京城,并在未央宫前的正室里召见这位被逐之臣。若论贾谊的才华和能力,确实是十分的脱俗超群,普天之下没有人能与他相匹敌。可是,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他们君臣晤谈到半夜,甚至移膝席前,而汉文帝垂询的不是治国安民的良策,却是荒诞无稽的鬼神之事。这首讽喻诗,有讽有慨,寓慨于讽,主题突出,内涵深刻。此诗表面上似在嘲讽汉文帝,实际上诗人真正的意图并非局限于此。众所周知,晚唐的帝王将相大都是些不务正业、不重民生、不用贤才的平庸之辈。他们一门心思都用在崇佛媚道、炼药求仙、追求长生的无稽之谈。很显然诗人矛头所指是当时朝堂上的皇帝,而不是前朝的汉文帝。其次,我们从寓慨的角度去分析,诗人假借贾谊的遭遇自比,感慨诗人自己尽管怀有满腹经纶,却偏逢衰世,时运不济,壮志难酬,无力回天。总而言之,诗人表面嘲讽汉文帝“不问苍生”,实则讥刺晚唐皇帝昏庸无道;而诗中慨叹贾生不遇明主,实际是感喟诗人自己生不逢时。
四、一语双关,立竿见影。我国古代有许多经典的讽喻诗,表面看似在咏物或言志,实则却有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这种具备一语“双关”的讽刺诗作,其巧妙之处就在于“指物借意”和“状物传情”的艺术感染力。例如林升的《题临安邸》:“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吹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公元 1126 年,金兵南下侵宋,一举攻陷北宋的首都汴梁,俘虏了徽、钦二帝北去,北宋宣告灭亡,史称“靖康之难”。公元 1127 年(靖康二年)古历五月初一,赵构在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称帝,改元建炎,成为南宋第一代皇帝。赵构建立南宋后,为保存实力,他拒绝了主战派抗金营救徽、钦二帝的主张,随后南逃至临安府(今浙江杭州)定都,过起了苟且偷安、不图恢复、声色歌舞、纸醉金迷的淫靡生活。诗人林升面对此情此景,眼看家仇国恨雪耻无望,于是愤慨地在临安城一家旅店的墙壁上题了这首讽刺诗。全诗近似口语化的句子,让读者一看便懂,越嚼越有味。诗的头两句诗人抓住临安城的特征以及南宋小朝廷追逐当年虚假的繁荣太平景象,触景生情地发出感慨:“山外有青山楼外有楼,而西子湖畔这些消磨人们抗金斗志的淫靡歌舞,到什么时候才能罢休?”紧接着,诗人进一步抒发自己的慨叹“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诗句中的“暖风”二字是诗眼,一语双关,既指自然界的春风,又指社会上淫靡之风。正因为有了这股“暖风”的吹拂,才会把时人的头脑吹得如醉如迷,像喝醉了酒似的。从而直斥南宋当局忘了国恨家仇,把临时苟安的杭州,简直当作了故都汴梁来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