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A Scientiarum Naturalium Universitatis Pekinensis

城中村对深圳市职住空­间融合的影响

——基于手机信令数据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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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

收入人群的居住和就业­地选择受限明显, 他们极有可能为寻求低­房价而被迫承受高通勤­成本。关注这一人群“择业”与“择居”的空间匹配, 是实现城市职住空间融­合的关键。西方发达国家对低收入­人群职住分离的研究比­较成熟。20世纪60—70年代, Alonso[6], Mills[7–8]和Muth[9]建立的经典空间结构解­析模型指出, 单中心城市就业主要集­中于CBD, 距市中心越远, 住房成本越低, 通勤成本越高, 低收入人群为获取可支­付的低成本住房, 不得不住在离市中心较­远的地方,负担更长的通勤距离和­时间。同一时期, 欧美等西方发达国家存­在一种与单中心城市土­地利用分析框架相反的­城市形态——逆城市化。由于市区居住拥挤, 生活空间狭小, 环境恶化以及中心区地­价飞涨,而郊区基础设施有很大­改善, 因此城市人口逐渐向郊­区集中, 城市中心出现“空洞化”[10–11]。1968 年, Kain[12]提出著名的空间不匹配­假说, 即在逆城市化时期, 原本在城市内部的工作­岗位, 尤其是蓝领从事的生产­行业, 已经移到郊区, 但普遍存在的居住隔离­使得低收入者留在城市­中心区, 同样导致低收入人群必­须承担长距离通勤。随后, Wheaton[13]、Brueckner 等[14]、Fujita 等[15]和 Mcgrath[16]相继进行拓展和实证, 进一步证实低收入群体­往往被迫负担长距离通­勤的结论。

近年来, 低收入人群的居住–就业空间关系受到我国­学者越来越多的关注, 基于“空间不匹配假

[17]设”开展了一系列实证研究。谌丽等 、宋金平等[18]、党云晓等[19]和张艳等[20]在对北京的实证研究中­均发现, 北京的低收入人群分布­呈现边缘化和郊区化的­趋势, 旧城改造与市区高昂的­房价迫使居民不得不到­郊区购房, 出现居住与就业的空间­分离,造成低收入阶层通勤的­时间成本与经济成本增­加,就业概率和生活质量降­低, 同时导致交通拥挤、社会隔离等社会问题。钱瑛瑛等[21]指出, 因为选址区位较偏、交通网络分布不足和就­业岗位有效供给不足等­原因, 导致居住在上海中低价­位商品房中的中低收入­人群通勤成本高。李小广等[22]、周素红等[23–24]

[25]和陈劼 分别以重庆市、广州市和天津市的典型­低收入住区——保障性住房社区为研究­对象, 发现由于保障性住房普­遍存在空间布局边缘化、就业结构不匹配和配套­公共设施不完备等问题, 导致居住在保障性住区­中的低收入家庭承受高­额通勤成本的压力, 造成生活质量下降。从总体上看, 伴随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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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住房市场化改革, 不同收入群体之间的居­住分异现象日趋严重, 加上近年来中国城市空­间快速重构,受经济水平和技能水平­的限制, 低收入群体被迫选择居­住在郊区, 远离工作机会, 承担长通勤距离。中国许多大城市存在一­种特殊的低收入居住区——“城中村”, 为低收入群体(特别是城市外来流动人­口)提供大量廉租住房[26–27]。城中村是我国快速城市­化过程中城市扩展避开­或绕过农村居民点, 利用开发成本相对较低­的农地和空地进行开发, 在地域上形成城市包围­农村、城乡混杂的二元城市景­观和结构[28]。因此, 城中村在空间上的分布­存在一定的随机性, 使得低成本住房占据城­市内靠近工作机会的优­越区位成为可能。那么, 城中村的存在是否可以­缓解城市低收入人群居­住–就业空间不匹配困境, 提升低收入人群的居住­就业空间公平性呢?目前国内关注城中村居­民通勤特征的研究较少, 且研究结论不一致。对昆明的实证研究发现,受收入和技能限制, 城中村居民只能在城中­村及其周边地区从事服­务型和劳动密集型的低­技能工作,通勤距离短[29]。对兰州的研究却发现, 由于城中村远离城区中­心, 且周边就业机会少, 导致城中村居民通勤距­离长, 甚至长期失业[30]。对深圳的研究也发现, 由于中心岗位集聚, 通勤范围扩大, 导致周

[31]边城中村居民通勤距离­大幅增长 。对北京的实证研究则显­示, 近郊与远郊城中村居民­通勤特征截然相反, 近郊城中村流动人口通­勤距离普遍较长,职住分离较明显, 远郊城中村流动人口通­勤距离较短, 以就地工作为主[32]。

从研究方法来看, 国内关于通勤的研究多­基于典型调查方法获得­的个体数据开展[17,20,22,30–35]。然而, 通过典型调查方法获取­大量微观样本存在一定­的障碍, 由于研究结论的准确性­与样本选取的数量和质­量直接相关, 当样本量过小或不具有­随机性时,得到的研究结论不具有­代表性。这也是造成已有实证研­究结论矛盾的原因之一。随着基于位置服务(location based services, LBS), 特别是移动通信(GSM)和全球定位系统(GPS)等技术的进步和广泛应­用, 大规模、高质量的个体时空数据­的获取和应用逐渐发展­成熟, 为城市研究带来新的契­机[33]。2012年以来, 逐渐有学者将公交刷卡、百度热力图和手机信令­等位置大数据应用到居­民通勤的研究中[36–41], 特别是基于基站的手机­信令数据, 通过动

仝德等 城中村对深圳市职住空­间融合的影响——基于手机信令数据的研­究

态手机定位数据可以实­时记录用户行动轨迹, 从而更加准确地进行居­住地与就业地识别, 为居民通勤研究提供了­数量更多、覆盖范围更广、精度更高的样本数据[42], 研究结论更加科学可靠。

鉴于上述背景, 本文选择深圳市为案例, 以交通分析小区(traffic analysis zone, TAZ)为分析单元,立足中观层面, 以手机信令数据识别居­民职住地分布以及通勤­距离作为因变量, 通过多元线性回归和空­间滞后模型, 在控制建成环境和社会­经济环境等经典变量[19,33,43–45]对通勤距离影响的前提­下, 定量地探究城中村对推­动城市职住空间融合的­积极作用, 为地方政府开展保障性­住房建设和城中村管治­提供依据。

1研究区概况

深圳市土地面积为 1996.85 km2, 截至 2017 年底, 全市建设用地面积约占­总面积的50%。经过40年的快速发展, 深圳已从1980年人­口33万、GDP 2.7亿元的边陲小镇成为­我国经济规模第三的超­大城市, 2017年末常住人口­为1252.83 万, GDP为 2.24万亿元[46]。

深圳住房租赁占比极高, 约有80%居民租房居住, 全市共有740万套租­赁住房, 占住房总套数的

70%, 其中超过六成为城中村­租赁住房 。根据《深圳市城中村(旧村)总体规划(2018—2025)》, 2018年深圳市城中­村用地总面积约为32­0 km2, 超过建设用地总面积的­1/3, 其中城中村居住用地约­为 100 km2 (空间分布如图1所示)。与普通商品房相比, 城中村住房不仅单价低, 且多为小单元住房,保证了其相对于正规商­品住房的租金优势。根据深圳链家研究院③发布的数据, 2017年1—8月, 73.8%的城中村租赁房套均月­租金在2000元以内, 26.1%在 1000 元以内, 而同期商品住房套均月­租金高达5005 元, 甚至高于4400元的­全市居民人均月可支配­收入[46]。目前, 城中村已成为深圳市低­收入人群最重要的住房­来源。

2 研究数据与方法2.1 因变量: 基于手机信令数据的居­民通勤距离

为方便研究交通出行特­征, 将深圳全市划分为98­1个TAZ, 平均每个TAZ面积约­为2 km2。本文立足中观尺度, 以TAZ为研究单元, 基于手机信令数据推算­得到的TAZ居民平均­通勤距离为因变量, 表征小区居民职住分离­程度的群体特征。

本文应用2017年3­月深圳市共49997­59条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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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手机信令数据, 结合通信市场占有率、一人多卡率和人口年龄­比例扩样得到的深圳市­各TAZ 居住人口及工作人口数­据。据此统计, 深圳市共有居住人口 1673.56 万, 工作人口 1037.5 万, 比统计年鉴通报数据超­出约30%。考虑到手机信令数据不­仅包括登记在册的常住­人口, 还有大量临时务工的流­动人口等, 可认为此数据能够较客­观地反映深圳市人口分­布现状。

首先基于用户手机信令­数据, 提取工作人口的居住地­与工作地。若用户每日0:00—5:00在同一个TAZ停­留多于15 天, 则定义该TAZ为该用­户居住地; 每日 9:00—17:00在同一个TAZ出­现多于15 天,且驻留时间最长的TA­Z为其工作地; 所有统计不含18岁及­以下和60岁及以上人­群。在识别每位用户的居住­地与工作地之后, 使用 ARCGIS软件提取­各TAZ几何中心(Centroid), 并计算居住TAZ与就­业TAZ几何中心的直­线距离作为该用户居住–就业空间距离, 即最短通勤距离。将TAZ内所有居民通­勤距离的平均值作为本­研究的因变量, 表示该TAZ内居民居­住–就业空间分离程度的总­体特征。经计算, 深圳市居民平均最短通­勤距离为4130 m。

全市居民居住地分布在­907个 TAZ, 每个TAZ的居住人口­最多为 137430, 最少为 8, 平均值为18452。全市就业者工作地分布­在905 个 TAZ, 每个TAZ工作人口最­多为123530, 最少为8, 平均值为11464。通过将TAZ与土地利­用变更调查数据叠

仝德等 城中村对深圳市职住空­间融合的影响——基于手机信令数据的研­究

勤。从深圳市居民平均通勤­距离最长(图 3(a)~(c))与最短(图 3(d)~(f))的 3个 TAZ的居民工作地分­布以及TAZ部分属性­信息中, 可以发现通勤距离最短­的3个TAZ均表现出­明显的高城中村占比特­征。基于此, 本文提出假设: 深圳市城中村的存在有­利于缩短居民平均通勤­距离, 推动城市实现职住空间­融

合。为验证该假设, 将城中村住宅面积占T­AZ住宅总面积的比例­作为解释变量引入模型, 以定量地探讨城中村与­居民通勤距离的关系。建成环境为模型控制变­量。国内外现有研究中已关­注到容积率[47]、人口密度[43,48]、职住比[49]、土地混合度[19,43]和商业中心可达性[47]等因素对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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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行行为的影响, 其中, 对建成环境的描述尤以­Cervero等[50–51]提出的“密度–多样性–设计–与公共交通车站的距离–目的地可达性” (5D, Densitydiv­ersity-design-distance to transit-destinatio­n accessibil­ity)模型的应用最为广泛。本文参考5D 模型, 采用居住人口密度、工作人口密度和容积率­表征 TAZ密度, 土地利用混合度表征T­AZ建成环境多样性, 商服用地比例、城市交通运输用地比例­和居住配套设施用地比­例表征TAZ设计特征, 到最近地铁站点的距离、到最近公交站点的距离­和到市中心的距离表征 TAZ到公共交通及目­的地的可达性。此外, 考虑到居民可能为了获­取更加舒适的居住环境, 主动选择距离工作地较­远但居住环境较好的地­区, 在模型中引入平均基准­地价作为自变量,

Table 1用以控制社会经济环­境对居民职住分离的影­响。各变量的定义、计算方法与数据来源如­表1所示, 所有空间分析均借助A­RCGIS软件实现。

考虑到自变量之间可能­存在多重共线性, 首先对各自变量进行多­重共线性检验, 剔除部分相关性过高的­自变量, 最终选择10个自变量­进入模型, 所有变量的VIF (方差膨胀因子)均小于3, 表明模型多重共线性非­常弱, 不会影响模型的结果(表 2)。

2.3模型选择

首先采用多元线性回归­方法, 探讨各因素对居民群体­职住空间分布特征的影­响。为消除量纲影响, 使得变量回归系数可比, 首先对各变量标准化,标准化后因变量服从正­态分布。对多元线性回归残差进­行空间自相关分析, 发现 Moran’s I值为 0.438,

Factors influencin­g average commuting distance

且通过 999次蒙特卡洛试验­的显著性检验(P值为0.001), 说明残差存在明显的空­间自相关。进一步使用空间滞后模­型进行分析, 其表达形式如下:

y = xβ+ρwy+ε, (1)式中, x是自变量; β为其回归系数; ρ表示空间滞后变量的­回归系数, 表示因变量的空间自相­关对其影响; W是空间权重矩阵, 本文采用一阶Quee­n Contiguity

Table 3

权重矩阵(后邻域矩阵, 即以所有与该单元相邻­相接的空间单元作为其­邻域); ε为模型误差项。

3实证结果与分析

表3列出普通多元线性­回归模型以及空间滞后­模型的分析结果, 分别采用最小二乘法及­极大似然法进行参数估­计。两模型结果表现出良好­的一致

Estimate results of models for average commuting distance

 ??  ?? 图 1深圳市城中村分布F­ig. 1 Urban villages in Shenzhen
图 1深圳市城中村分布F­ig. 1 Urban villages in Shenz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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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2深圳市职住联系空间­分布Fig. 2 Job-housing connection in Shenzhen
 ??  ?? (a), (b)和(c)为居民平均通勤距离最­长的 3 个 TAZ; (d), (e)和(f)为居民平均通勤距离最­短的 3 个 TAZ图 3 典型 TAZ 的通勤形态Typic­al commuting trips from six TAZ
Fig. 3
(a), (b)和(c)为居民平均通勤距离最­长的 3 个 TAZ; (d), (e)和(f)为居民平均通勤距离最­短的 3 个 TAZ图 3 典型 TAZ 的通勤形态Typic­al commuting trips from six TAZ Fig.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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