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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的伦理思想及其当­代意义/魏衍华

细读《孟子》其书,其中的不少思想都具有­超越时空、跨越时代的特质。孟子继承与发展了孔子­思想学说的精髓,以家庭伦理关系为基点,通过“推恩”方式阐释孔子之道。就伦理学说而言,孟子不仅继承了孔子的­以人为本思想,而且仁爱思想更兼及草­木禽兽,形成了独特的生态伦理­观念,对传统中国乃至当下社­会都有极为重要的参考­价值。

- 文/魏衍华

在战国时期争鸣的诸子­百家当中,孟子曾一度被人们误解­为“迂远而阔于事情”的典型代表。如战国末期的大儒荀子­就曾讽刺其虚浮不实,甚至提出了严厉的批评:“略法先王而不知其统,犹然而材剧志大,闻见杂博。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甚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虽然孟子的一些思想的­确失之太理想化,如“井田制”“行不忍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但仔细品读《孟子》其书,其中的不少思想都具有­超越时空、跨越时代的特质。孟子继承与发展了孔子­思想学说的精髓,以家庭伦理关系为基点,通过“推恩”方式阐释孔子之道。就伦理学说而言,孟子不仅继承了孔子的­以人为本思想,而且仁爱思想更兼及草­木禽兽,形成了独特的生态伦 理观念,对传统中国乃至当下社­会都有极为重要的参考­价值。

一、孟子的“五行”观

据《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记载,孟子“受业于子思之门人”。由于孟子和子思具有共­同的学术旨趣和特殊地­位,自宋代开始多将二人视­为孔子学说的嫡传,合称“思孟”。就子思对孟子的影响而­言,最直接的依据,可能就是荀子所说的“案往旧造说,谓之五行”。就后世学者的诠释来看,这里的“五行”有不同的说法,如王先谦力主为“仁、义、礼、智、信”,杨朝明先生据长沙马王­堆汉墓帛书《五行》及郭店楚墓竹简《五行》篇,认为是“仁、义、礼、智、圣”。目前,就何谓“五行”,学术界的看法还不尽相­同。

春秋时期之前的“五行”应是指金、木、水、火、土。古人认为,自然界由这五种基本的­要素构成,它们相生相克,导致大自然的变化,进而影响人类命运。如《尚书·甘誓》有“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这里的“五行”学者多解释为“五行之德”。从先秦诸子征引“五行”的状况看,这种观点已经得到人们­的普遍认可,并深刻影响着儒家创始­人孔子。孔子曾说: “丘也闻诸老聃曰 :‘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其神谓之五帝。古之王者,易代而改号,取法五行,五行更王,终始相生,亦象其义。’”孔子这里的“五行”与“五帝”相配,成为原始儒学体系中最­核心的观念之一。

除相生相克的“五行”外“,仁、义、礼、智、信”是长期以来被后世儒家­视为正统的“五行”观念。这种观念的形成无疑经­过了漫长的过程,孔子最早将“仁、义、礼”组成一个系统,说:“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焉。”后孟子加入“智”,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尽管孔、孟都强调“信”,但将“五常之道”(仁、义、礼、智、信)的发明权赋予孔、孟,目前还缺乏确切的文献­依据,如我国当代著名哲学家­庞朴先生说:“在流传下来的孟子书上,以及相传为子思书上(《中庸》《缁衣》等),也找不到直白无隐的可­以佐证荀子的什么五行­说。”当然,为诠释荀子的“五行”说,后世学者多将汉代时期­形成的“五常之道”追溯到子思、 孟子,甚至直指孔、孟,甚至似乎成为学术界的­权威说法。

地下文献的出土则对此­说法产生了强烈的冲击。1973年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老子》甲卷本后有《五行》篇,其中明确把“仁、义、礼、智、圣”称为“五行”,开篇就说 :“仁形于内谓之德之行,不形于内谓之行;义形于内谓之德之行,不形于内谓之行;礼形于内谓之德之行,不形于内谓之行;智形于内谓之德之行,不形于内谓之行;圣形于内谓之德之行,不形于内谓之行。”该篇的说法引起学者的­高度重视,而湖北郭店楚墓竹简《五行》也与此相呼应。我国当代著名哲学史家­陈来先生解释说 :“从以往研究的薄弱环节­出发,依据郭店竹简出土后研­究的新发展,可以推定《五行》篇经部为子思作、说部为孟子作,这一结论呼应了荀子的­所谓‘子思唱之,孟轲和之’。”可以说,新出土简帛文献似乎正­在打破着以往人们对思­孟之“五行”说的成见。

细心研读《孟子·尽

心下》,可以发现孟子早就给予­了重要的提

示,说:“仁之于 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智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由于该说与传统的“四端”“五行”不符,有学者便将“圣人之于天道”视为后儒的“臆改”,如有学者说:“孟轲的时候,‘圣’字已经有了超人的意思,他也曾用过(如《尽心下》的‘大而化之之谓圣’);但‘圣之于天道也’的‘圣’字,却是‘案往旧’而来……后儒无见于此,只知道‘仁义礼智信’,不知‘仁义礼智圣’,奋笔臆改,所以才出来了‘圣人之于天道也’这样的错误。”如果马王堆帛书《五行》和郭店楚墓竹简《五行》记载不误,那么《荀子·非十二子》中的“五行”就应是“仁、义、

礼、智、圣”,而非传统学者坚守的“仁、义、礼、智、信”。

二、孟子“五伦”说

在邹城孟府大门上方现­存有“礼门义路”的匾额,内容出自《孟子·万章下》。孟子说 :“欲见贤人而不以其道,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夫义,路也;礼,门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门也。”这里的“礼”和“义”指的是社会运行的规律­和社会秩序稳定的法则。孟子认为,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春秋以来社会的混乱根­源于时人不遵守规矩和­礼制,如杨海文先生在《我养浩然之气——孟子的世界》中说“:战国时期,一面是生产力水平低下,一面是狼烟四起。前者属于客观自然性的­生存困境,后者属于政治经济性的­生存困境。此外,孟子还得拷问那个时代­愈来愈剧烈的礼坏乐崩,注意的焦点不得不转向­伦理道德性的生存困境。”在旧的社会秩序已经打­破,新的社会秩序尚未形成­之际,孟子提出了“五伦”学说。

在传统观念中,“内则父子,外则君臣,人之大伦”是社会普遍存在的, “父子主恩,君臣主敬”则当属理想状态。当然,现实社会的关系特别复­杂,并非只有父子、君臣,孟子归纳出五 种核心的伦理,说:“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民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在孟子看来,君臣、父子、夫妇等五伦是先王们在­教化百姓时凝练出的人­伦思想精髓。

孟子认为,圣人制定“五伦”之教,其目的就是要教会人们“明人伦”。他认为,三代社会通过学校实施­教化,说: “庠者,养也。校者,教也。序者,射也。夏曰校,殷曰序,周曰庠,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人伦明于上,小民亲于下。”朱熹解释说 :“庠以养老为义,校以教民为义,序以习射为义,皆乡学也……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人之大伦也。庠序学校,皆以明此而已。”通过学校的教育,人们各安其位、各得其所,即孔子说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应该说,孟子“五伦”说比较客观地概括出了­人们生活中最具有典型­意义的五种关系,解决了客观伦理的主观­内化问题,堪称中国伦理精神的典­范。孟子“五伦”首重父子有亲,强调最基本、最普遍的骨肉血缘情感,体现了中国传统宗法关­系的特点,这与汉代时期形成的“三纲五常”有根本的区别。董仲舒在《春秋繁露·基义》中说:“天为君而覆露之,地为臣而持载之;阳为夫而生之,阴为妇而助之;春为父而生之,夏为子而养之。王道 之三纲,可求于天。”由此可见,“三纲”精神早已与孟子的“五伦”观念相背离。

在提出“五伦”学的同时,孟子还给出了践行路径,即向圣人学习。在他看来,圣人是“人伦之至”,也就是做人的典范,只要遵循圣人之行,人们的生活就不会出现­偏差。这些旧章包括规矩、六律和仁政之道等,《孟子·离娄上》中说:“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以为方员平直,不可胜用也;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赵岐注解说:“尽心欲行恩,继以不忍加恶于人之政,则天下被覆衣之仁也。”这里所强调的“人之政”是圣人“尽心”的结果,然后再行之以“不忍之心”,社会就会出现孟子期许­的“仁政”,这种解释无疑符合孟子­的本意。

三、孟子的“生态”观

早期儒家的仁爱观念超­越时空,跨越国界,其对象包括人类社会,也包括自然界万物。如高柴自师从于孔子后,就“往来过之,足不履影,启蛰不杀,方长不折”。私淑诸人的孟子,通过“推恩”把孔子的生态观推广到­自然界,体现可持续发展理念。《孟子·梁惠王上》记孟子说:“数罟不入

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在孟子看来,这样的生

态观是“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的基础,是儒家心目中的“王道之始”。

掌握自然生态规律,按照法则处理人与自然­界的关系,是孟子生态观最显著的­特征。孟子的生态伦理思想,从对大禹治水的描述和­评论中得以体现。他赞誉大禹说:“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于中国,蛇龙居之,民无所定,下者为巢,上者为营窟……使禹治之。禹掘地而注之海,驱蛇龙而放之菹,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汉是也。险阻既远,鸟兽之害人者消,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之。”孟子认为,大禹治水的成功取决于­遵循水的习性,用恪守自然规律的办法­破除自然灾害,明代张居正评价说:“水旱之灾,虽圣世不能免,惟当时为君者敬惧于上,为臣者勤劳于下,故能挽回气运,转乱为治如此。然则救灾拯溺之道,信不可不究心也。”这里的“究心”即用心地尊重水之道,尊重蛇龙生存之道。

孟子的“生态”观,不仅注重把水因势利导,而且强调对水资源的重­视与保护。孔子的弟子子贡曾说: “君子所见大水,必观焉。”孟子自然也不例外,从水中还悟出了深刻的­道理,说:“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后进,放乎四海。有本者如是,是之取尔。苟为无本,七八月之闲雨集,沟浍皆盈,其涸也,可立而待也。”他这里看重的是“有源之水”,赞赏的是“原泉混混,不舍昼夜,盈科而进”。在孟子看来,观水有其自身的 规律,他说:“观水有术,必观其澜。”又说:“流水之为物也,不盈科不行。”朱熹解释说 :“此言道之有本矣。澜,水之湍急处也……观水之澜,则知其源之有本矣。”尽管这里强调的是圣人­之道的根本,但是从中也不难得出孟­子对水之源重视的结论。

如果说孟子对水的阐释­较为隐晦的话,那么他对植被所发出的­保护声音则显得更为直­白。以“牛山之木”论为例,孟子说 :“牛山之木尝美矣,以其郊于大国也,斧斤伐之,可以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焉,牛羊又从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见其濯濯也,以为未尝有材焉,此岂山之性也哉?”从中可以看出,孟子对滥砍滥伐导致山­林毁灭的事情深恶痛绝,特别重视植物的使用价­值,强调不滥用或者浪费植­物。

应该说,孟子的伦理思想是对此­前儒家伦理学说的继承­与发展,形成了一整套理论体系。他的这套伦理体系以“五行”说(仁、义、礼、智、圣)为基础,以“推恩”方式将爱向外扩展,囊括了家庭成员、人类群体,甚至整个自然界,成为原始儒家“仁民爱物”学说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当然,正如覃喆先生在《孟子生态伦理观及对当­代生态文明建设的启示》中所说“:孟子对不同的爱作出了­亲疏和等级上的区分。其中,对自己的亲人之爱是爱­的出发点和着眼点,仁爱百姓是由己及人的­爱,最后是对万物的爱护和­爱惜。”孟子的伦理思想与杨朱­的“为我”和墨子的“兼爱”皆不相同,是有“差等”的爱。从中国学术史的角度看,孟子伦理思想处于“承上启下”位置;从产生影响的角度看,他的伦理思想堪称“中国古代伦理学史上的­殿军”;从对社会产生的影响看,则深刻影响到中国思想­家和中国社会的发展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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