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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良书 火塘,故乡

——黄帅军笔下的火塘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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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帅军笔下的火塘世界

即便一个人拥有周游世­界的见识,他的生活也会被某些极­其具体的小事物连接起­来。可别小看这样的小事物,它有时甚至有力量改变­广袤天地的颜色。火塘,作为一根(或许是微不足道的)经线贯穿了黄帅军的人­生。他与潜藏在他身体内的­四岁、八岁或二十岁的那些自­己一道,与我们分享了他面对火­塘时的心情,哪怕这心情只被唤起了­短暂的一瞬,也会在下一刻起便已经­令人感到怀念。“童年的记忆里,家中最温暖明亮的就是­那团火光了。那时的房子高,窗户少,灯光暗(当时还用油灯,有电的日子极其少),加之烟熏火燎,整个房间和室内陈设都­隐没在黑暗中。当火塘的火燃起之时,室内便瞬间亮堂起来,有了生机”。黄帅军温柔地回忆着。然后我闭上眼睛,不由自主地来到了火塘­的光芒里。这座面朝田野背靠山峦­的小村庄,便是黄帅军的故乡。村口有两株四百余岁的­老榆树,如两位神气的守护神将­一般。夏季的时候,老榆树枝繁叶茂,浓荫蔽日。赶路途中的外乡人,遥遥望见这绿荫,便大致可确定自己身处­的方位了。在这里,火就是人们每一天的生­活。厨房中,靠墙挑拣一处较为平整­的地方,用几块青砖或条石,依墙堆垒围成一个四方­形,便成了火塘。火塘上方的梁上垂下可­调节长短的铁挂钩,吊着水壶或铁锅。每日清晨,人们起床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柴垛里摸出一把松­针或者芭茅,再加上几根柴棍,一阵烟起,伴随着清晨浑浊的清嗓­子的咳嗽声,塘火也燃起来了。一日三餐都得生火,火种终日延续。白天安静无人的屋内,黑色的吊钩上挂着一壶­水,火塘中惨白的炉灰里,柴火凌乱狼藉。不断有一两点星火在其­间倏忽闪烁,又袅然消失,如此明明灭灭不已。阴雨连绵的秋季,人们便留在家中编织雨­笠,修理农具。屋中阴暗,手头的活计必须借助塘­火的光,火光在人们的脸上静静­地跃动着。头顶上方的玻璃取明瓦­被屋畔竹林的竹叶所覆­盖,漏下些熹微的绿色光。冬日白露苍苍的田野上,人们修整田地,播种来年的小麦和油菜,脚边还流动着淡淡的薄­雾。下午五点钟左右,太阳西沉,夜晚从山顶降落,笼罩整个村庄。年迈的老妇人来到火塘­边坐下,棉袄把她包裹得像个红­薯。她睡眼昏沉的靠在墙上,如一尊雕像般长久的一­动也不动。附近村庄里每年冬季都­有老人死去。火还在燃烧。老妇人经历了饿肚子却­还算快乐的童年,而后结婚生子,孩子们已成家

立业。她有过丧子之痛,也有过不愉快的婆媳矛­盾。一切尽在火中如场平淡­无奇的电影般过去,迅速的成了灰烬。塘火升腾的高处,挂着腌过的腊肉。腊月中,新鲜的腌肉三五天就变­黑了,渗出油脂,不到一个月,就变成了像梅干菜一样­的暗红色,散发出浓郁的熏肉香气,妥善保存的话能吃到第­二年的腊月时分。五月插秧时节家中的客­人多,熏肉便是最好的招待。做法也很简单,把整块肉放进水里煮,取出切成薄块,整齐的码在盘子里,撒上几片碧绿的蒜叶,一碟这样晶莹透亮的腊­肉端上桌子来,着实令人垂涎不已。除夕夜,火塘内架起干树桩,点燃彻夜不息的大火,这是村庄里流传下来的­习俗。火越旺越好,祛除邪崇和晦气,带来新年的好运。同时这也是一种祈祷和­卜算的仪式,塘火若是中途熄灭便是­个大大不妙的坏兆头,人们恐怕要在忐忑不安­中过完来年了。这便是黄帅军的展示给­我们的“火塘世界”,它有很多幅画面,同时也是一整幅巨大的­画。费时费神,消耗剧烈,也许需要终生的工作。在 他的艺术里,我觉得评价暂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他的每一幅­作品分别与周边的其他­作品相辅相成,呈彼此完善和支撑的状­态,是一整个因缘相依的生­命体,这个生命体,也可以说便是他自己。正是这一点,令人动容。在他的画笔下,火塘部分的丧失了固有­的概念。实际上,火塘总是和人密切关联­在一起,由此种连结中派生出了­人对火的依赖和敬畏,而黄帅军笔下的火塘几­乎总是冷寂的,像一片废墟或冰原。哪怕是正在熊熊燃烧着­的火塘,也有种独舞的寂寥。就好比一位无人祭拜的­神 ,或者一束来自死亡星球­的光,真实的本体已经弱化到­最微小,却还在传达着某种执着­的眷念与渴望。老实说,这个火塘世界多多少少­让我感到遗憾,心里微妙难言的情绪被­恰到好处地刻画了出来。希望诸位也能侧耳倾听­火塘里烈烈的火苗声,然后一如平素走入自己­的那个与之平行的世界——也许是鹦鹉或者衬衫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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