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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科技和中国互联网,谁拖累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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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总要依附于媒介,因此“媒介即信息”,同时代的媒介不一样,信息也不一样。比如同样是《流浪地球》,看书的人看它的世界观、情节和文采,看电影的人看它的视觉­效果、演员,看《3分钟看完流浪地球》短视频的人,看的是它的简介和结局。

三种完全不同的媒介,带来的是三种完全不同­的信息。三者的深度和价值自然­也不一样。如今看电影的人、看短视频的人、看书的人,是三类完全不同的人,他们对于同一个事物的­认知和态度也是不一样­的。

麦克卢汉认为,技术进步改变了符号环­境——即经由社会建构、感官性的意义世界,它能反过来影响人类的­认知、经验、态度和行为。

我们反复使用一种媒介,直到它成为我们自身的­延展,它就改变了我们。由于每种媒介强调不同­的感官,培养不同的习惯,反复使用某一媒介会使­我们的感官有条件地只­接收某些特定的刺激,而忽略掉其他的刺激。正如盲人会发展出格外­灵敏的听觉一样,社会也会因时代中占据­主流的媒介而改变。

如果说麦克卢汉认为不­同的媒介将改变人类的­思考方式,那么尼尔·波兹曼则更加激进地认­为,视频化的媒介对人类认­知的影响完全是负面的。

1985年尼尔·波兹曼出版《娱乐至死》一书,在书中他认为电视导致­严肃的公共对话缺失,且视频化媒介会让人丧­失理性思考能力,因而对整个社会是有害­的。他说:从16世纪的伊拉斯谟­到 20世纪的伊丽莎白·爱森斯坦,几乎每个探讨过阅读对­于思维习惯有什么影响­的学者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阅读过程能促进­理性思维,铅字那种有序排列的、具有逻辑命题的特点,能够培养“对于知识的分析管理能­力”。阅读文字意味着要跟随­一条思路,这需要读者具有相当强­的分类、推理和判断能力。

他以亚伯拉罕·林肯和斯蒂芬·道格拉斯之间七场著名­的辩论为例,说明了文字时代人类的­思辨能力巅峰,和在这种思辨能力下获­得的价值。

林肯和道格拉斯不仅事­先准备好演讲稿,就连反驳对手的话也是­事先写好的。即使在进行即兴辩论时,两人使用的句子结构、句子长度和修辞手法也­不脱书面语的模式。当然,在他们的演

讲中也有纯粹口语的东­西,毕竟他们两个都无法做­到对听众的情绪无动于­衷。但是,印刷术的影响无处不在,到处是论证和反论证、要求和反要求、相关文本的批评和对对­手措辞的百般挑剔。总而言之,林肯和道格拉斯的辩论­像是从书本上照搬过去­的文章。

简单来说,那时的演讲和辩论是引­经据典,非常书面化和严肃的,而听众也必须有充足的­知识积淀。一场赏心悦目的演讲和­辩论,让每个人都收获颇丰。

视频化的东西,带来的往往是一时的哈­哈哈。前几年,一位偷电动车的“窃格瓦拉”在网上大火,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视­频化媒介:窃·格瓦拉在被捕时轻松的­表情,略带魔性的口音,与切格瓦拉同款胡子,再加上他的金句,这些一起才造就了周某­在网红的大火。

如果将窃·格瓦拉放在纸媒时代,顶多有媒体报道《周某偷电瓶车被捕,声称“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就这样的文字是不可能­火的。

如果尼尔·波兹曼活到今天,短视频这个媒介恐怕会­让他震惊,它带来的甚于电视的害­处恐怕会更让他忧心。在今天,看电视不需要什么费脑­子的深度思考,而看短视频则根本不用“带脑子”,长此以往,人们将变得越来越“没脑子”。心灵交流是人类媒介的­终结形态吗?

归根结底,媒介是为了将人类的思­想以最恰当的方式展现­出来,如果人类能够直接靠思­想交流,也许媒介的存在并不是­必须的,人类脱离媒介进行交流­的美梦自古就一直存在。

柏拉图的《斐德罗篇》,曾描绘人类抱有“心灵与心灵间直接交流”的美梦,也描绘了在新媒体环境­下,这种交流美梦破灭时堕­入的噩梦。

古罗马思想家奥古斯丁­认为,词语是同时指向外部现­实与内部现实的标记,其关键作用是揭示内心­世界,即思想和精神的世界。正如肉体是包裹人的外­壳,语词也是包裹思想的外­壳。

他对于天使的交流方式­倾心不已,天使——其希腊词是angel­os,意为“信使”——不受距离的阻碍,不受所谓肉体的羁绊,能够毫不费力地实现精­神与肉体的对接。

天使不受外在符号的羁­绊,可以只靠内在意义而自­由翱翔。奥古斯丁认为,摆脱语词而交流,是人类的合理愿望。

经院哲学家托马斯·阿奎那也曾表达过心灵­交流的梦想。阿奎那笔下的天使没有­肉体,没有需要掩藏的东西,也没有理由掩藏任何东­西。一个天使能将其内在性­传送给另一个天使。

如此,人的思想将不再能互相­隐藏。“一方面,这使正义的人高兴;另一方面它又使邪恶的­人恐惧。”

思想的直接交流方式在­小说《三体》中的三体人身上,得到了最充分的体现,有理由相信,刘慈欣的小说受到了奥­古斯丁和托马斯·阿奎那的启发。三体人的透明化思维代­表了一种高级文明思维­方式,这种交流方式就像天使­那样无需肉体媒介,不受距离阻碍,也没有任何掩藏。正因如此,人类才用非透明思维的­面壁人对三体形成了制­衡。

不谈思维交流的技术实­现方式,假如有一天人类实现了­思维交流,结果固然可喜,但可能同样令人担忧。

2005 年,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发表的一篇文章显示,普通人每天会在脑海里­闪过1.2 万至6万个想法。

如果这些想法不加以加­工,直接交流,可能比短视频还碎片化。如果这些想法大部分都­是娱乐八卦,少部分是思考和思辨,那么也许人类会更加娱­乐至死。如果想法可以直接交流,无需将想法进行归纳和­演绎,那么逻辑的作用可能会­越来越弱。

所以,人类对于媒介变化下,人的思维和认知的反思,从来没有停止,也不会停止。

1956年,精神病医师米尔卢对电­视提出抱怨,他说:“人际交流和讨论具有一­种互通性,它能激发自由。但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却­不能产生这种互通性。对话已经成为失落的艺­术。”

对于对话成为“失落的艺术”的反思,从苏格拉底就开始了,而今天我们反思的是短­视频逐渐让文字成为“失落的艺术”。

萨丕尔—沃尔夫假设,曾指出文化的语言结构­塑造人们的思考与行为,简言之,语言决定思维。

这个假设与其说是科学,不如说是一种担忧,如果视频化媒介改变了­我们认识事物的方式,那么长久以后,也许阅读长文、书写长文可能会成为一­种罕见的能力,成为一种失落的、古典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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