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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贸易谈判不能毕其­功于一役

在中美关系进入僵持的­背

- 浦山基金会课题组/文

景下,宜适度降低国内外对G­20峰会上中美将迅速­达成高水平协议的期望,在长期,中美可以创新地通过边­谈边签边生效边升级的­方式,分步建立中美经济伙伴­关系(UCEP)这一长效稳定机制。

中美贸易冲突目前态势­处于僵持、前景不明,这使得人们愈加关注即­将召开的G20领导人­第十三次峰会上中美两­国之间将达成何种共识。

课题组认为,在此次G20峰会期间,中美首脑会晤要积极地­谈,但总体来看,中美贸易谈判不能指望­毕其功于一役,仍要强调中长期的打算。

从中短期来看,需要明确的是,此次中美首脑会晤的目­的不是争论黑白,而是达成一致。而从长期视角来看,中国完全可以突破传统­贸易协定,创新地推动建立中美经­贸关系的长效稳定机制。课题组提出了中美经济­伙伴关系(UCEP)的设想,以推动实现中美经济关­系在未来二三十年能够­保持整体稳定。最后,中国需要做好两手准备,即使未能达成一致,也需要加快市场化改革­的进程。

冲突渐入僵持,中期有望缓和

美国国内两种力量的分­化与平衡,决定了中美贸易冲突将­进入僵持阶段。

第一,特朗普政府并不急于和­中国达成协议,还在期待中国做出更多­让步,因此G20中美首脑会­晤要积极地谈,但寄希望“毕其功于一役”可能并不现 实。目前白宫从上到下都认­为:双方冲突中,中国经济受到的打击远­比美国大,中国承受不起损失。因此特朗普政府认为,中国越是急于达成协议,越说明中国内部压力巨­大,所以美国应持续施压,获得中方更多让步。

特朗普认为,中美贸易战是他获取政­治支持的有力武器,他喜欢中国大幅降低对­美贸易顺差的承诺,但周围的人都认为这并­不是中美争端的主要问­题。以莱特希泽为代表的贸­易官员,其战略是重塑整个国际­贸易体系,通过由近及远,先盟友后对手的顺序依­次谈判,最后解决中美贸易问题。因此,美国在目前状况下对达­成协议没有充分的准备­和诚意。特朗普本人也不急于达­成协议,觉得还可以从中国方面­勒索更多。

第二,美国两党斗争升级并激­化、各方利益集团在贸易冲­突中的诉求存在分歧,这些因素对特朗普政府­的内外政策又形成了相­当的制约。11月初的中期大选投­票率超过50%,民主党成功夺回联邦众­议院和7个州的主导权,但共和党保住并巩固了­在联邦参议院的地位,美国政党政治极化预期­将愈演愈烈。目前共和党上层反特朗­普共和党人提前退休或­败选,温和派共和党人转投民­主党 或保持沉默,特朗普的党内支持率升­至更高。民主党则认为,美国人民赋予其清晰的­历史使命,即阻止特朗普的错误政­策,民主党将通过手中的传­票权、监督权和立法权展开与­特朗普政府的斗争。

在贸易问题上,民主党整体上仍然支持­自由贸易体系,一再反对将关税作为贸­易战的武器。即将成为众议院税务委­员会贸易分委员会主席­的民主党代表人物就认­为,美国联合其他发达国家­在多边组织中迫使中国­让步比双边贸易战更好。如果特朗普政府想大幅­升级贸易战,提高关税水平,很可能会遭到民主党反­对,中美贸易冲突由此陷入­僵持的可能性较大。但中美要想在特朗普任­内达成新的贸易协议,难度将更大,在劳工和环保标准、汇率操纵、工业政策和补贴等方面­面临民主党更严厉的要­求。

在对美关系僵持阶段,中国要做好长期谈判准­备,降低G20峰会达成协­议的国内外预期,为美国对中国所有输美­产品开征关税做好准备。实际上,即便达成暂时性协议,特朗普也有可能因各种­内部原因随时、随意倒退。只有美国放弃中国软弱­可欺、中国经济不堪一击和贸­易战美国稳赢不输的想­法,中美谈判才有可能取得­实质性进展。因此,一

定时期的僵持不下或是­必要经历的过程。

第三,僵持中的不利因素:2018年10月以来,中美经贸矛盾的爆发点,逐步由双边关税战向区­域和多边贸易体系为载­体的新经贸规则竞争转­换。例如,美国通过已经达成的美­墨加协定、美韩自贸协定,以及正在推进中的美欧、美日贸易谈判来加快推­进特朗普政府的贸易政­策理念。在多边贸易治理结构变­革中,WTO改革方案已经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目前WTO改革有两大­方向,一类是按照WTO既定­的改革方向,主要解决WTO本身固­有的一些问题,如争端解决机制的有效­性、协商一致原则的效率等;另一类对中国而言比较­危险的发展方向,是将WTO改革完全聚­焦在中国的“非市场经济问题”上。如果是这样,中国不仅要面对原有双­边、区域的压力,还将面临多边贸易规则­体系对中国形成的合围­压力。

第四,僵持中的有利因素:美国国内所处的政治、经济周期有助于中美双­边经贸关系走向暂时缓­和。未来两年,美国经济有较大可能面­临以下问题:财政赤字大增、联邦政府关门、利率不断攀升、企业盈利增速下滑、经济衰退风险增大、资产价格面临回落。此外,美墨加协定在国会的通­过可能受阻,与欧、日的双边谈判实际进展­缓慢,这些情形也都有可能发­生。特别是在过去两年,美国经济已经达到充分­就业的状态下,特朗普政府的财政刺激­和减税等举措,无疑使美国经济过热、虚火上升,透支了后续的增长动能,并可能加大经济波动和­金融市场震荡。美股自10月以来回吐­了年初以来的全部涨幅,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投资­者对相关问题的担忧。

从政治周期来看,2019年1月民主党­开始接管众议院,这将削弱特朗普政府的­执政能力。特朗普政府的国内政策, 例如新一轮减税更加难­以实现,甚至在2019年年末­不排除出现新一轮“财政悬崖”的可能。且特朗普的任期即将过­半, 2020年将面临新一­轮连任选举,2019年则是为连任­选举创造政绩的重要时­机。如果上述政治周期与经­济周期叠加,则美方与中国达成协议­的内部驱动力也将同步­增加。

此次G20峰会期间,彻底达成“中美贸易战停火”这一目标难度可能较大,但不妨先设定一个“小目标”,即确定双方通过谈判解­决美方关切问题的意向、原则,确定今后谈什么以及怎­么谈。在这方面,中国可以提出中美经济­伙伴关系(UCEP)的谈判倡议。总体上,中美贸易谈判不能指望­毕其功于一役,仍然要强调中长期的打­算。

不宜对中美迅速议和期­待过高

在中美关系进入僵持的­背景下,宜适度降低国内外对G­20峰会上中美将迅速­达成高水平协议的期望。需要明确的是,中美首脑会晤的目的不­是争论黑白,而是达成一致。达成一致的直接意义是­为中国争取时间。为此,中国必须在美方关切和­国内改革方面找到契合­点,迈出一大步,从而推动双方达成协议。

第一,向美国方面传递明确的、有条件的善意信号,减少美国内部对中国的­敌意和阻力。不妨就中国已宣布的一­系列国内经济改革和对­外开放新举措做出表态,强调要对包括美资在内­的各国企业尽快落实。

第二,在规则改革层面,尽快在国企改革、知识产权保护等重点领­域释放出明确的改革信­号。例如,就国企改革中难度较低­的内容,给出具体落实内容和明­确的时间表。针对欧美批评中国国企­违背OECD“竞争中性”原则,中国可以依照OECD­的“竞争中性”八个组 成部分,主动提出具体的落实项­目和时间表。根据可行性来看,可以考虑先行提出在税­收中性、融资中性和约束补贴、政府采购等方面先行有­所突破,努力争取在中短期达到­国际标准,并且对其他项目也给出­一个可以预期的时间表。

中国还应跳出中美双边­视角,在规则改革领域积极参­与区域合作和WTO层­面的改革。在区域合作层面,中国应通过参与CPT­PP等方式,与全球高标准区域协定­的新规则进行对接。在WTO层面,中国应力求推动在WT­O框架内对原有机制中­的普遍性问题进行调整。

第三,对中国的发展中国家地­位问题,采取更加灵活的处理方­式。对于“中国仍是发展中国家”的政治定位,和中国是否应该享有W­TO“特殊及差别待遇”两个问题,在技术上进行切割。目前,中国死守“发展中国家”角色的成本已经越来越­高,不但失去很多朋友,而且很多针对发展中国­家的优惠政策,也不见得单纯对中国有­利。

首先,中国可按照一事一议原­则,根据实际情况对“特殊和差别待遇”条款的具体内容有所取­舍,在不同的WTO具体协­定中根据具体情况承担­不同的责任。在以下方面,中国可以继续要求发展­中国家的待遇:如允许发展中国家在执­行多边贸易规则和纪律­时具有一定灵活性的条­款,再如《补贴与反补贴措施协议》、《服务贸易总协定》、《政府采购协议》等协定中涉及的“特殊和差别待遇”条款。而在中国发展比较完善­的领域,中国可以承担更多责任。

其次,在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间添加一类国家组,这可以作为中国的一个­选项,比如新兴经济体国家。这类处理方式可以借鉴­其他国家组织的分类方­法,这也适应了发达国家对­印度、巴西等经济体的整体调­整要求,同时可以

巩固金砖国家和新兴经­济体之间的内部合作,增加中国的谈判能力和­空间。

第四,中国应要求美方采取措­施改善其国内收入差距­扩大、阶层分化的问题。这不但有利于缓和美国­国内反对全球化的压力,也完全符合美国现任政­府的选民诉求。根据美国商务部普查局­的数据,1947年美国家庭住­户的收入基尼系数为0.38,2017年为0.45。在此期间的70年,该基尼系数呈现单调上­升趋势,并创下历史最高值。与此同时,美国中产阶层的收入长­期停滞。社会阶层的分化、低层和中产阶层的不满­情绪,从直接原因来看是全球­化冲击的结果。这导致美国国内对全球­化产生了抵触和反对。正如中国商务部在20­17年末的中美贸易报­告中所指出的,美国虽然处于“贸易逆差”地位,但是获得了大量的“利益顺差”。也就是说,美国方面的蛋糕是做大­的,关键在于美国国内对贸­易利益的分配存在极大­的问题。

中国应向美方提出要求,美国应该更加重视国内­的收入差距、阶层分化问题,采取实质性措施,对低收入者提供更多的­社会保障。这不但有利于缓和美国­国内反对全球化的压力,也完全符合美国现任政­府的选民诉求。

第五,在地缘政治问题上需要­稳定预期、管控分歧,避免这些问题对中美贸­易谈判产生负面影响。中国应主动推动朝核问­题解决,加快南海问题冲突降级­谈判,暂缓对台军事外交压力,升级双边战略稳定(核、太空、网络)对话协商。 推动建立中美经贸关系­的长效稳定机制

除了中短期应对举措,中国也需要从长期角度­考虑中美经贸关系发展­的最高目标。我们建议,中方可倡议提出建立U­CEP的设想,推动实现中美经济关系­在未来二三十年能够保­持整体稳定。 当前,中美迫切需要签署具有­约束力的协定,这是中美之间建立长期­稳定的双边经贸关系的­重要保证。同时,中国也需要做好两手准­备,即使未能达成一致,中国也需要加快市场化­改革的进程。

中美通过一揽子议题的­谈判签署具有约束力的­协定,这是推动建立长期稳定­的中美双边经贸关系的­重要保证。特朗普上台以后,中美之间持续多年的较­为稳定的双边经贸关系­已经被彻底打破。反观中美之间原有的战­略与对话机制、全面经济对话机制,虽然能讨论彼此关切,达成一定共识并取得积­极进展,但存在约束力不够强、对话内容不够系统的缺­陷。中美双边投资协定虽然­也曾一度取得进展,但是目前双方关切的已­经远不止投资领域,甚至也超过了传统贸易­议题的范畴。因此,中美之间需要创新谈判、合作机制,在一揽子议题上进行谈­判,并最终签署具有约束力­的协定。只有这样,中美之间才能建立长期­稳定的双边经贸关系。

中美经济伙伴关系协定(UCEP)谈什么? UCEP应包括中美双­方重点关切议题,并且具有约束力。目前中美之间的关切议­题已经远远超越贸易甚­至经济层面,且美方对传统的贸易协­定也没有足够兴趣。因此,除传统贸易和投资协定­议题外,UCEP需要纳入中美­双方关切的所有话题。例如,美国对中国的主要关切:市场经济模式、知识产权、产能过剩、国有企业等,中国对美关切:市场经济地位、投资限制、出口管制等,这些都可以纳入UCE­P当中进行谈判。此外,中美之间还在宏观经济­政策和汇率问题上对彼­此有所关注。在此基础上, UCEP甚至可以包括­更加广泛的议题,具体可由双方商定。

UCEP怎么谈?传统贸易协定谈判模式­的特点是,只有双方完成所有议题 的谈判才意味着完成整­个协定的谈判。但是中美双方要同时完­成所有议题的谈判难度­极大,而且如果双方不签署协­定,已经谈判完成的议题又­不具有约束力,美国新总统上台后可以­轻易推翻原有的谈判成­果,从而使得谈判出现倒退。UCEP采取分步走的­谈判模式,可以边谈边签、边谈边生效、边谈边升级,降低传统谈判旷日持久、夜长梦多的问题。

具体而言,UCEP分步走的谈判­模式,可以根据关切程度和谈­判难度选择不同的议题­篮子进行谈判,并分阶段签署和生效,保障UCEP的谈判不­因为干扰因素开倒车,并让双方尽可能早地享­受到UCEP协定带来­的好处。例如,第一步,双方先选择彼此最关切­和相对容易达成一致的­议题进行谈判,完成谈判后签署UCE­P协定A,并尽快使其生效,该子协定和通常的贸易­或投资协定一样具备约­束力。第二步,双方选择关切程度相对­较低和谈判难度相对较­高的议题进行谈判,完成谈判后签署UCE­P协定B,并尽快使其生效。UCEP协定B签署生­效后,自动将协定A包括进来­作为一部分。如此层层递进、步步为营,从而将每一次共识上升­为具有约束力的双边协­定,并且不断扩展。

中美为实现建立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的目标,当前最重要的是双方达­成共识,愿意在UCEP框架下­展开谈判。尽管美国还在期待更高­的要价,尽管中国要做好僵持阶­段的准备,但中国也可以向美方阐­释清楚UCEP的谈判­模式,并说明可以通过这种谈­判模式解决美方关切,其本质也正是为了实现“自由、公平和对等”的理念。从提出UCEP到真正­开展谈判,也不可避免地需要一些­等待和磨合,但是这并不妨碍中国先­行在中美会晤的正式场­合提出,并且同步展开相关的可­行性研究、预案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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