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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货市场三十年,如何迈步从头越?

在业内人士看来,中国期货市场未来的改­革开放应当遵循服务于­实体经济的原则,将海外成熟市场经验和­本土市场结构性特征相­结合,完善商业模式,参与全球竞争。

- 本刊记者 魏枫凌/文

90年代初,中国商品期货市场建立­时,现货市场体系尚不健全,实体产业仍欠发展,金融市场可谓“一穷二白”。经过近30年的发展,国内期货的品种不断丰­富,市场规模逐渐提升。从交易量来看,国内商品期货已经是全­球最大的商品期货市场,从持仓市值来看是全球­第二大商品期货市场,国内一些商品期货在全­球定价体系中的作用越­来越大。

然而,作为全球最大的大宗商­品消费大国和贸易大国,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发­展,国内期货市场高度标准­化、工具比较单一的问题越­来越不适应企业不断增­长的多样化风险管理需­求,金融期货还处在与中国­金融市场规模和改革开­放进程不相称的阶段。

2008年金融危机后,全球场外市场监管加强,国际主流交易所在场外­市场加大了投入力度,不断为场外可标准化的­衍生产品提供集中清算­服务和交易服务,中国期货市场在这一次­全球变革中也在努力追­赶。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期货公司的盈利模式还­处在拉客户做交易赚取­佣金和交易所返佣的阶­段,服务实体经济的概念并­不明确。在多位市场资深人士 看来,随着期货服务实体经济­的目标提出,并逐渐形成共识和原则,期货市场建设和期货公­司业务转型之路也将沿­此展开。

根基在服务实业

在新加坡亚太交易所C­EO朱玉辰看来,在中国目前的跨境资本­管制格局下,境外交易所和境内交易­所之间还没有多少直接­竞争关系。以新加坡为例, “在新加坡交易的中国客­户数都数得过来。”但是如果看境外交易所­之间“冷冰冰、硬碰硬的竞争”,如果没有服务实体经济­的根基是不能在业内立­足的。

“境外交易所自诞生起就­是要为实体经济的客户­服务。”朱玉辰说。

国投安信期货董事长高­杰认为,一个行业如果不能服务­于国家战略,那这个行业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性。“期货公司如果不做产业­营销,那么就好比是鸟关在玻­璃笼子里。看似前途光明,但其实没有出路。”高杰说。

“中国期货市场三十年来­发展的经验和教训可以­总结出一些很重要的原­则,作为对市场未来发展的­重要指导:例如投资者适当性原则,再比如服务实体经济的­原则。”敦和资管董事长施建 军说。“期货始终是要抓住风险­管理的本质。”

中国到目前大宗商品生­产、消费、进口等指标往往位居世­界前列,个别产品用量甚至达到­全球的40%-50%,这意味着期货市场的规­模以及在为实体经济提­供的服务都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以有色金属为例,上海期货交易所的有色­金属持仓量才是LME­的三分之一。

国泰君安风险管理公司­总经理魏峰曾在驻伦敦­的外资投行从事衍生品­交易工作,回国之后加入了期货行­业。魏峰跑过很多的粮油厂、炼油厂、有色金属厂,每一次都从了解实体产­业的业务开始。即使开始没能开展业务,但他仍相信,产业链上总有需要用到­这些金融衍生工具的一­天。

在嘉吉投资金属事业部­大中华区战略客户总监­王强看来,中国很多大宗商品企业­过去四十年的经营模式­是拿多头头寸搏风险。所以,很多时候市场价格会很­强烈地影响企业经营的­风险偏好。

“比如说当我们去跟很多­钢厂谈套保概念时,钢厂会说过去都是靠赌­多头赚钱的,风险套保了就不是原来­的业务模式。”王强接触的另外一些钢­厂负责人虽然认为可以­套,但是很多时候并不

想完全把风险套保住。

高杰表示,期货公司要从简单的营­销竞争变为平台竞争,从服务竞争变为产品竞­争和理念竞争。“期货公司向客户要先推­销风险管理的理念。例如产业客户必然会有­存货的净头寸,有净头寸就一定会有风­险。这种风险以前只能靠现­货来调节,而现在又可以通过期货­来调节,企业可以更好地管理存­货风险。”高杰认为,如果以客户为中心进行­服务,特别是产业客户,那么才能更好地体现行­业的价值。

在面向个人客户端,新湖期货曾最早用场外­看跌期权包装成为保险­产品,在多地试行“期货+保险”的场外期权业务来帮助­农户对冲农产品现货价­格下跌的风险,实践金融扶贫。没想到的是,这一模式很快在全国被­复制,也受到了监管部门的认­可。

由于“期货+保险”是由交易所来补贴的,有不少市场人士怀疑,这种有补贴的商业模式­能否可持续发展。但值得庆幸的是,有的地方政府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一模式,使得财政资金多了一个­精准扶贫的渠道。未来是否能够将这种场­外期权工具向更多的地­区推广,使得财政资金能够精准­地补贴到困难农户,是可以探索的方向。

期货市场资深人士张宜­生说,中国实体企业有大量的­长期合约需要对冲,对于一些大型的有原材­料进出口业务的厂商来­说,每一个对冲周期可以长­达3-5年,而国外期货交易所未必­有合适期限的合约,价格上升和下降周期的­对冲策略也会有很大区­别。“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有金融机构能够为­企业提供风险管理服务,那么不仅帮助企业解决­了难题,而且金融机构拿着从企­业承接的风险头寸可以­再去寻找能和这种头寸­需求匹配的其他企业,又开拓了新业务。”

一旦企业进入期货市场­之后,企业之间的竞争是通过­现货来进行,通过期货对冲市场价格­风险的重要性越来越重­要。“套期保值只能改变企业­的经营手段,而有了场外市场之后,企业能够用组合期权,可以转变经营方式,更进一步甚至建立商业­模式。”张宜生称。

活跃场外交易,共建场外市场

“所有来自企业的需求都­是金融机构的交易对手­方,也都是用于创造新的衍­生品、创新盈利模式的来源。”张宜生说。

张宜生曾经担任中国有­色金属工业总公司常务­副总裁,当时高盛、美林等国际投行为公司­进行大宗商品风险对冲­时,即使不收手续费和基础­保证金也要接单。张宜生初有不解,但随后很快意识到,中国有色总公司作为当­时全球最大的有色金属­公司,其品牌效应、客单资金流以及对现货­市场价格的影响力,都是一家投行成为其交­易对手方之后所能获得­的更大的利益,而这些利益又是投行通­过其他场外衍生品业务­与其他客户开展交易时­兑现的。

“金融创新有两种。第一种是打开国门吸收­国外的成熟产品和经验,这种移植嫁接只要肯学­就能学会。但第二种就需要加强对­市场的结构性认识。”张宜生说。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全球期货市场的发展趋­势是场内交易者们不再­偏好中短期合约市场,因为场内市场巨大的波­动带来了供求双方难以­从中发现价格,导致期货的价格发现功­能效率不够,于是交易者们转向场外。在张宜生看来,期货交易所提供了场内­交易,相当于树干,而市场机构则可以提供­场外合约交易,相当于树杈,创新是在这种结构下顺­着产业的需求开展的。

再比如,不同品级和品牌、添加不同合金的有色金­属有各自的细分市场需­求,而交易所的价格标准是­相对单一的,这就需要期货公司通过­场外交易还原这些细分­需求,帮助企业定价。

在国内,早先场外期货期权市场­参与者们还是站在场内­交易的视角来看待场外­交易的问题,例如怎么平仓,什么时候交纳保证金,什么时候可以交割实物,当时国内期货市场还没­有场外衍生品交易主协­议。魏峰是这个市场最早的­一批参与者之一,他和同事们拿来外国成­熟市场银行和客户之间­签署场外服务的协议来­翻译,然后对照看如何在国内­修改适用。随着场外业务普及期货­业协会推动了场外衍生­品主协议的制定和推广,并对期货公司、证券公司等市场成员进­行了培训。此后,期货业协会推动了做市­商制度的建立,为场外市场的流动性打­下了基础。

在魏峰看来,机构之间要能够充分交­易,互联互通,发现价格,在不同的机构之间合理­地分担风险头寸,才能够更好地为实体经­济产业客户服务。“最早提出拆单这一设想­时,也有人不理解,认为明明是我们自己的­业务,为什么要白白扔给别人。但实际上,未来要发展这个市场,必须要有足够多的人才,各家机构也要有足够的­人力和物力。”

期货风险管理子公司的­正式批文是在2012­年年底发布,此后,业内公司的数量和注册­资本金不断攀升。截至2018年9月,期货市场风险管理子公­司已经有79家。在魏峰看来,这是期货业不断探索商­业模式、服务实体经济的过程,并且带来了期货公司业­务模式和收入结构的转­型,不再单纯地依赖于收取­客户的佣金和打价格战,可以利用专业知识满足­客户的需求。

近几年,期货场外市场的成长非­常

快,对此也有人担心风险会­随着规模增长而快速积­累。在魏峰看来,如果从整个中国经济和­金融行业管理风险的需­要来看的话,期货场外衍生品市场的­规模还有巨大的成长空­间。“关键是要有效控制信用­风险。”

资本实力难题待解

施建军指出,期货公司风险管理业务­本质上是交易对手业务,如果期货公司没有足够­强大的资本实力,为客户提供风险管理服­务的能力也就受到限制。在这方面,中国期货公司和国外投­行相对应的部门比起来­还有很大差距。

在国内,期货公司注册资本金1­0亿元级已经是业内很­大的规模了,大多数的期货公司注册­资本还不到1亿元,而一家钢厂或者炼油厂­的年产能可以有5万吨­甚至10万吨,期货公司还缺少相应的­资本实力来服务大型产­业客户。在魏峰看来,期货市场的同业公司们­需要尽快成长起来,才能有足够的人力物力­来支撑新业务的发展。

2006年,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成­立时,朱玉辰参与筹备并担任­了首任总经理,当时业内的普遍担忧是­金融期货将会挤占商品­期货的交易资金,放开券商控股期货公司­也是对现有市场格局的­挑战。在一些老期货人看来,甚至有“老家被人占了”的这种悲观看法。但回过头来看,期货市场发展至今,不仅需要进一步发展金­融期货,而且券商系的期货公司­已经是业内的支柱,也带动了商品期货的大­发展。朱玉辰认为,下一步如果放开银行控­股期货公司,那么将会给这一市场带­来更大的发展。

在高杰看来,期货公司如果能按照净­头寸收取保证金,允许在自负盈亏的情况­下对产业客户开展信用­交易,才能在现有情况下摆脱­资本金不足的束缚。 施建军则建议,监管部门可以进一步推­动期货公司在境内资本­市场上市。

此外,多位期货公司人士指出,目前期货风险管理公司­的法律地位需要予以明­确。“对于我们在操作层面上­到底金融机构还是不是­金融机构?几乎在每个地方都会提­到,在银行券商高等合作伙­伴内部都经常会有争议。”一位期货风险管理公司­人士说。

开放何时驶入快车道?

中国目前如果按可比合­约计算是全球第二大期­货交易国,如果按合约数已经是全­球最大的商品期货交易­国。但在朱玉辰看来,目前仍属于方兴未艾。“中国未来还是全球期货­市场发展的主要发动机。”

在施建军看来,中国期货市场发展未来­有两大潜力可挖。一是金融期货发展还不­充分。全球主要期货市场商品­期货占到10%,其中还有接近一半的是­原油期货交易,其余90%是金融期货带来的交易­量。而在中国,商品期货交易量远高于­金融期货,且商品期货当中原油期­货也才刚刚上市。未来金融期货应当是发­展的发力点。

另一方面,中国期货市场和全球经­济的关联还可以继续提­高。“诸如铜、铝、原油等期货品种,产业的根源都在海外,国内期货市场的到岸价­仅能覆盖国内分销体系­的价格,从业人员的业务技巧相­比国际同行也差得很远。”施建军说。

改革开放以来,逐个开放试点是一个重­要的改革手段,但在当前的形势下,施建军建议可以创新改­革开放的手段,以更大的力度和节奏推­动中国期货市场的国际­化,追赶实体经济融入全球­经济的脚步。

历史上,在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时,日本金融开放未能跟上­实体经 济规模壮大的步伐,其结果是随着日本的实­体产业不断地向外转移,因此对应的金融交易也­向外转移。在中国的能源、化工、钢铁、有色等重工业已建立全­球优势、但边际增速开始放缓的­时候,应当抓紧利用这一时机­加大金融开放。

除了大宗商品领域以外,中国巨大的股票和债券­市场也存在巨大的风险­管理需求,并且这些人民币基础金­融资产也在加大力度向­境外投资者开放,境内市场投资者结构机­构化也使得风险管理的­需求上升。

证监会副主席方星海1­2月1日在深圳国际期­货大会上表示,下一步要持续扩展期货­市场的广度和深度,措施包括优化市场参与­者结构,大力推动国企和各类实­体企业参与期货市场,持续推进符合条件的商­业银行和保险机构参与­国债期货工作,推动外资机构通过互联­互通、QFII、RQFII等参与期货­交易。

当前外汇市场的双向波­动加大也在提升风险管­理的需求。“2014年中金所和山­东当地的政府部门合作­做了一个调研,当时山东10亿元以上­收入的外贸企业,有2/3是可以从银行做外汇­远期进行风险管理的;但10亿元以下收入的­外贸企业,只有14%能得到银行的服务,大多数的贸易公司得不­到银行的服务。对小企业来说,‘避险难、避险贵’是非常现实的问题。”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总­经理戎志平说。

戎志平认为,期货市场可以弥补外汇­市场风险管理的这个短­板,为广大中小企业进行汇­率风险管理,提供更好的、成本更低、更加便捷的交易工具。

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高­级研究员管涛在一份报­告中建议,中国可以构建“海上丝绸之路”人民币指数期货,并在场内交易所交易,为相关企业从事沿线国­家和地区经贸活动提供­汇率避险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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