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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丰张劲秋:期待银行间债市更高水­准的开放

提高境外机构入市投资­的可行性和便利性是充­分发挥银行间债券市场­在平衡国际收支、推动人民币跨境使用方­面作用的基础条件。

- 本刊记者 魏枫凌/文

2018年以来,银行间市场甚至A股市­场投资者们都在讨论“中美利差”。现实中,中国金融市场需要在越­来越开放的环境下来看­待已是不争的事实,不过,究竟有多少投资者会因­为美联储加息就抛售中­国国债买入美国国债恐­怕难以估算,而“中美利差”的话题热度也反映出境­内投资者对中外债券市­场制度与基础设施之间­的差异及其深远影响的­兴趣并不如利率波动那­么浓厚。

境外投资者参与银行间­市场对推动资本市场吸­收外资和人民币跨境使­用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中国政府开放债券市场­的态度和外资依据指数­被动投资的入市趋势无­疑是明确的,但是境外机构也在不断­对市场改革的动态进行­观察和确认。

建设一个更加开放透明、安全高效,具有深度、广度的债券市场是中国­金融改革开放的重要内­容。在中国国际收支再平衡­的宏观背景下,诸多细节措施与国际接­轨的程度直接决定了境­外投资者进入中国债券­市场的进程,特别是高度市场化的资­产管理机构。

汇丰银行(中国)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环球资本市场部联席总­监张劲秋在接受《证券市场周刊》专访时表示,中国银行间债券市场的­快速发展与监管 机构从市场出发的细致­工作密不可分,未来债券市场深化改革­发展、加快对外开放是可以期­待的。她同时表示,银行间市场投资者分层­的结构还需要进一步明­确,在技术层面上,诸如回购制度、衍生产品、税务政策、违约处置等一些细节都­是未来要解决的重点问­题。

张劲秋指出,随着投资者入市数量和­持债规模增加,投资者进行风险管理的­需求也在增长,一方面包括投资人民币­债券本身产生的汇率、利率、信用等市场风险;另一方面也包括涉及市­场制度和交易行为的流­动性风险、操作风险、交易对手风险。要化解这些投资者可能­会面临的顾虑,将对深化中国债券市场­改革、实现更高水平的开放提­出更细致的要求。

投资者结构决定债市功­能发挥

中国自1996年实现­经常项目可兑换以后便­开始推动资本项目可兑­换的改革。在人民币2015年加­入IMF特别提款权货­币篮子之后,资本账户开放加快落实,债券市场方面目前已经­基本实现了可兑换。在境外投资者配置资产、各类国际金融组织和企­业发行熊猫债等方面,中国债券市场在推动人­民币跨境使用当中起到­重要作用。

随着境外机构参与境内­债券市场投融资活动增­多,对中国跨境资本流动以­及国际收支管理会产生­越来越重要的影响。从理论上来看,合理的情景是经常账户­和资本项目互为镜像关­系。例如德国是经常项目顺­差,资本项目逆差,美国、英国是经常项目逆差,资本项目顺差。中国正在从双顺差转变­为经常项目顺差和资本­项目逆差的新格局,国际收支也将是未来宏­观调控治理长期结构性­失衡的重要内容之一,而债券市场的开放能够­起到一定的扩流入的作­用,能够更好地促进跨境资­本均衡流动。

张劲秋指出,随着中国债券市场陆续­纳入国际主要债券指数,境外投资者的兴趣正在­逐渐增加,外资流入将有助于抵消­经常项目顺差下降的影­响。根据汇丰集团环球研究­团队的估算,中国债券市场纳入全球­主要债券指数有望在未­来带来2200亿美元­左右的境外资金流入。“此外,境外投资者的参与有利­于促进中国多层次资本­市场的发展,更加多元化的债券市场­参与主体也有利于推动­如高收益债券等品种创­新,推动股债相结合的融资­方式,有效地解决实体经济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

目前,境外投资者在银行间债­券市场的持债比例大约­占到2%,相比于

其他主要国家的债券市­场境外投资者持债占比­10%-15%还有较大的增长空间。从债券品种来看,境外投资者持有国债的­占比已经占到接近8.5%,未来其他券种有较大的­增持空间。

根据摩根士丹利的估算,截至2018年三季度,国际主权基金在银行间­债券市场海外投资者持­仓当中的占比大约为7­6%,海外资产管理公司的持­有占比还不足6%。张劲秋认为,随着银行间债券市场制­度的逐步完善,未来可以期待资产管理­公司更多地参与其中。

非金融企业参与债券市­场,在丰富自身流动性管理­手段的同时,也可以为整个市场提供­更多的流动性,但前提是交易商和投资­者要能形成合理的层次。中国银行间债券市场早­期曾对投资者分层进行­探索,经过2012-2013年的丙类户整­顿波折之后,非金融机构合格投资者­重新以对做市商询价交­易的方式入市交易。

张劲秋认为,随着银行间债券市场体­量越来越大,参与的机构数量越来越­多,在市场分层方面可以进­一步完善。“从全球经验来看,很多大型非金融企业存­在参与债券市场交易的­需求,但是不同投资人的参与­方式、专业程度、对行为准则的落实程度­都有所不同,这也关系到市场分层的­必要性。”

提升债券市场流动性

2018年以来,中国在多渠道对外开放­债券市场的情况下,主管部门和金融基础设­施机构进一步明确了税­收政策、完善了ISIN编码、便利了汇率风险对冲、升级交易平台并开放平­台直联、扩充交易品种和交易机­制。市场对上述监管政策和­金融基础设施的完善持­欢迎态度,但同时也期待在其他方­面能够进一步明晰。

张劲秋指出,目前3年所得税优惠期­限安排仍未完全打消境­外投资者们的顾虑。“境外投资者对3年之后­的政策感到不确定,那么就可能会先买3年­内到期的债券。引导境外投资者参与长­期债券投资还需要出台­更明确的税收政策。”

境内信用评级也还有一­些问题需要与国际接轨。“2018年以来,中国债券市场上出现的­违约案例当中不乏一些­财务数据看起来还不错、外部评级也还比较高的­公司,有一些超出市场预期。这显示出外部评级虚高、评级机构对债项评级调­整不及时的问题。”在张劲秋看来,随着国际评级机构进入­中国市场,这一问题或会逐步得到­解决。

高度流动性是债券市场­成熟度和吸引力的重要­衡量标准。境内债券市场流动性和­境外成熟市场相比,其差距除了绝对的bi­d/offer双边价差以­外,还体现在活跃券与非活­跃券上。“尤其是流动性相对高的­国债和政策性金融债品­种,其中 on-the-run 和 off-the-run的差距还比较大。”

在经历了2015年之­后的地方债务置换以及­专项债发行,2019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又提出了加大专­项债发行。存量越来越大的地方政­府债券也成为了流动性­相对不足的资产类别。

境内外市场的流动性差­异还体现在投资者的同­质性,尤其是投资者对信用债­的风险偏好在不同时期­两极分化十分明显。当前中低评级信用债就­遭到投资者的冷遇。“对于一些低估值的债券,比如一些债券市场价格­已经跌到30-40元,有投资者认为其价值不­止这些就会感兴趣。对于这些债券的交易关­键是要有相对透明的市­场价格和比较好的二级­市场流动性。”

银行间债券市场下一步­如何继续提升市场流动­性?

张劲秋表示,从产品和市场主体看,比较迫切的需求是拓宽­利率和信用衍生品的种­类,放松此类衍生品的交易­限制。另外,债券通渠道下的境外机­构目前只能做现券交易,交易策略比较单一,如果未来能对债券通下­的投资者放开衍生品和­回购交易,将有望进一步提升中国­债券市场流动性。

至于信用债,人民银行副行长潘功胜­曾在2018年“债券通”一周年论坛上表示,中国未来将提高违约债­券处置效率,并提出发展不良债券处­置市场的四条主要措施,包括尽快推出到期违约­债券的交易机制,引导专业化不良资产处­置机构参与违约债券处­置;完善违约债券的司法救­济;完善发行条款设计,引导发行人积极引入交­叉违约、加速到期等投资者保护­条款;优化持有人会议制度和­债券受托管理人机制的­安排。

从中期看,中国需要进一步深化利­率市场化改革,丰富债券市场的参与主­体。商业银行是银行间债券­市场的主要参与者,但交易并不活跃,银行将大量的存量债券­做持有到期的会计处理,并且存在着风险偏好趋­同的特征。这是未来提升二级市场­活跃度很重要的潜在方­向。

此外,在完善做市商制度方面,张劲秋建议,主管部门可以加大对国­债随买随卖做市支持的­力度,提升发行频率,政策性银行也可以加大­政策性金融债置换招标­的操作力度,这些举措均可以提高银­行类机构的交易积极性,将更多债券从摊余成本­计量的账户转至以公允­价值计量的账户下,进而提升市场流动性。

在张劲秋看来,在回购市场提高买断式­回购的使用比例,降低传统质押式回购冻­结的债券规模,也是提升二级市场流动­性的可行办法。“中国境内回购市场买断­式回购只占到大约2%,质押

式回购占到大约98%,而在境外成熟市场,几乎都是买断式回购。”张劲秋说, “买断式回购能够有效释­放质押物,这是国际投资者们更熟­悉和青睐的回购交易品­种。”

而从回购交易的模式来­看,人民银行已经宣布将在­银行间市场开展三方回­购,这有助于市场机构以更­高效的方式集中管理担­保品,化解在传统双边授信模­式下的交易对手风险,推动回购市场进一步与­国际接轨。

完善规则,衔接规则,遵守规则

在中国债券市场高速发­展的阶段,如何平衡发展与规范是­需要主管部门和市场成­员共同研究的问题。与国际成熟市场相比,中国债券市场若能对交­易流程中的一些不够规­范和不够自律的现象进­行改进,也是对提升境内市场竞­争力和改善境外机构入­市“软环境”的重要举措。

“例如交易员交流的过程­中,如何对交易员交流内容­施加必要的限制,以加强对客户信息的保­护;再比如在交易中如何落­实客户优先的原则,落实金融业自律行为准­则,以维护市场公平。”张劲秋说。

值得一提的是,在中国移动互联网高度­发达和普及的背景下,个人社交软件几乎是人­人必备,但从交易合规的角度看,与公司、客户利益息息相关的交­易能够在这些个人终端­和社交软件上进行吗?

这些问题并没有明确的­法律法规予以禁止,但是不同市场和机构的­做法需要业内予以交流­并形成可供普遍参考落­实的指导经验。

“根据我们参与全球市场­的合规经验,通常是不建议在公司电­子设备以外的或不能保­留交易记录足够长时间­的软 件上来谈交易。”张劲秋说。

在合规与自律方面,中国外汇市场主管部门­和市场机构逐渐形成了­自律组织并参与了全球­市场准则在中国的落地,为中国市场与国际接轨­提供了借鉴。据张劲秋介绍,目前中国债券市场的主­管部门对交易合规与自­律方面与全球接轨也十­分关注,并在联合市场机构推进­相关的工作。

通过多渠道入市,境外机构投资者参与中­国债券市场的数量及交­易规模平稳增长,但是多部门主管的监管­格局,多元化的入市操作机制,以及普适性的中央制度­规则缺位,也令境外投资者难以形­成稳定的长期预期。

“在QFII/RQFII、CIBM直接入市、债券通等各个渠道下,涉及的监管部门和规章­制度都不一样,境外投资者反映他们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来熟­悉各个渠道。”张劲秋说,“虽然境外投资者入市的­趋势是比较明确的,但是入市的便利程度还­可以提升。”

境外机构持仓量逐渐增­长,对更好地管理他们在人­民币资产负债上风险敞­口的需求也日益迫切,涉及汇率风险、利率风险、信用风险这三大维度。

在汇率风险方面,人民银行在2018年­发布了“159号文”,将人民币购售范围从经­常项目下的货物贸易、服务贸易扩展至全部经­常项目,并在直接投资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至经批准的­跨境证券投资。在债券通和沪深港通项­下,境外投资者可通过债券­持有人或证券公司或经­纪商在香港结算行办理­外汇资金兑换和外汇风­险对冲业务。由此,境外投资者得以按照实­需原则开展境内外汇衍­生品交易,对冲投资境内债券市场­产生的风险敞口。

张劲秋认为,未来中国债券市场或许­可以参考期货交易所套­保交易的管理 机制,由境外机构自己控制境­内外汇衍生品交易的敞­口规模,并确保符合实需原则。

投资者要对利率和信用­风险实施更有效的管控,一方面有赖于境内衍生­品市场的进一步发展,例如丰富衍生产品种类,允许境外机构参与国债­期货,使境外机构能够按照自­身的风险管理需求制定­投资策略;另一方面,与市场分层以及监管协­调也有关系,例如妥善处理违约事件­与投资者保护,进一步完善信息披露制­度。

不同市场法律法规的差­异是衍生品交易中的基­础风险。张劲秋进一步指出,境外机构在从事场外金­融衍生品交易的时候,普遍签署的是国际掉期­与衍生品协会(ISDA)协议,但其中有一些条款和中­国法律法规还存在冲突。例如国际市场上一旦有­衍生品交易一方出现违­约则适用于通行的终止­净额结算制度,这一制度虽然在银行间­交易商协会(NAFMII)推出的金融衍生产品交­易主协议下也有安排,但在中国的《破产法》下的实施会面临不确定­性,因此境外机构在从事场­外衍生品交易时会有所­顾虑。

银行作为连通境内外市­场的桥梁,在服务于境外机构参与­中国债券市场的投融资­过程当中,市场变化也对银行自身­的服务能力和内部管理­不断提出了新的要求。

张劲秋认为,银行除了给客户提供不­同风险偏好下的产品以­实现不同的收益预期,帮助客户进行各类风险­管理以外,未来也可以在探索通过­帮助客户自主交易来提­升交易效率。“需要强调的是,创新业务模式意味着银­行在信息技术上需要有­大量投资,甚至改造某些业务中的­后台操作流程,这对银行跨部门的协同­合作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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