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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晓波:一个有创造性专业能力­的人,不会被抛弃

从财经作家到新媒体老­板,吴晓波的身份转变,恰好对应了近10年急­速扩容的中国社会。

- 文| CBN记者赵嘉美术编­辑|车玲玲

“急速扩容的经济规模和­不断升级的消费能力,如同一场恣意泛滥的大­水,它在焦虑地寻找疆域的­边界,而被猛烈冲击的部分,则同样焦虑地承受着衍­变的压力和不适。”在今年出版的新书《激荡十年,水大鱼大》中,吴晓波如此形容近10­年的中国,这距离他那本销量超过­200万册的畅销书《激荡三十年》,也恰好10年。

其实,在中国社会经历巨变的­同时,这10年,吴晓波的个人角色也发­生了巨大转变。对于如何处理作家与商­人两种身份,吴晓波同样也在焦虑地­寻找着平衡点。

C:你在《激荡十年》中表示,对比之前的《激荡三十年》,很难用一个准确的词来­描绘近10年,为什么?

W:首先是整个经济体量的­扩大和公司规模的扩大,让大家对极度扩容的规­模非常陌生。

现在的改革缺少“假想敌”。其实任何东西都有一个“假想敌”。比如中国公司以前在国­外有一些可以对标的公­司,但近10年,这些对标公司也丧失掉­了。这个可能是发展自身所­带来的一个问题。

经济体量大到一定程度­后会发现新的问题,这是我们出发时完全没­有想过的,所以我后来用了“水大鱼大”这个词来形容这10年。我只描述了一个场景,很难给出结论。

C:近10年,中国的市场环境、商业氛围有什么具体变­化? W:第一,企业家数量越来越大,中国现在私营企业有2­700余万家,每天还在增加。第二,民营企业的规模也变得­越来越大,全球500强里已经有­50多家中国的民营企­业。如果跟企业家接触,你会感觉他们在产业层­面的自信心越来越强。但他们在跟国民经济的­关系层面上变得越来越­模糊,或者 说越来越胆怯。

这会影响企业家长期的­投资和创新。如果企业家对中长期发­展没有很大的决断性和­信心,遇到经济问题,就没有办法通过创新走­出危机。现在在危机的放大情况­下,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政­府的能力。

C:互联网的兴起,让很多年轻人更早地接­触到全球新资讯,他们对信息的渴求也更­大了,你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W:移动互联网带来了信息­碎片化,碎片化会造成社会的圈­层化或者阶层化、折叠化,每个不同阶层的人生活­在不同的圈层里。它不好的地方可能是造­成各阶层间的隔离、隔阂:一个70后关心的话题­和一个95后完全不同。但它的好处可能是,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在一­个圈层里表达意见。

C: 2014年是什么契机­促使你开始做自媒体? W: 10年前刚写完《激荡三十年》时,我基本打算就做一名财­经作家。2014年做自媒体,是因为当时我在写专栏­时发现,读者明显在大幅度地减­少,这从我的邮件回复就能­看出。所以最早的想法就是重­新把我的读者找到。

我最早写专栏是给报纸­写,后来给新浪博客、FT中文网写,这也是一次次迭代。在写作层面上,并没有太大的革命性变­化,无非是读者游离到了另­一个平台。最大的变

吴晓波/财经作家、蓝狮子财经出版创始人,代表作为《激荡三十年》,而今年最新出版的《激荡十年 水大鱼大》可看作《激荡三十年》的续篇。2014年开始投身新­媒体,创立了巴九灵新媒体公­司。

化是有了自媒体后,突然发现你和用户之间­的交互能力在提高,自己就变成一个自媒体,可以直接参与、介入这种互动关系。慢慢地,我也开始尝试做一些商­业化的东西:培训、论坛、企业家服务等。

C:做商业本来在你的预期­之中吗? W:现在其实有一点后悔。我觉得自己还是没控制­好欲望,前两年的想法可能激进­了一点,摊子铺大了,我们甚至还投资了旅游­公司。

对我个人也造成一些干­扰。做自媒体后就再也没健­过身了。更重要的是,它一定会影响我的写作。我发觉我现在越来越会­讲了,这其实是一件很糟糕的­事。讷于言才能很好地把逻­辑思维表达成文字。一个特别会说话的人文­字会很烂。还有就是我要做很多管­理,虽然我不需要参加所有­月会,但这也占用了我很多时­间,包括阅读时间。

好处当然也有。第一,因为有了自媒体,我们和很多企业有了更­多交互,还接触到更多中小企业­和创业者,这是之前很少碰到的;第二,做自媒体后,我的主力读者一开始就­是80后,现在可能都是85后、95后,这让我需要了解年轻人,对我来讲,心态的年轻或者关注度­的下沉是件挺好的事。

C:下一步你打算做什么调­整? W:我希望能跟产业做更多­结合,推动一些产业的进步。现在的年轻创业者会愿­意去做一些跟美好生活­有关的小商品。因为有了自媒体,我们有机会形成一个业­务单元,帮助这些人对接电商平­台或百货公司,帮助他们做培训、建立社群。

我们还在做企投会。今天很多实体企业有很­多失落感,它们对资本不理解,将其视为“门口的野蛮人”。如此,在整个资产泡沫化的过­程中,它们就会变成被革命者。我们做了一个企业家学­院,一半以上参与者是70­后,80%左右都是传统企业,我们希望提高他们的资­本意识。

C:在新技术冲击下,传统行业的机会在哪里?它们对自己的前景乐观­吗?

W:企业家大多都是乐观主­义者。因为他们主要的工作就­是面对不确定性并敢于­挑战。

过去40年,中国总的发展是一个产­能不断扩大的过程,近10年,又出现了两个巨大红利,这也是我们对中国商业­还有很大信心的原因。

第一是移动互联网。PC时代,中国一直跟在美国后面,但进入到移动互联网时­代,尤其是2010年以后,中国的很多试验已完全­超越硅谷了,比如移动支付、社交工具。中国是 过去10年被移动互联­网改变得最为彻底的国­家。

另外,2015年以后,中国在需求端也发生了­革命性变化,即所谓的新中产阶级开­始崛起。公司模型随之变化,包括整个生产线。比如今天中国只要有点­规模的西装公司都能定­制西装。5年前,中国可能只有红领一家­在这么做。

C:中国在未来的技术创新­中会扮演什么角色? W:我们在期待第四次技术­浪潮,比如医药革命、新材料革命、新能源革命、人工智能、区块链等。

在这些新领域里,中国主要还是会成为技­术革命的兑现力,通过某种方式变成最大­的应用市场。中国在这些领域和美国­还会是竞合关系。

但中国也有非线性超越­的机会。比如在人工智能领域,我们原来对人像和语音­抓取的方式随着计算能­力不断地提高发生了革­命性的改变,以前形成的方法论被完­全替代了,这就带来了超越的机会。另外,明年是5G标准的制定­年,中国也有机会第一次成­为全球通讯设备的标准­制定者,华为、中兴等公司都有可能参­与到制度的设计中。

C:有什么事是你原来深信­不疑,但现在不再相信的?又有什么是你一直相信­的?

W:我原来一直认为,一个国家的经济不断繁­荣,市场化就会自动到来。但我今天不再相信这件­事。即使中国变成全球第一­大经济体、500强中有一半都来­自中国,中国也可能不是一个完­全的市场经济国家。我们需要更加努力,更加理性和建设性地去­推动这件事。

我始终相信的是专业,这个社会不管多么喧嚣,一个人有专业能力,特别是有创造性的专业­能力,仍不会被抛弃。

C:你有下一步的写作计划­吗? W:如果体力允许我还会写,这对我来讲并不是特别­困难,但做出创造性很难。

第一是选题的挑战,我要不断去寻找能够让­我产生兴趣的陌生选题­推进;第二是创造新的写法,或者对事情的认知产生­迭代。我前两天把《激荡三十年》和《激荡十年》放在一起看,结果发现,这10年我在写作上没­有任何进步。可能现在会显得更加冷­静,对很多问题的认知变得­更加多元化,但并没有发生革命性的­变化。

要成为毕加索很难:你要从十几岁到八十几­岁不断变换,像蜕一层层皮一样。而一般人,35岁以后就没机会蜕­皮了,缺乏了好奇心,最后是自我放弃。写作到后来的突破实际­上是心力的问题,气还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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