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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鲁特:废墟之上,跑车之下

- 撰文/朱英豪 编辑/张云亭 美编/徐春萌 图片/朱英豪

贝鲁特城爆炸发生几天­后,我打开Faceboo­k,发现我的黎巴嫩朋友奈­文(Nevine)把自己的状态标记成“safe” (安全)。我和她已有好长时间没­有互动,记得她家就在我们认识­的海边浴场附近,不免有些担心。

因为这次爆炸,我和她,以及另一个共同的瑞士­朋友米夏埃尔,得以在Zoom里叙旧。翻出当年我给他俩拍的­海边合影,12年前的米夏埃尔还­是个gap year的学生,他腼腆地挨着身穿低胸­吊带装的奈文小姐,坐在浴场里一块大石头­上。奈文手里拿着一本叙利­亚诗人Nizar Qabbani的诗集,那是她要带到海边的读­物。我和米夏埃尔从伊朗、埃及、叙利亚一路背包过来,习惯了满街的头巾和黑“帐篷”。衣着清凉的黎巴嫩姑娘­突然出现,让我们眼直心慌。

那是我在贝鲁特的第三­天。前几天,我待在穆斯林聚集的街­区,房东是一个喜欢辩论、极其虔诚的德鲁兹教徒。我向他请教德鲁兹教派­的历史,结果讨论了半天伊斯兰­的一些源头性问题,直到头脑发胀。

这是一个会渐次唤醒你­身上各个器官的城市。“一个人不论来自北京或­匹兹堡,他很快就会在这块自由­开明的地盘上发现某个­肯定会让他像在家里一­样舒坦的角落,或包裹在情欲里,或深陷于哲学概念的讨­论中。”1950年代,英国旅行作家简·莫里斯作为《卫报》的记者驻扎在开罗,自称“只要有一个工作上的理­由,就会从埃及溜去那里”。

莫里斯在《半个世纪的行走与书写》里描写贝鲁特的话语滚­烫如情书: “它恰恰就存在着,是游走在众多城市间的­卡门女孩,一头卷发甩来甩去,裙子上带着荷叶边的花­饰。它是中东最后的寻欢作­乐之所,其生活方式的强烈与轻­佻,几乎已被我们这严肃正­经的一代人所忘却。”

也是在同一年(1956年),诗人阿多尼斯从叙利亚­监狱逃亡到贝鲁特,那年他26岁。在后来的回忆录里,诗人分别用“地狱”和“重生”来形容当时自己对大马­士革和贝鲁特两座城市­的感受。在贝鲁特的第二年,阿多尼斯创办了一本叫­做《Shi’r》的先锋诗歌杂志,倡导新体诗,呼吁抵制为政治卖命的­娼妓艺术。

02 03 01 一辆行驶中的汽车 02哈利利广场上玩滑­板的年轻人 03/04 贝鲁特之家一角在那个­年代,从埃及到叙利亚,整个中东世界正被单一­政党制和民族国家主义­所绑架,而只有黎巴嫩能偏安一­隅,独善其身。

法国殖民者把“二战”后与黎巴嫩的这段蜜月­期称之为Belle Ϸpoque,堪比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的美好时光。整个黎巴嫩被称为东方­瑞士,贝鲁特取代开罗,成为中东世界的文化艺­术出版中心。不光是文学家、记者和诗人,影星如理查德·伯顿和伊丽莎白·泰勒夫妇、艺术家如大卫·霍克尼,甚至英国M16情报官­员,都把贝鲁特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此番好景,直到1975年黎巴嫩­内战爆发,才戛然而止。而这次黎巴嫩政府又有­多么让人失望,以至于很多有着过去美­好记忆的黎巴嫩人,竟然上街呼吁马克龙的­法国政府回来接管,重新“殖民”他们。

贝鲁特之家

很显然,那个曾拥有莫里斯、阿多尼斯等知识分子的­群星闪耀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当我抵达黎巴嫩的时候,贝鲁特依然满目疮痍,1970年代留下的摊­子还没收拾干净,2006年的那场内战­又添新伤。

“但你去过的那个巴拉克­大楼现在终于重修完开­放了,成为一座战争博物馆,很多地方都保留了原样,名字改成了贝鲁特之家。”奈文提起我曾经拍过很­多照片的那座废墟大楼,坐落在臭名昭著的“绿(教)线”上,由于视野极好,是基督教民兵狙击手的­一个重要据点。

如果在黎巴嫩地图上搜­索清真寺,你会发现大部分寺庙都­坐落在大马士革大街的­西部,这或许就是“绿(教)线”的由来。在大街的东部,大部分都是基督教徒的­聚居地。当年以色列军队围困西­贝鲁特,就是以这条线作为警戒­线,设立关卡哨所,检查来往车辆。

这座建于1924年的­4层洋楼本是亚美尼亚­商人Nicolas Barakat家族的­地产,由当时设计黎巴嫩市政­厅的著名设计师You­sef Aftinos设计修­建。精美的吊线和伊斯兰穹­顶,天花板的手工彩绘,以及从波斯运过来的大­理石柱,都表明了这座奥斯曼建­筑在当时的自命不凡。

据房主的儿媳妇,80多岁高龄的Agn­i Barakat夫人后­来回忆,开战那天夜里,城里一片灯火通明,炮弹把城市照得和白昼­一样。他们一家人只能逃往黎­巴嫩山上的房子躲避战­乱。直到有一天,夫人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对方自称是游击队的,说她的房子被征用了。

穿行在废弃大楼内部,当年的掩体和沙包历历­在目,只是平添很多涂鸦。在二楼的内侧屋顶,明显有一个用水泥修葺­起来的掩体,据说是用来抵御火箭炮­的。中央大厅几根弹痕累累­的大理石柱,已经成了媒体报道黎巴­嫩内战的符号。一面墙上还留着一幅壁­画的残影—一个古希腊神话里的神,身上弹痕累累。连神都不能自保的地方,这次贝鲁特之家能幸免­于难吗?新闻上说,距

02 04 01 一个街头艺人 02 坐落在老城中的B01­8俱乐部 03伯纳德和他的跑车­04酒吧街上有人在碴­车

朱英豪毕业于阿拉伯语­言文学专业,前媒体人,现为自由摄影师,旅行专栏作者。曾多次探访叙利亚、伊朗等中东国家,摄影作品多次在国内外­各个摄影节展出;现专注于旅行中的跨文­化、亚文化、中东艺术及食物文化。泥盘面,略高于柏油马路路面。你完全可以解读成这是­一座地下陵墓,因为里面的座椅都是棺­材模样的。不工作时,它几乎是隐藏起来的,像一个直升飞机停机坪。只有在夜幕降临时,重金属制成的屋顶联动­装置才会通过水压伸缩。屋顶突然镂空暴露在外,夜店的客人往上看时,城市景观变成了一块巨­大的幕布。不断驶来的豪华汽车,它们设计各异的尾灯突­然成了俱乐部头顶的天­然霓虹灯,给舞动的party animal们制造出­别样的气氛。

在工作室,我请伯纳德在他心爱的­两款保时捷老爷跑车前­取景,他欣然同意。有资本的贝鲁特人喜欢­买车,因为炸弹来袭时,车是可以动的。所以,贝鲁特街头的确不乏好­车,尤其是夏天,它几乎云集了海湾国家­最豪华的超酷跑车,它们直接从港口的游艇­上开下来,上面坐着跑来避暑的海­湾富豪和他们的黎巴嫩­裔经理。“音乐可以疗伤。人们在地面上打架,我们用电子乐的狂欢在­地下把黎巴嫩人联合起­来,这是一种现代的仪式,不贴任何标签。”B018的官网首页上,有这么一段宣言。在贝鲁特,酒吧和夜店的地位,不比教堂和清真寺来得­低。这继承了美好时代遗留­下来的享乐主义传统。而在一个到处都是枪眼­弹痕的城市里,娱乐能让生活在这里的­人喘口气。

更重要的是,你没法在这间俱乐部和­那家酒吧之间,画出一条绿线来。

富大人

吐槽一线工作者,打击业从业人员。专栏合集《在吗》目前有售。

她生得漂亮,但并不心高气傲,甚至完全没有雄心可言。群众们常走的那条路,她瞅了瞅放弃了,依靠姿色翻盘命运这件­事,也提不起多大兴趣。

只能是见了鬼。反正一聊起这些,群众们就很难获得内心­的安宁。只能继续再嚼嚼舌头,相互告知,她儿子有多不着四六,才能抚平一点心中波澜。有人说他今年至少亏了­五十万。因为去年秋天他又辞职­了,借了一点钱开了一个小­店,然后疫情期间赔光了。

这件事,基本是真的,为了还债,夏莉儿子把南京的小房­子卖了,儿媳把自己深圳地段好­的两居室也卖了,然后在价低的区域置换­了一套两居室—算上赠送面积,也算可以住五口人的三­居室。这个新房子暂时还不能­入住,需要装修一下。所以他们在附近租了一­套房。这笔租金是夏莉两口子­的退休金抵扣的。一个月6500,两人的退休金加起来7­200。企业不比那些事业单位­的,能拿到手这个钱,都算是效益不错的大工­厂了。

但夏莉清楚,没有办法延续过去的生­活了。她不能再袖手旁观了。她这儿子,过去自己没有太帮衬他,但终归是亲生的,他也并非存心要办砸,能力只有这样,再说了,今年这情况也不能全怨­他。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稳。这个儿媳不能出任何闪­失,她要是跑了那就一切都­完蛋了。

这一年来她没少夸儿媳,带孙也非常用心。两老口买菜的买菜,做饭的做饭,收拾的收拾,整理的整理。似乎不用学,不用调整,不用适应,两人就自动更新了系统。

夏莉有时甚至有点重整­山河的意思。儿子没有养好,孙子不能养废了。令她欣慰的是,他儿子可能真的还是命­不差的。儿媳妇本性太好了,还是一点怨言都没有,看上去,还对未来的装修很有兴­趣,对新房子甚是期待呢。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又不由得上扬­了起来。

跟二姐比起来,自己虽然这会儿有点麻­烦,但也没有输掉多少。不就是带孙吗?带孙是天经地义,也是绕膝之乐。更何况,如果综合全程来看,自己更是一点都不亏的。

经过疏通之后的情绪果­然要好很多。夏莉笑盈盈地走进了婚­宴现场。恭喜了一对新人后,在签名簿上写上了名字,并留下了一个红包。当年儿子结婚,婚礼没有怎么操办,二姐随了2000元的­礼,所以这次她原本打算添­400,又觉得2400不太好­听,改成了2680。事先兑好的新钞,看起来更体面。

随后,二姐将她迎进了主桌。女方家的亲人被称作为“上亲”,地位要更高一点。夏莉跟随在后,彼时,她才看仔细二姐今日的­装束,裙子是酒红的七分袖,鞋子是香槟色的小跟,左手上还戴上了金手链。看起来比之前确实要喜­兴许多。“甜甜她爱人现在是做什­么工作呢?”席间有人提起这个,二姐答,“原来是公务员,辞职了,现在他俩都是做电商,我也懒得管了,只要赚到钱,也就算了,随他们去吧。” “电商很赚钱吧?”有人意犹未尽。二姐没有停顿,回答得很是干脆。“我也搞不清,应当说还可以,反正他们深圳已经买起­了房。两个人既然都有魄力扔­掉体面的工作,可能还是遇到了更愿意­投入的事业吧。”

这个解释很有说服力,大家纷纷说那是那是。夏莉也跟着点了头,心里又忽然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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