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专访法国总理菲利普：带着十分具体的项目清单访华
记者 冯迪凡 发自北京
法国总理爱德华·菲利 普（Edouard Philippe）将于6月22日至25日对中国进行正式访问,这将是菲利普上任之后首次访问中国，他在行前接受了第一财经独家书面采访，畅谈此行对中法双边关系以及贸易投资的期待。
中法21世纪面向创新与环境新合作
第一财经：你首次以法国总理身份正式访
问中国，此行主要期望是什么？
菲利普：法国总统马克龙1月份的国事访问起到了有力推动作用，也确定了未来五年法中关系的战略重点。我的访问旨在初步落实在总统访问期间就航空、食品加工以及核能领域所作出的决定。此次访问还旨在启动法中21世纪战略伙伴关系合作，尤其包括在创新以及环境领域的合作。相对于同其他国家的合作伙伴关系，法国与中国保持的定期高层政治会晤对弘扬法中关系、确保实现共同抱负、协调应对全球重大挑战更是不可或缺的。规律性、忠诚性、可预见性、个人关系都很重要。这是马克龙宣布将每年访问中国的原因之所在，也是在总统之行半年后我此次出访的目的。
我会先访问深圳，这座城市是中国创新的象征；在深圳我将会同“法国科创”（French Tech）旗下的几家法国初创企业以及中国初创企业见面。随后，我会访问上海，主要是去洋山港，那里是展示现代化中国的窗口，也是世界第一大港。洋山港与法国的马赛和勒阿弗尔港保持着积极的合作，访问洋山港也是突出强调我们两国在未来城市和海洋经济大背景下对环境的重视。接下来在北京，我会与中国国务院总理李克强进行会晤，延续马克龙同中方关于我们以往和未来的双边合作发起的对话，就我们认为需要法中两国更深入对话的一些重大国际问题进行沟通。
第一财经：1964年以来，法中关系进入新的“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时代。中法应如何加强这一关系？
菲利普：中国人民记得很清楚，1964年，戴高乐时代的法国成为西方大国中第一个承认新中国的国家。这使得法中关系与众不同，此后这一关系不断发展并扩大到更多新的领域。
2018年1月，马克龙对中国进行的国事访问为双边关系注入了新的动力，强调更平衡的两国关系以及两国市场的相互开放。双方共同确定了一些雄心勃勃的工作重点。
在经济方面，我们的传统合作领域体现出前辈的远见卓识，他们的付出如今正在结出硕果。譬如在民用核工业方面，几周前，全球第一座EPR核电机组在台山投入运行。在航空工业方面，空客公司在天津设立了总装线，同时与中国各航空公司保持着密切联系。在食品加工业方面，这是法国的卓越行业，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我们期待中国市场的进一步开放，以满足对牛肉等高品质、多样化产品不断增长的需求。
在保持和深化这些在20世纪开展的合作 伙伴关系的同时，我们现在必须发展21世纪的合作伙伴关系。环境领域将是其中之一：我们将在今年夏天启动法中环境年。中法两国在国际舞台上，就《世界环境公约》的相关谈判以及非常重要的《巴黎协定》的落实正在并肩协作。而这也通过我们的政府合作协议，如计划今年发射的海洋观测“法中海洋卫星CFOSAT”，或通过在该领域特别突出的一些法国公司所达成的合作协议得以体现。
创新和数字化领域是两国领导人所希望的第二大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支柱。在人工智能领域，在创新领域，我们发现了新的价值链、新的工业流程，以及通过初创企业建立的新的生产方式。法中合作也应致力于促进上述领域的工作。
我非常重视这一点。陪同我出访的企业中将有四分之一是初创企业，而在我访问期间签署的商贸协议中，有50%会具有“绿色”或“创新”内涵。
带着“一带一路”合作清单访华
第一财经：马克龙在访华期间表示法国欢
迎“一带一路”倡议。中法双方则表示将根据互利原则讨论具体合作项目。自此中法两国又取得了哪些进展？
菲利普：正如马克龙在访华期间所强调的，法国认为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可以为亚洲地区带来发展机遇，因为该地区存在基础设施“缺口”。法国也参与了与这一倡议相关的多个项目：在欧盟层面上，我们建立了欧中平台以共同开展基础设施项目，也正在制定欧亚互联互通的整体战略；在多边层面上，积极促进实现全球互联互通的主要多边开发银行中均有法国的股份。
我们愿意大力发展这一合作，不过这需要符合三个合理的条件。第一条很显然：必须遵守公平竞争的要求。相关的公开招标必须具有最大的透明度，法国企业应有投标可能并有中标的机会。第二，我们很重视所确定的项目对其要帮助的国家的公共财政来说是可持续的。近年来我们成功帮助多个国家减少了过度的债务。这一倡议不应中止这一积极的态势。第三，就是在我们作为21世纪的合作伙伴关系的内容就环境和创新扩大合作之时，法中推出的项目必须是优质的基础设施项目，必须符合最佳的社会和环境标准以及互操作性的技术标准。
中国国家高层领导人对此也是赞同的，我将带着一个十分具体的项目清单到北京，这些 项目是我们在咨询了法国的所有利益相关机构后确定的，而且是我们有能力开展的项目。
第一财经：法国如何看待目前中方所提出
的“扩大内需”政策？
菲利普：中国国内市场的发展，标志着中国很大一部分地区达到了先进的发展水平。这一态势有利于实现国际贸易再平衡。得益于中国雄心勃勃的可持续能源生产计划，这一态势也将有利于环境保护。这同时也是外国企业的机遇，外国企业可以通过其技术满足中国消费者的新需求，而我们在可持续发展领域已经看到了这一点：譬如中法两国在这一领域积极投入到成都和武汉蔡甸生态区的建设之中。
而像威力雅、苏伊士和施耐德这些在中国深耕多年的企业一样，法国在环境领域还有众多企业，其中就包括此次同我随行出访的商务代表团成员，我希望这些企业能够得到介绍他们业务的机会。就去碳化能源而言，正如我前面所说的，我们两国在民用核能领域的合作伙伴关系历史悠久。这一合作已经扩展到可持续能源领域，一方面依靠法方的企业如法国电力集团、Engie能源集团以及众多中小型企业和初创企业，这些初创企业每天都在发明创造未来的解决方案。
在食品加工方面，人们告诉我，法国的美食在中国家喻户晓。这一美誉主要得益于法国农业、畜牧业和食品加工业的高品质生产。要使中国消费者从中受益，可以进口法国牛肉和家禽产品，法国乳制品企业也希望尽快获得输华批准。这些都是能够参与中国扩大内需的法中合作的具体实例。
高度关注中美互动
第一财经：中国投资者热衷投资欧洲，然
而欧洲议会通过的旨在加强投资审查的法案令不少中国投资者感到困惑。他们该担忧吗？
菲利普：首要原则是，欧盟，特别是其成员国法国，非常欢迎外国投资。这一点比世界上其他的很多地区都强。单从法国来说，外商直接投资（FDI）增长迅速。根据安永的数据，法国FDI在2017年增长了31％。法国也被公认为是今后三年中，外资吸引力增长最快的欧盟国家。又譬如，这种趋势也可以在IBM在几天前的声明中可以体现：IBM将在今后两年内在法增设1800个工作岗位，其中400个岗位属于人工智能领域，丰田公司和维萨公司最近也宣布将在法国设厂。今年1月，全球140位集团总裁还曾汇聚凡尔赛宫与法国内阁府成员商讨他们在法国境内开展的项目。这是我们初步经济改革、特别是在税收和劳动法方面改革的成果。请相信，在那之后我们继续并扩大了改革。
2017年，中国在法投资增长了17％，600家中国企业在法国雇用员工3.1万人。我们鼓励这一势头，而雄心勃勃的中欧双边投资协定的达成无疑将为此提供重要帮助。我本人方面，在中国三地访问期间，每到一处我都会与中国投资者见面，探讨他们的项目，向他们介绍我们的改革，并告诉他们为什么仍然要选择法国！
其次，和中国以及很多国家一样，在欧盟，涉及国家安全和主权以及公共秩序的某些领域具有限制，且明确规定对上述领域的外国投资需要提前获得批准。欧盟正在做的，是在各成员国之间达成一个尽可能和谐的框架，为投资者提供更多的可预测性。这一解决方案不具有任何歧视性，并不特别针对某一国家或地区。这完全不影响法国为鼓励创造增长和就业机会的外国投资所作的总体承诺。而且我们会一如既往地重视，提前并尽可能清晰地将情况公布于众。这就是我们希望继续在法中关系中传承的标志：可预测性！在当今世界，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这一点。
第一财经：你如何评估当前美国政府的“美国第一”政策及其对欧盟国家的钢铁和铝关税对未来中国和法国／欧洲的合作伙伴关系的影响？
菲利普：法国作为欧盟一员积极捍卫自由公平贸易的原则。法国拒绝单边的做法，因为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当然希望中国、美国和欧盟当前存在的各种争端可以在WTO的框架下得以解决。欧盟作为世界第一大贸易体有其需要捍卫的利益。欧盟将为之努力。欧盟将通过与所有希望避免贸易战、改革多边机构并谋求解决保护主义抬头结构性根源的国家一道为之努力。
在马克龙1月访华、德国总理默克尔上月访华之后，我此次中国之行以及与我同期来华的欧盟委员会副主席卡泰宁的访问将是推进解决这些问题的良机。正如中国的第一大贸易伙伴欧盟一样，法国也正在并将继续密切关注中美之间进行的双边讨论，并关注这一讨论会不会牺牲欧盟的利益作为代价，以及这些讨论会不会导致美国企业和欧盟企业在中国市场受到区别对待。否则，这将鼓励那些希望利用贸易保护主义措施进行威胁以达成贸易协
定的人。
法国改革推动国家转型
第一财经：法国政府在哪些领域进一步推
行改革，可以促进法国经济持续增长？
菲利普：正如我常说的，与其说是改革不
如说是国家转型。为应对21世纪所带来的变化，我们必须对法国进行修复并做好准备。因此法国政府采取了强有力的措施。去年9月通过的劳动法改革就是第一个信号。法国也制定了一项大型投资计划，拿出了570亿欧元用于应对将来的重要挑战，如生态转型、培训，还有创新。在税收方面，法国通过了一项五年计划，为经济参与者提供一切必要的可见度并计划在五年内将企业税率从现在的33％降到25％。“企业发展与转型工作计划（PACTE）”法案不久将提交国民议会讨论，该法案包括大量为法国商业活动提供便利的改革。法国政府还通过了一项雄心勃勃的公共财政计划，历史证明，持久强大的经济始终是以健全的公共财政为基础的。该计划规定在2022年以前把公共开支减少3个百分点，公共债务减少国内生产总值（GDP）的5个百分点，并减少强制性征收。一项有抱负且十分必要的铁路模式改革也刚刚得到通过。我们希望改造、复兴我们的国家并投资未来。
第一财经：中方也一再重申保持“改革开
放政策”的决心，你对此有何实质性期望？
菲利普：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周年，
中法两国以及两国企业对中国均有着强烈期待。中国高层领导人发布的关于继续开放外资和加强知识产权保护的消息是今后数月和数年中要确认的积极信号。不过还有改进空间。譬如，在华外资银行的市场份额为1.3％。今年秋季在上海举行的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或将成为这一问题上的新里程碑。
17％ 2017年，中国在法投资增长了17％，600家中国企业在法国雇用员工3.1万人。中欧双边投资协定的达成无疑将为此提供重要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