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商行生存考：利润亏损、不良高企、资本缺口
记者 慕青 发自深圳
不良率或关注类贷款占比超过20%，资本出现大量缺口。作为商业银行中最为弱小的梯队，农商行正在面临空前的压力。
6月29日，一则关于贵阳农商行的评级报告，再次引起了高度关注。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底，贵阳农商行不良贷款率高达19.54%，同期逾期贷款高达103亿元，占比接近26%。到2018年3月底，该行不良率仍然高达13.86%。
贵阳农商行的情况，并非个别现象。虽然不良贷款高企，但该行2017年仍然盈利。而一些规模较小的农商行已经出现亏损，比如广东一家农商行，仅2017年上半年就亏损超5亿元，相当于此前两年净利润的1.1倍。
相对于利润亏损，居高不下的不良率对农商行的威胁更大。公开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底，个别农商行的不良率超过26%。有些农商行不良率虽然低于4%，但2018年一季度的关注类贷款占比已经超过20%。
与不良率相伴随，部分农商行出现了严重的资本缺口，已有农商行的资本充足率低至1%不足到2%～5%的水平，最低的甚至已为负数。以贵阳农商行为例，剔除二级资本债之后，2017年底资本充足率为-1.47%，拨备覆盖缺口51.75亿元。若要补足缺口，必须补充资本。
利润大幅亏损
营业利润、净利润出现亏损，在农商行中并非新鲜事。自2013年以来，多家农商行便已出现大额亏损。
根据吉林蛟河农商行 4 月 27 日披露， 2017年全年，该行实现营业收入3.44亿元，同比减少约1100万元；营业支出6.3亿元，收支相抵亏损近2.9亿元，计入投资收益等项目之后，利润总额、净利润分别为亏损1.34亿元、1.32亿元，2018年一季度则亏损848万元，净利润合计亏损金额已达1.4亿元。
尴尬的是，蛟河农商行的利息收入已经入不敷出。2017年，该行利息收入约3.3亿元，支出却达4.75亿元，亏损额达1.45亿元。同期其他收入中，只有从联营机构取得的投资收益较多，金额约1.7亿元，其手续费及佣金收入只有980万元。
蛟河农商行为县级农商行。作为商业银行中最后一个梯队，农商行的利润亏损并非个别现象。而从该行的情况，也可看出农商行群体较为普遍的生存困境。
更早些时候，地市级农商行同样出现了亏损。连云港东方农商行2013年年报显示，该行当年营业收入4.63亿元，利润总额170.14万元，营业利润亏损49.31万元，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后，净利润亏损162.56万元。
上述两家农商行的亏损金额，在农商行中并非最多。2017年7月，万和电气曾披露，其持股8%的揭东农商行，仅当年上半年，就出现了5.19亿元的巨额亏损，同比降幅高达662%，连累万和电气同期投资收益也同比大幅减少约4890万元。
对揭东农商行来说，上述亏损非同小可。数据显示，2015年和2016年，其净利润分别为2.6亿元、2.14亿元，相当于仅仅2017年上半年，就将亏掉了此前两年1.1倍的净利润。
部分农商行净利润虽未亏损，但也出现了利息收入亏损的情况。山东沂水农商行年报显示，2016 年、2017年，该行净利润2.08 亿元、1.4亿元，利息收入分别为6.21 亿元、7.78 亿元，支出为7.53 亿元、7.84亿元，分别亏损1.32亿元、664万元；若非实现投资收益7.04亿元、6.14亿元，该行或已连续两年净亏损。
不良贷款高企，个别不良率超20%
相对于利润亏损，对农商行来说，更大的危机来自于资产质量不断恶化，而导致的不良贷款规模、不良率攀升。
蛟河农商行年报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底，该行贷款余额为34.4亿元，不良贷款余额约 1.1亿元，不良率为3.18%，比上年底上升1.02个百分点。到2018年3月底，该行不良贷款余额与年初相近，但不良率上升至3.19%。
在农商行群体，上述不良率本不算高。但居高不下的关注类贷款，却让蛟河农商行面临巨大压力。数据显示，2017年底，蛟河农商行关注类贷款余额为6.65亿元，占比超过19.3%，比上年底上升8.22个百分点。今年3月底已上升至7.19亿元，占比超过21%。如此类贷款继续劣变，其资本充足率将进一步下降。
不良率高于3%的农商行，几乎比比皆是。公开数据显示，连云港东方农商行、山西侯马农商行、安徽望江农商行等多家农商行，此前的不良率都曾达到10%以上。如今虽有所下降，但仍在3%以上，总体处于较高水平。
东方农商行2013年年报显示，截至当年底，该行不良率高达26.76%,2012年底也达到13.02%。根据可查数据，2015年、2016年底，其不良率为4.71%、2.99%，2017年9月底则为3.49%，出现了较为明显的反弹迹象。
望江农商行情况与之相近，最近三年来， 望江农商行的不良率一直维持在3%以上。根据公开披露数据，2015年至2017年，该行不良率分别为4.64%、3.4%、4.19%。虽然下降明显，但仍然处在较高状态。
而部分农商行的不良率目前仍接近20%，甚至逼近30%。评级机构中诚信国际6月29日披露的一份评级报告显示，截至2017年 12月底，贵阳农商行不良贷款余额高达78.43亿元，不良率达到19.54%。而在上年同期，这一数据为4.13%。换言之，同比大幅上升了15.41个百分点。
相关数据还显示，截至去年底，贵阳农商行逾期贷款达103.64亿元，同比下降9.41 亿元，占比达到25.82%。到了今年3月底，其不良贷款余额为 58.97 亿元，比去年底下降19.46亿元，不良率为13.86%，降幅为5.68 个百分点。
侯马农商行的不良率，还远远超过贵阳农商行。根据2016年同业存单发行计划，截至2016 年 9 月底，侯马农商行不良资产率达5.8%，不良率高达13.83%，比上年底的2.99%，环比上升了10.84个百分点。根据相关数据测算，2016年底，其不良率已上升到28.34%。
侯马市政府网站的一份文件显示，2017年8月，为帮助侯马农商行做好不良贷款清收，当地政府还成立清收处置侯马农商行不良贷款专项行动协调小组，负责指导、协调该行不良贷款清收处置，由副市长担任组长，当地多个部门作为成员单位参与。
第一财经获得的年报数据显示，2017年底，侯马农商行表内不良贷款余额14.4亿元，较上年减少1.3亿元，不良率虽然比上年底下降2.06个百分点，但仍然高达26.28%。
频现严重资本缺口
随着资产质量的恶化，居高不下的不良贷款，已经严重危及部分农商行的资本充足率和拨备覆盖率，有些农商行已出现贷款损失拨备、资本缺口，补充资本迫在眉睫。
目前，蛟河农商行资本已严重不足。截至2017年底，该行风险加权总资产为67.8亿元， 而核心一级资本净额只有3.5亿元左右，核心一级资本、一级资本充足率只有5.16%、5.16%，分别低于监管红线1.94个百分点和2.94个百分点；资本充足率也仅为10%，低于监管要求0.1个百分点。
到2018年，蛟河农商行资本充足率继续下降。截至3月底，该行核心一级资本、一级资本充足率，已经进一步下降到5.12%，比上年底下降0.04个百分点，资本充足率10.14%，则比上年底略高。
贵阳农商行的情况更严重。数据显示，截至去年12月底，该行资本充足率仅为0.91%，比上年末的11.77%下降10.86个百分点；不良贷款拨备覆盖率 34.5% ，比上年同期的161.25%下降126.75个百分点。
由于不良贷款规模过大，贵阳农商行已经出现贷款损失准备、核心一级资本缺口。数据显示，截至去年底，该行总资产为717.55 亿元，实收资本23.9亿元，净资产为43.8亿元，低于不良贷款余额，贷款损失缺口则高达51.75亿元。
资本充足率指标方面，该行已经远低于监管红线。根据前述中诚信的评级报告，截至2017年底，贵阳农商行的核心一级资本净额为-7.28亿元，计入12亿元二级资本债之后，去年末的资本净额也只有4.71亿元，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和资本充足率分别为-1.41%、0.91%。
山西侯马农商行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根据年报披露数据，截至2017年底，该行核心一级资本、一级资本、资本充足率均为1.98%，比上年的2.15%下降0.17个百分点，均远低于监 管要求。而在2013年至2015年，该行资本充足率均在12%以上。
若要补足缺口，即必须补充资本。2013年年报显示，截至当年底，连云港东方农商行资本充足率、核心资本充足率均为-4.56%。2017年9月底，其资本充足率为11.74%，核心一级资本充足率10.58%。
资本充足率的回升，与不良贷款处置、补充资本有关。2013年底，东方农商行注册资本为5亿元，不良贷款余额为20.56亿元。到了去年9月底，不良贷款约为3.5亿元，注册资本则增加至6.77亿元。
消化不良贷款，需要漫长的时间，也会侵蚀银行大量利润。数据显示，2014年至2016年间，东方农商行净利润只有200万元、800万元、8400 万元，2017年前三季度，则只有1200万元，资产利润率分别只有0.02%、0.03%、0.54%、0.09%。
管理薄弱屡发大案
部分农商行陷入不良贷款高企、利润亏损的困局，与其经营环境、治理结构、风控等多方面的因素有着密切关系。
“农商行从农信社重组过来之前，都会清理不良贷款，但当时很多逾期90天以上的不良贷款，可能并没有算进来。”华南某地方银行人士说，如今监管对逾期90天以上贷款容忍度降低，并且严禁不良贷款虚假出表，导致部分农商行不良贷款高企。
作为地方金融机构，农商行的经营地域也较为狭窄，大多在所处的地级市、县的区域内，受当地经济、经营环境影响很大。某地方银行人士称，农商行的贷款受当地政策影响较大，地方政府介入程度也较深。这些外部因素变化时，会对农商行的资产质量产生较为直接的影响。
“前段时间一些农商行过来交流，说到这个问题也很苦恼，很多贷款它们也不想做，但当地政府要求做，不做又不行。”该地方银行人士称，农商行的业务集中在一个较小的区域或某几个行业，其中个别行业出现问题，比如农业领域，一旦发生灾害或农产品价格波动，就会产生不良贷款。
更为重要的是，治理结构、风控水平、人员素质等因素，也对农商行的经营产生重大影响。业内人士认为，由于农商行相对封闭，基础薄弱，治理结构、风控不完善，加之人员素质不高，往往导致不良贷款出现，部分农商行甚至屡次违规经营。
最近两年来，蛟河农商行屡次卷入金融大案。2016年，邮储银行武威文昌路支行爆发原行长违法违规套取理财资金79亿元、挪用30亿元大案，蛟河农商行就曾卷入其中。根据上海新世纪资信评估投资服务有限公司（下称“上海新世纪”）出具的评级报告，该行先后在该理财产品上投资30亿元。
此外，侨兴债违约事件中，蛟河农商行也“触雷”。上海新世纪评级报告显示，2016年，该行以6.01亿元投资陆家嘴信托发行的侨兴集团应收账款信托，其中3亿元已于2017年10月到期，并且出现违约。另外3.01亿元将于2018年9月到期，而且担保方广发银行惠州银行拒绝履约。
在这两起大案中，蛟河农商行均被监管认定为违规。今年1月27日，因在邮储银行武威分行中的违规行为，蛟河农商行被吉林银监分局合计罚没7447万元。评级报告显示，截至2月8日，上述两笔共计36亿元的投资，该行尚未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