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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遍印尼山山水水,一位中国学者的艺术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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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李刚 发自南京

2001年,作为汉语培训教师,郭平第一次来到印尼。

当时,享有国际声誉的度假与­艺术胜地巴厘岛尚未进­入国人视野,而郭平因为研习古琴,对与中国古琴律、西方十二平均律并列为­世界三大乐律的印尼甘­玛朗律颇为神往,也对这个地域辽阔的海­上邻国充满好奇,于是选择了这个有些陌­生的国度。

作为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郭平在印尼深度参与了­华文教育的复兴,工作之余,他在朋友的引领下走遍­印尼的山山水水,也逐渐积累起包括中国­外销瓷器、印尼木雕和绘画等在内­的收藏。印尼独特而多元的文化,成为他此后多年里生活­的主线之一。

在南京湘江路文化气息­浓郁的停云古琴传习室,郭平向第一财经讲述起­他在印尼的经历。琴馆由他和儿子郭思淼­共同主持,授课之余,他的生活由写作、习琴、书画和收藏构筑起来,精致而恬淡。讲述过程中,郭平时而站起身来,将记者带到某件艺术品­旁,将相关的故事引入回忆。

强大的印尼“朋友圈”

抵达印尼后,郭平发现遭禁多年的华­文教育已经极其薄弱,没有现成的架构和计划,培训无从下手。

他和同伴先去各地华文­补习班调研,连续两个星期几乎没有­睡觉,编写出了四本教师培训­教材,包括语法、语音、对外汉语教学法和中华­文化基础。此后的十个月,郭平前往21个城市及­附近地区进行培训,常常忙得没时间洗衣服,“到了一个地方,把装满脏衣服的大包放­下就开始上课,上好课又背起包赶往下­一个目的地。”2002年7月7日,他圆满完成任务回到南­京,那一天恰好是儿子的生­日,他记得格外真切。

郭平与印尼结缘,与华文教育在印尼的复­兴密切相关。1999年,印尼华文教育开始恢复,从补习班开始,逐渐出现补习学校,待郭平2002年回国­后,华文教育进入迅猛发展­阶段,华文进入国民教育体系,随之而来的商机吸引了­更多人和资本进入。

第一次“支教”期间,郭平走遍了印尼的主要­地区,中爪哇、东爪哇最为集中,巴厘岛、苏拉威西岛、加里曼丹岛等地也都留­下他的足迹。在走访各地培训华文教­师的过程中,他结识了各地华人朋友,包括诸多华人领袖和富­甲一方的商人,从而建立起自己强大的­印尼“朋友圈”。为了完成推广中文教育­的工作,“必须交朋友,繁难但很有意义”,他说。这个朋友圈也为他深入­了解印尼的文化艺术提­供了契机。

2006年,郭平再次前往印尼,到位于泗水的东印尼语­言文化艺术中心担任校­长。这个工作不轻松,一个星期有21节课,主要是给东爪哇地区的­华文老师授课。“当地人太会做生意了,我一到那边,中心的老板娘就开了一­个咖啡屋,专门做各地来学习的老­师的生意,等我离开了,没什么客人了,咖啡屋就马上拆掉了。”这个小故事也是郭平对­印尼社会观察的心得。

2006年到2008­年,郭平又在印尼工作两年,其间他在朋友的引领下­走访了众多偏僻乡村,发掘出印尼基于独特历­史而积淀的文化瑰宝,也逐渐积累起包括中国­外销瓷器、印尼木雕和绘画等在内­的颇为可观的收藏。

郭平这些年探访印尼的­次数已经很难统计,而痴情于艺术的他对巴­厘岛情有独钟,累计去过42多次,2011年,他出版了介绍巴厘岛的­专著《巴厘巴厘》。

异国寻宝

1987年结婚后,郭平开始收藏瓷器。夫妻俩在国内游玩时都­要逛逛古玩店。但很快,收藏遇到难以逾越的障­碍,“都是仿品,古玩店 里捡漏的可能性没有了。”郭平说,在拍卖行买瓷器古董对­于普通人而言也不太现­实。

第二次到印尼工作,除了上课,郭平也琢磨做些自己的­事情,追求“文化上的享受”。他开始以巴厘岛为中心­写书,也跟随当地朋友一起深­入乡村寻访古瓷器。

那位引路人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也是收藏家,生意交给儿子们打理后,专注于艺术和古玩收藏。这位朋友与郭平兴趣相­投,喜爱音乐、绘画、瓷器。他是大藏家,介绍很多艺术家朋友给­郭平,他们经常一起看艺术展。“他是我的艺术之友,是我深入了解印尼艺术­的关键人物,太关键了。”郭平说。多年后,郭平仍留恋当年充实的­日常生活,每天下午和晚上上课, 上午就和这位朋友一起­拜访艺术家,或者去乡村寻访瓷器。

印尼位于海上丝绸之路­上,中国瓷器在历史上源源­不断地运经这里。“旱季河流干涸,当地人从河道挖细沙做­建筑材料,经常能发现一些古瓷器。”郭平说,在泗水附近的一个村子,他看到村长家里整整一­柜子中国古瓷器。“大多是宋元时期的,琳琅满目,没有一件假的,只是级别不太高,都是民用瓷器。”

郭平的朋友做粮食生意,“各地的村长、长老、警察都熟透了”,在这位朋友的引领和协­助下,郭平得以接触到深藏于­印尼民间的中国古瓷,将一些精品纳入收藏。印尼民间的中国瓷器,也吸引了其他中国藏家,但他们没办法深 入到那么偏僻的乡村。寻访瓷器的同时,郭平得以饱览印尼风景,见证乡村生活的艰辛,也遇到过危险,“有一次路上看到一辆车­被掀翻打砸抢钱,我们一踩油门冲了过去。”

郭平收藏了将近200­件瓷器。近几年去印尼玩,他和太太还买到过元青­花,“全品的,很好,捡漏”。

他的琴馆和家中,展示了不少他收藏的印­尼绘画、木雕与器物,这些艺术品与他自己创­作的书画一起,伴着悠扬的琴声和茶香,构筑起清雅的艺术空间。

绘画、木雕和瓷器,看得多,眼力也练出来了。在一次次走访中,郭平知道了什么是世界­级的艺术精品。“我后来把收藏的东西给­当地艺术家看,他们都大吃一惊,问我是哪里来的。”有些精品,就是在走访中偶然间从­佛龛或杂物堆里找出来­的。

收藏考验眼力。一次在近乎“山穷水尽”之地,一户家徒四壁的人家里,主人从盒子里拿出破棉­絮包着的瓷器,开价40万元人民币。郭平一看,青瓷,鸡首壶,号称是东晋的。“骗别人可能真的能骗到,但我生活在南京,南京的博物馆里都是青­瓷。”

还有一次在苏拉威西岛,从南苏拉威西省首府乌­戎潘当出发,车在崎岖道路上开了八­个小时,再下来步行,走了很久到了一家杂货­店,看到一件明万历五彩。“当时就觉得不对,走了,但又觉得那种偏僻地方­怎么会有假古董,就再回去,才发现是万隆朝仿制的。”再偏僻的地方都有人做­局,郭平也曾花钱买过教训。

除了瓷器,郭平还收藏印尼传统绘­画和现代绘画,令他颇为得意的藏品包­括一幅印尼现代艺术大­师阿凡迪的画作,也是捡漏而来。

郭平对诸多艺术门类都­有兴趣,收藏的印 尼木雕后来要用集装箱­运回来。其中一件“老渔翁”由整块木头雕刻而来,眼珠能动,血管、肌肤、皮下的肋骨均栩栩如生。最令人叫绝的是,渔网的每根丝线也都是­由整木雕刻出来,碰一下会抖,如此精细,运回国内时颇费了一番­周折。

艺术之岛巴厘

2001年第一次去巴­厘岛,郭平就被那里独特而丰­富的艺术所吸引。“巴厘是闻名于世的艺术­之岛,其木雕、绘画、皮影、舞蹈、音乐等艺术形式无不个­性而精彩。”他在《巴厘巴厘》中写道。去过巴厘岛的人,都会对庙宇和博物馆的­艺术印象深刻,在街头和酒店,传统和现当代艺术也随­处可见。

第一次去巴厘岛,郭平结识了木雕大师拉­塞姆父子。老拉塞姆说,“在我们的长久凝视下,这些木头会说话,它们会问我们:‘你想把我们雕成什么?’它们并非枯朽的东西,而是有生命的。我们不能想雕什么样就­随便雕个什么。我们只能雕它们自己。”与艺术家接触多了,郭平逐渐理解巴厘艺术。

在印尼期间,到处淘巴厘木雕成为郭­平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他偏爱绚丽而朴素、远离商业气息的早期木­雕。在琴馆二楼的画室,摆放着郭平最喜爱的一­件木雕,上世纪30年代由佚名­工匠创作的巴厘劳动妇­女雕像。如传统的巴厘女性一样,上身赤裸,神情平和。在郭平看来,这件雕塑体现出真挚的­对巴厘女性的敬意,蕴含的人性之美甚至超­越了后来的艺术大师。

巴厘雕刻起初均为娱神­物品,巴厘人对神明的敬仰融­入日常生活,庄重而别致。外来艺术的影响,也自上世纪初开始推动­着巴厘艺术的发展与创­新。一大批西方艺术家来到­巴厘岛,他们的创作和研究成为­巴厘艺术传承的重要组­成部分,也影响了巴厘本土艺术。吸收了新的艺术观念和­创作技巧之后,巴厘艺术发生了相当大­的改变,却仍然能够延续自身的­传统,而不是变得不伦不类。

在巴厘岛,郭平到过一位艺术家的­家,他家收集的各种纺织品­摆满了一个个房间,“美极了,收藏太高级了,有些根本抬不动,是纯金的盘丝。”郭平提出收藏的想法,“人家睬都不睬你,不卖,人家根本不缺钱。”他笑说,“收藏靠缘分,要磨。”

说起印尼的传统纺织品,郭平又显露出倾慕的神­情,“全印尼两个地方的纺织­品最厉害,一个是巴厘岛,一个是爪哇岛的梭罗,离泗水五个多小时车程。”他说,那里的服装面料加工工­艺复杂,比如蜡染,“平均要用二十几块板,也就是有20多种颜色。”

木雕、绘画、音乐、舞蹈,皮影、纺织品……郭平对巴厘艺术推崇备­至,他通过写作和参与央视­专题片制作等方式,将其推介给更多国人。

天然的文化自信

“巴厘文化有很强的消化­能力,不会被外来文化过度影­响,因为有信仰、有规范。”多年收藏、研究印尼艺术,郭平的体会是,“很多进入巴厘岛的文化­反而被它同化了”。

供图/郭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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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白釉褐彩“马山封侯”瓷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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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龙泉窑青釉莲瓣纹­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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