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后妻有大地艺术节与画廊、拍卖行和藏家所构成的当代艺术市场距离遥远,反而与乡土文化复兴、社会闲置资产再利用、解决“城市病”等后现代社会问题息息相关
里、由农民开垦出错落有致的七层稻田。
卡巴科夫夫妇原本计划在这个天然舞台上摆放几个钢板装置,表现农民从耕田、播种、插秧到收割的动作剪影。为了说服田地主人福岛先生,最后方案变成了在福岛家的稻田里安放福岛一家人做农事的剪影。结果,这件作品的图片迅速在全世界范围内传播开来,成为“越后妻有大地艺术节”的标志性作品。福岛先生受到鼓舞,又恢复了耕种;直到第三届艺术节结束之 后,才把土地最终交给艺术节管理。
这一过程,涉及越后妻有大地艺术节的另一个为实现初衷而进行的项目:松代梯田银行。
从2003年第二届艺术节举办时起,越后妻有地区大量无人耕种的稻田开始接受外来者的认领。每年在插秧和收获两个农忙时节,会有大量生活在都市里的各界人士赶到这里,下田参与农耕。
100 平方米的稻田每年平均可以收获37.8公斤大米,参与劳动的人可以获得部分珍贵的大米作为“银行分红”。到目前为止,该地区认养土地人数有345人、企业团体八个,总耕作面积超过八万平方米。
“新潟县的稻米一直都很有名,以前这边的居民都以种植稻米为生。但是近50年来,大米大量以低成本从海外进口,加上农民也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够到城市里去工作,因此农业后继无人。”艺术节执行方、NPO里山协动机构负责人原蜜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这样说道“,这个问题既然政府解决不了,那也许我们可以帮忙。”
除了废弃稻田被外来者认养、重新耕种,还有大量还在坚持种田的农家,艺术节组织方会介入卖米的过程。比如帮农民重新设计稻米包装、分销到各个餐厅去卖给艺术节参观者,这样能够比农协直接收购卖出更高的价格。原蜜告诉记者,2017年他们帮助越后妻有地区的农民卖掉了18吨大米。
空屋与废校的重生
困扰日本全社会的老龄化以及自然灾害问题,在环境脆弱的越后妻有地区也是大问题,乡村产生了大量空置住宅房屋,还有诸多学校也已废弃。40栋空屋、10所废校,被越后妻有大地艺术节改造成为餐厅、宿舍或展览空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由废旧建筑物改建而成的设施赋予了艺术节最大的魅力。
国际级艺术家将这些闲置资产变废为宝,现在好几座成为永久展出空间,参观者趋之若鹜。
日本著名绘本作家田岛征三在2009年来到真田小学校,他看到这个拥有130年历史但最终被废弃的小学,首先想到的是:如果那些长大了的学生回来,找不到属于自己的回忆该怎么办。于是他把整座校舍变成了一个立体的绘本,空间是画纸、涂上色彩的漂流木成为他的画笔。记者走进现在的“钵&田岛征三——绘本与树木果实美术馆”,那赤诚的童心与荒弃的现实紧紧缠绕,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
另一位毫无保留表达热情的老爷爷若井义雄,是记者采访第三天入住“三省House”时偶遇的邻居。他家就在那座废弃小学旁边步行一分钟的距离。在小学改造完毕之后,他曾经做过宿舍管理工作,后来生了场大病,只得休养。现在新一届艺术节开幕,又有许多客人来到这里,他很激动地跑出来跟大家打招呼。
第二天早上出发时,若井手里拿了本汉语字典前来道别,说自己正准备努力学习汉语。
越后妻有地区的居民,越来越多地参与艺术节。有人加入志愿者团队,或者帮忙管理餐厅、宿舍、展览空间,还有人组织游客、为大家进行导览。
振兴进行时
今年第七届越后妻有大地艺术节覆盖了760公里范围,囊括新潟县的十日町市和津南町,作品分布在378处,过去制作的永久作品有206处,参展艺术家总共有335组,其中新参展的有165组。
艺术节总监北川富朗从一开始就坚持不把作品都集中在某个区域,因为那样固然是方便游客参观,但也失去了这些艺术品原本应该承担的意义:将外来的客人引入各个山村角落,制造与当地居民的相遇和交流。
经过20余年,艺术节已然成长为一个复杂的运作系统。北川富朗在1982年创立的AFG主要承担每届艺术作品、活动的内容策划工作,2006年第三届艺术节开始成立的NPO主要负责项目具体的落地实施,此外还有志愿者团体“小蛇队”等多方通力合作。
另外一方面,也是在2006年,新潟县政府许诺的“十年地方振兴基金”到期。越后妻有大地艺术节迫切需要在资金方面积极寻找出路。
有一个办法是利用市政建设拨款,比如在该地区有个垃圾场需要改造,艺术节主动邀请建筑师将其改为游乐场和露天剧场,成为艺术项目的同时又合理使用了市政预算。2018年,中国建筑师马岩松与其团队也受邀设计改建了清津隧道。
他们还设立了“故乡税”,欢迎外界各种人士为越后妻有的乡村复兴而募捐,并以土特产等作为回报。
当然绝大部分的资金还是来自企业赞助。记者在本届艺术节官方信息手册的最后,看到满满三面赞助商的信息。据北川透露,近几届艺术节开支基本有15%来自政府财政支出,剩下85%依靠展览门票和企业赞助。
艺术节还未能拥有自给自足的造血能力,这也就意味着事情都还没有做完。
原蜜每年频繁往返东京和新潟县,已经持续了二十几年。他认为现在的艺术节面临了许多新的课题,找到充足稳定的资金来源是一方面,想办法在非艺术节开放期间也增加当地的客流与活跃度是另一方面。
“支持我们的本地人越来越多,但是最初支持的那一批也跟着增加了20多岁年纪,他们变得更老了,开始力不从心,这也是大问题。”他说, “我们现在需要报答他们。农村一直以来都在支援城市,现在也需要城市反过来支援农村了。”
“现在的艺术节还没有达到我的预想,”北川富朗也对记者表达了对现状的不满足“,看起来它在国际上好像获得了声誉,但是当初我们是为了让当地居民可以自力更生——这个目标现在还远未达到。当地人才刚刚站在起点。”
怎么样才是理想的未来?他说了三个展望。首先是农业重新发展起来;其次是在展览管理、配套服务中培训出适应现代社会需要的技术型人才;最后,北川希望越后妻有可以变成一个“大广场”,让各种各样的人能够在此汇聚。
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已经是了。
1. 2. 3. 4. 卡巴科夫夫妇的“棚田”是第一届的代表作品之一钵&田岛征三——绘本与树木果实美术馆越后妻有地区风貌北川富朗 摄影/Junya Ikeda图片提供/瀚和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