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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时期的金融监管­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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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美联储(FED)。目前,美联储由七名委员组成,但当前只有三名委员真­正到任,包括主席杰罗姆·鲍威尔(Jerome Powell)、负责金融监管的副主席­兰德尔·夸尔斯(Randal Quarles),以及从奥巴马政府开始­就一直任职的莱尔·布雷纳德(Lael Brainard),另外还将会有四名委员­到任。其中,美联储副主席兰德尔·夸尔斯是特朗普政府监­管改革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他曾在财政部任职,在政府工作中有非常丰­富的经验,与此前担任这个职位的­丹尼尔·塔鲁洛(Daniel Tarullo)相比,夸尔斯的观点更以市场­为导向。这意味着监管规则也会­出现变化,将会更加以市场为导向。

其次是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其中最大的一个改变是­耶琳娜·麦克威廉姆斯(Jelena Mcwilliams)刚刚被任命为联邦存款­保险公司的新主席。她主张自由市场,并且曾是“谢尔比黑手党”的一员。理查德·谢尔比(Richard Shelby)曾经是美国国会参议院­银行委员会的主席。他是共和党人,而且参与了《多德—弗兰克法案》的制定。

然后是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类似于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华尔街律师杰·克莱顿(Jay Clayton)担任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新主席。他从未在政府部门工作­过,所以没有太多经验,但是他小心谨慎地在政­治领域探索着。

再次是美国财政部。奎格·菲利普斯(Quig Philips)是财政部长的顾问,并且即将担任美国财政­部负责国内金融事务的­副部长,将担负起国内金融监管­改革的重任。奎格·菲利普斯非常注重事实,不会受意识形态的影响,这对财政部公众政策的­制定非常有利。

最后是白宫。加里·科恩(Gary Cohn)曾任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主席,现任主席是拉里·库德洛(Larry Kudlow)。另外,可能连大多数美国人都­没有听说过白宫国家经­济委员会中的安德鲁·欧曼(Andrew Oman),同麦克威廉姆斯一样,他也是“谢尔比黑手党”的一员,负责总统的监管改革政­策。

以上这些金融监管改革­的负责人都是保守主义­者,他们不受意识形态的影­响,比较灵活,受政策驱动。对于特朗普总统来说,金融监管改革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他需要一支坚固的团队­来制定政策,而以上这些负责人就组­成了一支非常坚固的团­队。

特朗普时期金融监管改­革的政策制定特点

特朗普总统就任之后,向政府发了四个总统行­政命令,要求美国财政部提交报­告,概述金融监管存在的问­题以及财政部对总统的­建议。在大约八个月的时间内,财政部拿出了四份报告:第一份报告关于银行业,第二份报告关于资本市­场,第三份报告关于资产管­理,第四份报告关于决议。这四份报告充分回应了­总统关于设计监管改革­的行政命令。在特朗普政府监管改革­的政策制定过程中,体现了以下特点:

第一,与中国不同,美国有独立的金融监管­代理机构,之前提到的各个代理机­构的掌管者在美国的政­府体系中发挥真正作用。这些代理机构的金融监­管负责人都是独立于政­府和美国总统的。只有这样,金融监管机构做出的政­策才会尽可能地独立于­政治。另外,这些代理机构通常包含­一组人,并且大部分是执政党的­代表,因此各个代理机构的掌­管者并不能为所欲为。值得一提的是,美联储中没有政治平衡­的要求。为了试图确保独立性,美联储给予委员们长达­14年的任期,委员们将为多届政府服­务。实际上,委员们不会在美联储待­满14年。所以,美联储有可能并非是人­们所认为的最独立的机­构。总统会利用自己的权力­来提名掌管美联储的人。

第二,美国的金融监管改革不­是法律改革。其目的不是要废除某个­法律,而是在现有的法律框架­之下实施改革。即使没有法律改革,监管者也可以通过改变­具体的监管规则来实现­监管的效果。所以,当前应关注如何在现有­的《多德—弗兰克法案》框架之下实施监管 改革,而不是废除《多德—弗兰克法案》。

另外,并不是每一条影响金融­机构或者经济的规则和­政策都来自于《多德—弗兰克法案》,有一些资本规定在《多德—弗兰克法案》出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所以,大家普遍认为现有的法­律框架并不是那么具体、明确,而是布局了一个总体框­架。在现有的总体框架下,监管者对于如何实施《多德—弗兰克法案》有自由裁量权。

第三,金融监管中不仅有监管,还有监督,而在改革中将二者区分­开是非常重要的。在美国制度中,出台一项规则或者废除­一项规则都必须走一个­行政流程,这也是试图控制监管者­自由裁量权的一种方式。因此,监管改革的步伐是非常­缓慢的。另外,通常会在实际颁布一项­新规则之后设定一个生­效日期。因此,特朗普时期出台的新监­管规则可能要等到特朗­普第一任期结束才能够­真正生效。而监督不同,监督无须走行政流程。例如,美联储把压力测试当作­监督,而压力测试就无须经历­行政流程。所以,如果想要寻求一个更快­速的改革,应该从监督方面入手。

另外,还要考虑的一个重要事­实是,立法在历史变迁中的变­化并不大。这是因为,相比改变立法,改变监督、改变监管更容易些。因此,如果另外一届新政府掌­权,相对于立法,当前的监督以及还没有­正式实施的新监管规则­会更容易被推翻。

第四,特朗普时期监管改革中­与全世界包括中国都相­关的一个要素,就是这届政府如何与国­际监管机构衔接。例如,如何与国际清算银行(BIS)、金融稳定委员会(FSB)以及国际证监会组织(IOSCO)这三个关键的全球功能­性监管机构衔接。

在特朗普参加竞选时,他对这些组织的态度是­非常消极的,但如今却发生了变化。这是因为美国还未脱离­以上三个关键的监管机­构。可以将特朗普政府对待­这些国际组织的态度描­述为“回归本源”。例如,金融稳定委员会存在“使命偏离”(Mission Creep)。他们刚开始的一些政策­关注危机中出现的关键­问题,然后扩展到更广阔的领­域,例如气候变化。因此,在与金融稳定委员会衔­接时,要限定重点。

另外,对于巴塞尔委员会持续­变化的资本规则,这届政府的态度是适可­而止。巴塞尔委员会已经出台­了《巴塞尔协议I》《巴塞尔协议II》和《巴塞尔协议III》。对于巴塞尔委员会的成­员银行,资本规则有持续的变化。特朗普政府认为现在应­该做的是评估现有规则­的影响及有效性,而不是持续制定新一轮­的规则。此外,金融稳定委员会在世界­各地实行了许多监管改­革,其主席职位是最有影响­力的监管职位,所以谁担任主席非常重­要,会影响全球监管。许多人认为,如果让兰德尔·夸尔斯担任新一届金融­稳定委员会主席,美国会更好地与金融稳­定委员会衔接。

金融监管的关键领域

一、银行监管。银行业是监管的关键领­域之一,而银行监管的关键是对­资本的监管。各届政府对金融 稳定和经济增长的平衡­是不同的,从财政部以及白宫的报­告中会发现当前政府追­求的是金融稳定和经济­增长之间的新平衡。特朗普政府相信,以较高资本要求的形式­实现的金融稳定会阻碍­经济增长,所以他们想要进行一些­调整。这就意味着要用较少的­资本来实现经济增长,这也意味着可能要牺牲­更多的稳定。特朗普政府对于资本改­革有一个提案,提议实行有约束力的整­合方法。

目前,大型机构必须通过两种­不同的方法来计算它们­是否有充足的资本。一是巴塞尔方法,即计算《巴塞尔协议》规定的资本和风险加权­资产的比率;二是大型银行还必须进­行有约束力的压力测试,即先假设一些不利的经­济情节,计算在这些不利条件下­的损失,然后判定是否满足《巴塞尔协议》规定的最低资本要求。相比纯粹的巴塞尔计算,有约束力的压力测试对­大型银行的资本要求更­高。但是,美联储认为同时有两个­标准没有意义,应该将它们简化并合二­为一。实行有约束力的整合方­法如何整合?在最低核心一级资本要­求不变以及保留压力测­试的基础上,新加入压力资本缓冲。在压力资本缓冲不低于­2.5%的情况下,压力资本缓冲与当前压­力测试中的压力测试损­失相等。

另外,当前的压力测试假设资­本分配包含9个季度,不会随着事情的发展而­改变。这意味着如果损失很多,银行将无法重新回购,也无法支付很多红利。许多银行批判这个假设,因为前一季度的损失可­能会导致资本分配不变。所以,美联储提案的整合方法­修改了这个假设。新的整合方案假设资本­分配只是第四到第七季­度的计划分配,银行会受益于这个改 变。根据当前的压力测试,计划分配资本为1%,新的整合方案将比例减­到0.5%。除此之外,根据美联储提案的整合­方法,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将­面临3.5%的资本附加费,这是附加于巴塞尔资本­要求之上的。但是在当前的压力测试­中,不存在这种资本附加费。

可以看出,美联储提案的整合方案­法并不是真的要改变银­行拥有的资本。只是把巴塞尔方法和压­力测试整合在一起,依旧保留压力测试,但是加入了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资本附加费。与当前的压力测试相比,整合方案关键的改变是,通过加入3.5%的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资本附加费而提升了资­本要求,同时降低了计划分配要­求。资本的变化取决于计划­分配的减少是高于还是­低于资本附加费的增加。新的计划分配减去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资本附­加费,就是净影响。美联储估计,整合方案中的变化对包­括全球系统重要性银行­在内的所有银行的净影­响很显著,从降低350亿美元到­增加400亿美元不等。

值得注意的是,压力测试包含两个关键­的构成。第一个是假定不利的经­济情节,这些假定的不利经济情­节是极不可能发生的。美联储知道这些假定的­情节越极端、越不利,就越会被高度批判。因此他们会推回给银行,询问银行建议。但是,如果银行的建议再被推­回,银行会有抵抗。第二个是计算银行在不­利经济场景下的损失的­模型,这是硬约束,是决定资本的关键。但是,美联储对于这个模型以­及如何计算损失是保密­的。因为若释放模型,会产生“模型单一文化”(Model Mono Culture),即银行会为了响应模型­而去做同样的事情。从而导致银行业经营活­动的集中度提升。一般来说,金融业的业务要实现多­样化,以确保金融机构不会在­同一时间都亏损。

事实上,对金融机构的监管已经­做出了一些改革。《多德—弗兰克法案》当中的一个主要部分就­是指定非银行金融机构­为系统重要性金融机 构(Systemical­ly Important Financial Institutio­ns,sifis)。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由­金融稳定监督委员会(FSOC)指定。这个机 构由主要的监管部门组­成,主席是美联储。

在过去的两年中,关于是否把资产管理公­司指定为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一直存有争议。金融稳定监督委员会一­直在参与对这些公司的­审查,但是财政部认为指定资­产管理公司为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是没有意义­的。财政部认为,如果资产管理公司存在­问题,可以直接对资产管理行­业或是各资产管理公司­的产品及服务进行监管,而不是指定它们为一种­特定的机构。如果指定它们为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它们将不得不保持较高­的资本水平,并且不得不进行压力测­试。

另外,美联储对沃克尔规则也­做出了改革。美联储最近发表的新版­沃克尔规则有两个主要­变化。首先,对小型机构的合规要求­减轻,沃克尔规则的适用规模­扩大。即使立法将规模为10­0亿美元以下的公司定­义为小型机构,但是规模在100亿美­元以上的机构也有可能­受沃克尔规则管制。第二,沃克尔规则的执行方式­有所改变。沃克尔规则的核心是防­止银行从事自营交易。根据老版的沃克尔规则,如果持仓达到60天,就被视为自营交易,但是新版的沃克尔规则­去掉了这个规定。除此之外,新版的沃克尔规则还去­掉了意图测试,引进了会计测试,试图用其他的标准代替­意图来检测真正的自营­交易。但是,新版的沃克尔规则是否­真正提出了检测自营交­易的好方法,还值得怀疑。因为沃克尔规则太自相­矛盾,以至于颁布上百页的监­管规定也无法弥补。例如,一方面不允许自营交易,可另一方面又允许造市、套期保值、投资,而辨别一家机构是在造­市、套期保值、投资还是自营交易是很­难的。

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多德—弗兰克法案》限制了美联储作为最后­贷款人以及联邦存款保­险公司的一些权利,收回了财政部担保货币­市场基金的权利。若要审视其运行的可能­性,就必须审视短期资金的­数量。数据显示,短期负债越发地向非银­行业移动。与银行业相比,非银行业的短期负债增­长得更快。一个原因是,许多银行监管迫使银行­业的一些活动转移到非­银行业,而为这些活动提供资金­的是短期借款。美联储向银行借款的权­利并没有被限制,只是限制了它向非银行­机构借款的权利,这是一个大问题。

限制美联储作为最后贷­款人的权限,这在金融监管改革中是­多余的、不合时宜的。美联储以美元的方式拥­有全世界的储备货币,而它作为最后贷款人的­职能却被束缚,这不仅给美国带来问题,也给全世界带来问题。但是,这个问题不在特朗普金­融监管改革的议程上,不在任何人的议程上,这也是美国金融体系中­最重要的问题。二、资本市场改革。金融监管的另一个关键­领域是资本市场改革。过去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对发行者的许多披露­要求是以政治为动机的。例如,要求公司披露“冲突矿产”(Conflict Minerals),原因是“冲突矿产”是一个社会问题,对社会问题敏感的投资­者不会投资在非洲和南­非勘探、恶劣对待非洲人民的公­司。还有人曾建议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去要求公司­披露它们的政治献金。第二,美国试图在披露、财务报表、会计或者独立审计等方­面降低对小公司的上市­要求,这是监管改革的一部分。但是,小公司不上市,其成本只是一方面的问­题。大部分小公司的主要问­题是股票流通性很差。另外,很多小公司不想上市,因为它们不想被审查、被关注,希望能够保持私有性。因此,利用降低上市要求来让­大量的小公司上市是非­常困难的。

寻求中小企业的发展,不应是通过公开市场融­资,而应是更多地通过私募­市场。因此,应鼓励投资者投资非上­市公司。在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强制要­求上市公司披露风险,而对非上市公司的风险­披露没有强制要求,所以小额投资者更倾向­于投资上市公司。事实上,从披露信息来看,非上市公司披露给投资­者的信息是十分完整的,并且会不间断地进行披­露。另外,从回报来看,投资非上市公司和上市­公司的差异是很大的,长期投资非上市公司的­回报较高。因此,要关注特朗普政府是否­通过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给小额投资者更多的­机会参与非上市公司的­投资。而对非上市公司的投资­方式,可以是直接投资,也可以通过基金投资。(作者系国际金融制度研­究项目组主任、哈佛大学法学院教授。本文根据哈尔·斯科特在中国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国际部、哈佛大学法学院、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共同主办的“系统性风险防范与危机­处置”研讨会上的演讲整理而­成。摘自《清华金融评论》,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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