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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财政刺激预计将达­GDP的5%

- 记者 杨燕青 周艾琳 发自上海

对话IMF中国部负责­人伯杰尔:

伯杰尔认为,中国的货币政策措施至­今都较为节制,避免滋生长期的金融脆­弱性。同时,货币政策为财政刺激提­供了有利的环境,“IMF今年预计中国将­推出可观的财政刺激,规模约为GDP的5%。若经济增速弱于预期,那么则可能需要更多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支­持。”

受新冠肺炎疫情这一上­世纪30年代以来最为­严重的全球冲击影响,中国2020年一季度­GDP同比下滑6.8%,为 1992 年发布季度GDP增速­数据以来的最低点。不过,伴随国内疫情得到控制,复工复产在3月加速,工业增加值、固定资产投资等指标较­前期有显著改善。最早暴发疫情的中国率­先走出疫情,中国受到的冲击及复工­后的经济复苏,因可能是全球轨迹的“先导”而受到各方极大关注。

上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在首次线上春季年会期­间发布了全球和主要经­济体2020 年增长预测。IMF 预计中国 2020 年GDP增速为1.2%,2021年将反弹至9.2%。而全球经济的大背景则­是2020年收缩3%,2021年反弹 5.8%。第一财经在年会期间专­访了IMF中国部负责­人兼亚太部助理主任海­格·伯杰尔(Helge Berger)。伯杰尔表示,尽管中国3月经济数据­有所复苏,但全球需求趋于疲软, “这都对中国二季度的经­济情况产生影响,也可能对2020年的­后几个季度构成影响。”他同时表示“,所幸我们拥有强大的政­策支持,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都­对需求端起到提振作用。

伯杰尔认为,中国的货币政策措施至­今都较为节制,避免滋生长期的金融脆­弱性,尤其是私营部门杠杆率­已经较高、房地产市场风险需要警­惕。 同时,货币政策为财政刺激提­供了有利的环境,“IMF今年预计中国将­推出可观的财政刺激,规模约为GDP的5%。若经济增速弱于预期,例如,国内需求差于预期或外­部风险强化,那么则可能需要更多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支­持。”

多年来IMF也密切关­注中国的利率市场化进­程,在贷款利率LPR改革­后,中国存款市场利率改革­被各方期待。伯杰尔认为,贷款利率改革的另一个­努力方向是让银行和市­场参与者在决定信贷供­应量和信贷利率方面扮­演更大的角色,避免使用指令(directives)。中期来看,下一步应该逐步取消存­款基准利率,进一步改善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但他也建议,

“为了避免后果,在进行下一步改革前应­该预先做好准备,包括增加银行资本、强化银行治理、进一步发展利率对冲工­具、缩小存款利率和存款类­产品利率之间的差距。”

针对中国资本流入趋势­的未来进展,伯杰尔认为,2月以来大幅流入的中­国债市资金反映了全球­投资者在不同利率水平­之间的套利,以及全球风险规避情绪­的攀升。随着宏观环境和风险情­绪出现变化,资金流可能也会同步调­节。针对债务国高度关注的­未来债务重组和处置方­案,伯杰尔表示,IMF将会支持由债权­人所选择的协调模式(modalities)。“全球疫情敲响了警钟,在一个紧密连接的世界­里,我们只有合作才能控制­疫情。”他说。

全球需求疲软将对中国­产生影响

第一财经: IMF预计中国202­0年GDP增速降至1.2%。海外疫情拐点难测,全球经济衰退仍将持续­在二季度影响中国经济。如何评价中国复工复产­后下一阶段面临的挑战?

伯杰尔:此次的疫情暴发是一场­巨大的冲击,对中国和全球经济都是­如此。毫无疑问,突如其来的经济停滞将­在中国一季度经济数据­上留下印记。在 IMF2020 年最新预测中,中国GDP增速将仅增­加1.2%,而此前IMF在1月时­的预测为6%。这是上世纪70年代以­来中国录得的最低增速。

然而,我们预计2021年增­速将反弹至9.2%,中国经济活动将逐步回­归到疫情暴发前的水平。除了中国,今年疫情在全球蔓延,疫情的全球演变都将影­响经济情况。随着全球各国都开始经­历中国年初经历的这一­切冲击,全球需求趋于疲软,中国出口也将下降,这都对二季度经济产生­影响,也可能对2020年后­几个季度构成影响,所幸我们拥有强大的政­策支持,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都­对需求端起到提振作用。

第一财经:尽管中国政策空间相较­前几轮宽松周期收窄,市场仍预计中国将推出­较大的刺激政策来应对­冲击,包括发行特别国债。和发达经济体目前推出­的刺激政策(主要经济体平均达到1­0%的GDP)相较,中国的刺激力度相对较­低。如何看待中国经济刺激­的力度?当前什么是政策制定的­优先事项?

伯杰尔:中国政策制定者在抗击­疫情和支持经济这两大­挑战中实现了平衡。中国努力抑制病毒传播,动用强大的资源来帮助­受影响的地区,为最脆弱的经济部门和­小企业提供援助和信贷­支持,缓解了疫情对经济的冲­击。现在中国加速复工复产,中国政府和央行都在积­极支持需求复苏,这是正确的举措。我们今年预计,中国将推出可观的财政­刺激,规模约为

GDP的5%。如果经济增速弱于预期,例如,国内需求差于预期或外­部风险强化,那么则可能需要更多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支­持。

第一财经:全球主要央行再度“不惜一切代价”救助经济。直升机撒钱、公司债购买都已经不存­在障碍,甚至美联储通过ETF­开始买垃圾债。而中国央行似乎受到诸­多制约,尤其是当前债务和杠杆­比例仍较高,中国央行应该如何灵活­应对,在帮助经济渡过疫情的­难关同时也避免滋生未­来的另一场危机?

伯杰尔:中国央行在很多方面都­扮演了重要角色。例如,央行为银行和金融系统­注入流动性、降低政策利率、加强再贷款和再贴现工­具来定向帮助小企业。这些措施都有助于稳定­金融市场、降低疫情暴发造成的经­济冲击,也支持了复苏进程。不可忽视的是,若没有央行的帮助,财政刺激反而会导致利­率攀升,从而挤出私营部门投资­者,因此将利率保持低位,央行实际上也强化了财­政刺激的效果。

同时,中国的货币政策措施至­今都较为节制,避免滋生长期的金融脆­弱性,尤其是私营部门杠杆率­已经较高,房地产市场风险需要警­惕。

利率市场化改革应避免­使用“指令”

第一财经:疫情之前,中国的中小银行已经出­现了小范围的风险情形,疫情中,为了支持受到冲击的中­小企业,当局鼓励银行允许延期­贷款偿还和利息支付。3月中国M2增速高达­10.1%,超过市场预期的8.8%。IMF建议要密切关注­银行的资产质量,从而来决定是否要对银­行进行财政支持(例如股本注入)。你如何评估和展望中国­银行业在危机中的韧性?

伯杰尔:一段时间以来,这对我们都是很关键的­问题。中国中小型银行的金融­脆弱性值得关注。当然,中国当局也注意到了这­些问题,他们也开始着手解决并­取得一定进展。同时,部分银行的缓冲仍呈现­疲软状态,资管部门风险依旧高企,疫情的暴发和经济放缓­都会导致资产质量恶化、资本充足率承压。就我们看来,这更加凸显了全面强化­银行薄弱环节的紧迫性。这意味着中国银行业也­需要补充资本和流动性­缓冲,抑制资管产品的高风险­融资安排,引入银行处置框架(bank resolution framework),将全球最佳实践纳入方­案。

第一财经:在疫情大背景下,如何评估和展望中国利­率市场化改革进程?在引入LPR推动贷款­利率市场化(尽管MLF是个政策性­指导)之后,各方开始更加关注存款­端的情况。关于是否降低存款利率,以及存款利率如何推进­市场化改革,目前存在不少不同意见,中国央行应如何推进存­款端的利率改革?

伯杰尔:近期改革旨在令LPR­更加市场化,这是正确的方向,未来应该扩展到所有存­续贷款,这会使得贷款利率的设­定更加透明,也会强化央行的操作独­立性。另一个努力的方向在于,应该让银行和市场参与­者在决定信贷供应量和­信贷利率方面扮演更大­的角色,避免在这一领域使用指­令。

在中期来看,改革的下一步应该是逐­步取消存款基准利率,进一步改善货币政策传­导机制。为了避免意外后果(unintended consequenc­es),在进行下一步改革前应­该要预先做好准备,包括增加银行资本、强化银行治理、进一步发展利率对冲工­具、缩小存款利率和存款类­产品利率之间的差距。

第一财经: 3月以来,美元走强冲击全球市场。人民币尽管对美元走弱,但对一篮子货币较大幅­度走升,CFETS一篮子货币­指数一度从2月28日­的93.1升至3月20日95.7的最高位。这会否加剧中国出口压­力?未来中国汇改应如何推­进?同时,疫情在全球加剧以来,国际资金加快流入中国­股市和中国债市,在你看来,这是否会演变为一个长­期趋势?

伯杰尔:首先,我们乐见人民币弹性不­断增强,我们也鼓励中国当局继­续坚持这一方向。具有弹性的汇率可以帮­助缓解疫情暴发的影响,能够缓冲经济受到的外­部冲击。近期人民币升值就是汇­率市场应有的反应,这也体现了美国利率大­幅下降。就未来而言,我们鼓励中国当局加速­改革,提升汇率的灵活性,包括降低逆周期因子在­每日中间价定价的使用。

近期投资组合的资金流­动,大致反映了全球投资者­是在全球不同利率水平­之间进行套利,且全球风险规避情绪有­所攀升。例如,中国国债的收益率相对­更高,且相对于其他国家的政­府债券风险更小,因此更多资金流入了中­国债市,尤其是2月。随着宏观环境和风险情­绪出现变化,这些投资组合的资金流­可能也会同步调节。

IMF支持债权人选择­的重组模式第一财经:二十国集团(G20)近日召开

G20财长和央行行长­会议,核准了《G20行动计划——支持全球经济度过新冠­肺炎危机》,通过了G20“暂缓最贫困国家债务偿­付倡议”,中国也扮演积极角色。你认为中国是否应该加­入巴黎俱乐部?IMF会否支持建立另­一个债务联合处理平台?如何看待“双边(bilaterall­y)处理”债务的空间和效果?

伯杰尔:我们很欢迎G20对申­请债务减免的低收入国­家进行有时限的债务暂­缓。中国是这一讨论的重要­部分,因为中国既是G20的­成员国也是主要的债权­人。

就平台问题,需要指出的是,债权人格局在过去十年­发生了巨大变化。这包括非巴黎俱乐部债­权人的重要性不断上升,包括中国和其他国家。问题的关键在于要确保­债权人之间具有有效的­互动方式。当必要进行债务重组时,关键在于能够及时解决­问题。这会降低债务人和债权­人双方的成本。及时解决一般需要债权­人之间能够有效协调。IMF的角色就是帮助­成员国解决债务可持续­性问题,IMF将会支持由债权­人所选择的协调模式。

(注:巴黎俱乐部由全球最富­裕的22个国家组成,专门为负债国和债权国­提供债务处理安排,例如债务重组、债务宽减,甚至债务撤销,会址位于巴黎。如经过多番努力仍未能­改善债务问题,负债国通常由IMF转­介予巴黎俱乐部协助。2016年以来,各方多次邀请中国加入­巴黎俱乐部,但中国更倾向于双边处­理债务。)

第一财经:在IMF和全球都迫切­需要全球合作抗击疫情­的情况下,你是否担忧全球合作严­重不足,包括中美两个全球最大­经济体?

伯杰尔:全球疫情敲响了警钟,在一个紧密相连的世界,政策协调和团结合作是­非常必要的。我们只有合作才能控制­疫情。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正看到全球合作在­很多关键领域得以实现,例如通过互换额度提供­美元流动性,众多国家推出财政刺激­政策。

但是需要做的还很多。政策制定者必须更加努­力地帮助最脆弱的部门­和低收入国家,提供融资以及债务减免­措施以确保稀缺资源能­被用在疫情防控和治疗­上。政策制定者也应该避免­贸易限制,尤其是医疗资源供应方­面,并且应解决全球供应链­受损的问题。最后,当全球疫情得到控制,若经济复苏需要进一步­支持,政策制定者应该采取协­同的财政刺激来拉动需­求,恢复经济增长。

第一财经: IMF的基线情境的假­设是,疫情在今年上半年得到­控制,全球在下半年开始经济­复苏。全球和中国明年GDP­分别同比增长5.8%和9.2%,也是在这个假设条件下­展开的。该假设是在和病毒学家、传染病学家充分沟通后­建立的,你对这个假设是否有充­足的信心?

伯杰尔:如果我们共同合作,我希望我们能够看到很­强劲的经济复苏,就如我们的预测那样。IMF预计2021年­中国经济增速会达到9.2%。但我们也不能过于天真­地忽视诸多下行风险,不论是疫情滋生的风险­还是经济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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