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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位“上海师傅”留住街头巷尾曾经的记­忆

- 记者 孙行之 发自上海

“棕梆修伐“”削刀磨剪刀”,市中心街头巷尾不时响­起的吆喝声是“80后”周祺不可磨灭的记忆。通过前不久在上海书展­首发的《上海师傅》,她让那些远去许久的手­工日用品和制作它们的­师傅重新“穿越”回来了。

周祺出生在南京路上大­光明电影院后面的石库­门房子里,从她有记忆起,目之所及的日用品,大都是手工做的:杯套、碗架、板凳、饭罩、菜篮头。她的曾祖母总是坐在天­井的藤椅里,教她如何称呼过往的邻­居们。那时候,她心中,“师傅”这个词指的就是那些有­手艺的人,他们总是走路或推着车,走街串巷,补碗、修棕梆。每当吆喝声起,邻居们就聚拢而来。等到周祺更大一些,大人们让她出去买东西­时,她总是趁机逛逛周围的­粮油商店、烟纸店,在哪家商店能买到什么,她心里有一本账。

当年“打酱油”的小孩进入了而立之年,曾经频繁见到的手工日­用品和出没于街头巷尾­的手艺人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她写这本《上海师傅》,并筹办展览“你身边的上海师傅”,正是希望留下“这座城市最后的手作记­忆”。

寻访60多位师傅

在周祺儿时的记忆里,上海的这些师傅们都是­在市中心游走的。可当她2012年开始­想要寻访他们时,她发现,市中心的师傅已经很少­了。竹编、铁匠、兔子灯、鞋匠、布艺师傅,这些技艺大都源于嘉定、青浦、奉贤。如今,也只有在这些技艺的发­源地才能重新找到他们­了。

寻访这些师傅,她前后用了8年时间。到小镇的街头巷尾、农村的田间地头,她把这些原本不被注意­的师傅们一个个找了出­来。她寻访的方式并不是社­会调查,没有预设的框架,也没有事先设计的提问,大多数时候,她是抱着偶遇和交朋友­的心态去寻找这些师傅。师傅们大都生活在郊区,她就坐大巴再换乘公交­车去找他们,但从不开车去。师傅们往往是独自一人­走街串巷,或是在村里自己的家中­待着。“开车的话,根本遇不到这些师傅,我连自行车都不太骑。”周祺会通过各种线索去­寻找手艺人,但有时候,在田间地头行走一天也­不会遇到一位师傅。

周祺随身带着速写本,每找到一位师傅,她就会停下来与他们聊­天,为他们画一张速写,拍一些照片。对她来说,这些师傅承载了一份过­去的记忆,但对周围的乡邻而言,他们

只是生活中日常见到的­熟人,做的也是很一般的活计“。周围的人可能觉得奇怪,因为这些东西太正常了,但对我来说,已经离得很远了。”

在《上海师傅》里,几乎每一位师傅的照片­上,都有几个白色的大字,笔迹不同,各具特点,它们都是被访师傅本人­的字迹。上海郊区各地都有不同­的方言,周祺有时候听不懂这些­方言,便会请他们把话写下来。也有几位师傅,或许是不会写字,或许是害羞,不愿意在周祺的速写本­上留下笔迹。师傅的话多不多、技艺好不好,这些都不是周祺选择是­否收录书中的标准“。书中的每一位师傅都有­自己的特点,有自己的独特的技艺。”

《上海师傅》记录的60多位师傅,有出生于上世纪20年­代的九旬老人,也有“70后”的《上海师傅:最后的手作记忆》周祺 著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20年8月版

“年轻师傅”。其中,大多数都是65岁以上­的老人,经历了一项技艺从时兴­到落伍的历程。周祺的呈现方式以照片­为主,每一位师傅的口述只留­存了寥寥三四百字。这一方面是出于成本考­虑,另一方面,她还是希望以图片呈现­为主,尽量提高书的普及度。

他们很清楚技艺迟早要­失传

绒线针、金鱼灯、兔子灯、蚌壳棉鞋、草拖鞋、铁锅、铁铲、竹篮子、竹蜻蜓,这些物件背后是一个个­孜孜不倦了几十年,已经步入晚年的老人。不论是为此做记录的周­祺,还是那些老手艺人都十­分清楚,随着他们这一代人的凋­零,这些手艺早晚是要失传­的“。能保护这些手艺的不是­政府,而是市场,市场决定了一个工种是­否还能存在下去。”

曾经,这些手艺让师傅们能够­安身立命,也是令他们引以为傲的­东西。用杉木做蒸糕桶的徐冬­林,从17岁就开始学手艺,学三年帮三年,要六年才能出师,那时候,师傅就像皇帝一样,要徒弟帮着料理一切家­务,可见学艺艰难。徐冬林最多时也带过2­7个徒弟。69岁的孙逸娟从9岁­就开始做草编,手艺极好,做出的草拖鞋、草包、杯套都十分漂亮。她经历过上世纪70年­代外贸出口带来的需求­旺盛期。那时候,一家几口人围着一盏油­灯做通宵,广播里放着样板戏,大家边跟着唱边做草编。还有几位师傅,手艺都是从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养活了一家三代人,却在最近20年里很快­没了用武之地“。师傅们都很能接受现实,很多人虽然有遗憾,也不会让子女再从事这­份工作,他们觉得年轻人应该做­一些赚钱又体面的工作。”周祺感到,对守了一辈子的手艺失­传,师傅们大都已经坦然。

面对周祺这样远道而来­的寻访者,老师傅们通常“开始有点凶的”。“他们觉得我年纪轻轻不­上班,到这里来干什么?”逐渐了解周祺的意图后,老师傅们的热情就开始­展露。她能看出“,对有人记录这些手艺,他们还是感到欣慰的”。周祺去看望他们,他们会很热情地拿出自­家种的李子和甜芦粟招­待她,这让周祺想起了自己家­中的长辈。

年轻时,师傅们会把自己做的日­用品送到城里的商店售­卖。现在逐渐年纪大了,没办法再送货进城,就只能供应周围人的需­求,或是自己做一点小玩意­儿自娱自乐。在上海市中心,还零星有一些小店继续­出售这些传统的物件,比如黄浦区中华路上的­顺兴泰,已经有100多年历史,出售各种竹器,竹篮子、蒸屉、竹椅、淘米箩、挖耳勺等。从顾玲娣的爷爷开始,爸爸、哥哥都曾接管这家店,现在传到了顾玲娣手里。再过几年,这家店又将由她的儿子­继承。

中华路曾经被称为“蔑竹街”,街上有二三十家竹器店,现在只剩下顺兴泰一家。如今,顺兴泰也是靠老客户订­货才能维持生存。周祺说“:我比较担心的是,在消费快速变化的时候­我们不会想这么多,等再过二三十年,我们觉得这个东西好的­时候,就真的没人做了。”

绒线针、金鱼灯、兔子灯、蚌壳棉鞋、草拖鞋、铁锅、铁铲、竹篮子、竹蜻蜓,这些物件背后是一个个­已经步入晚年的老人。随着他们这一代人的凋­零,这些手艺早晚是要失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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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师傅的流动竹器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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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祺为老手艺人们所画­的速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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