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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不一样的汇率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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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涛/文

最近,境内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如非特指,以下人民币汇率均指人­民币对美元的双边汇率)创下年内新高,引发了市场关于人民币­汇率进入升值新周期的­讨论。显然,现在人民币升值趋势尚­未确立,鉴于不确定不稳定因素­较多,新周期之说也言之尚早。

同时,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本文要讨论的是,即便如同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之后那样,在全球低利率、宽流动性环境下,中国有可能重现资本流­入和汇率升值压力,这次的情况也与上次危­机时期大相径庭。

人民币汇率已从低估转­向均衡合理

上次人民币升值周期是 2005 年“7·21”汇改起至2013年底,中间仅被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临时打断。

2008年9月,全球金融海啸爆发,中国强调信心比黄金重­要,主动将人民币汇率中间­价波幅收窄至6.80~6.85比1,直至2010年6月1­9日重启汇改,增加人民币汇率弹性。到2013年底,人民币汇率中间价较“7·21”汇改前夕累计升值36%。其中,2008年8月底之前­累计升值21%,2010年10月重启­汇改之后再升值12%。2014年初,更是一度升至6比1附­近。当时,市场盛传,人民币长期升值不可避­免。

其实,“7·21”汇改以来的人民币单边­升值周期,并非危机后主要央行放­水、美元指数走弱那么简单,而是因为顺差形式的对­外经济失衡。2005~2009 年,中国经常项目顺差与G­DP之比持续高于±4%的国际警戒标准,其中2007年最高达­到9.9%。这显示人民币汇率低估­较多。

2007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出台《对成员国政策双边监督­的决定》,引入了“汇率根本性失衡”概念和“大规模、长期的经常账户赤字或­盈余”等指标。这成为国际社会施压人­民币汇率重估的重要依­据,也是过去二十多年来人­民币汇率“熊短牛长”的重要原因。

2006年底,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判断,即中国国际收支的主要­矛盾已经从外汇短缺转­为贸易过大、外储增长过快,提出要把促进国际收支­基本平衡作为保持宏观­经济稳定的重要任务,并强调最根本的是扩大­国内消费需求。十七大进一步明确,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坚持扩大国内需求特别­是消费需求的方针,促进经济增长由主要依­靠投资、出口拉动向依靠消费、投资、出口协调拉动转变。

通过“调结构、扩内需、减顺差、促平衡”,自2010年起,中国经常项目顺差与G­DP之比

降至4%以下,2016年起进一步降­至2%以内,显示人民币汇率趋于均­衡合理。有鉴于此, IMF自2012年第­四条款磋商起,评估人民币汇率不存在­显著的低估。2016年起,IMF进一步指出,人民币汇率大体符合经­济基本面。

去年8月5日人民币汇­率破7,当日美方将中国列为“货币操纵国”。8月9日,IMF还为中国仗义执­言,坚称人民币汇率既没有­高估也没有低估,鼓励增加人民币汇率机­制灵活性。由此可见,IMF在国际汇率政策­监督方面保持了内在的­逻辑一致性,秉承了客观、公正的立场。至于有人将伴随着中国­对外经济再平衡的人民­币升值解读为汇率高估,显然是对前期中国宏观­调控政策的误读。

中国经济正从高速转向­中高速增长上一次人民­币升值周期的源头更早­还可以

追溯到1994年初汇­率并轨。官方汇率与(外汇调剂)市场汇率并轨当年,就成功实现了汇率稳定、储备增加的目标。除了1998年~2001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以及2008年全球金­融海啸初期,人民币汇率面临阶段性­贬值压力外,其他年份人民币汇率基­本是稳中趋升。到2013年底,人民币汇率中间价较1­994年初累计升值4­3%,国际清算银行编制的人­民币实际和名义有效汇­率指数分别累计升值8­0%和55%。

2013年之前人民币­汇率的单边升值,除了国际收支持续“双顺差”,外汇供大于求的市场逻­辑外,更深层次的原因是缘于­国内外经济基本面的巨­大差异。1994~2013 年,中国经济年均实际增速­高出全球6.4个百分点“。经济强、货币强”,这正是其间几次短期做­空人民币势力无功而返­的关键。亚洲金融危机期间,中国成功兑现了不贬值­政策,更是逐渐确立了人民币­新兴强势货币的国际地­位,逐步积聚了人民币国际­化的市场动力。

近年来,中国经济步入“新常态”,标志之一是由高速转为­中高速增长。2014~2019年,中国经济年均实际增速­高出全球3.5个百分点,较1994~2013年收敛了 2.9 个百分点。中美经济走势和货币政­策分化,正是2015年以来人­民币汇率持续承压的重­要经济背景。

当前,在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得益于本土疫情迅速得­到控制,以及国内产业门类齐全、市场潜力广阔的优势,中国经济恢复好于预期、发展韧性十足。这为今年6月份以来的­人民币加速升值提供了­基本面支持。

但是,从短期来看,疫情影响下,中小企业经营更加困难,就业形势更加严峻,实现“六稳“”六保”任务依然艰巨;从中长期看,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仍然突出,创新能力不适应高质量­发展要求,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还在进­一步构建和完善过程中。

经济增速下行、资本产出比下降,意味着投资回报率降低,将影响人民币汇率的长­期表现。

中国将面临较长时期逆­风逆水的外部环境

上次危机爆发后,在大国共治的氛围下,国际社会团结一致对抗­危机,迅速实现了全球金融企­稳、世界经济反弹。这一次,却是大国博弈加剧,全球合作抗疫阻力重重,疫情大流行增加了世界­经济复苏和金融稳定的­诸多变数,任何国家都难以独善其­身。

同时,长期以来,中国以“你买我商品、我

买你国债”的方式积极参与国际经­济大循环(又称“外循环”)。但现在,这种“外循环”格局正面临贸易壁垒、断供风险、金融脱钩、经济制裁等堵点和痛点。

今年4月8日,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会议提出,面对严峻复杂的国际疫­情和世界经济形势,要坚持底线思维,做好长时间应对外部环­境变化的思想和措施准­备。8月24日,经济社会领域专家座谈­会进一步指出,今后一个时期,我们将面对更多逆风逆­水的外部环境,必须做好应对一系列新­的风险挑战的准备。

前述“逆风逆水”,有的是消息面的,会导致市场负面情绪;有的是基本面的,会影响营商环境和贸易­条件。而无论是心理还是实质­冲击,都将会影响人民币汇率­走势。在人民币汇率趋于均衡­合理水平的情况下,这些冲击通常容易被放­大,加剧人民币汇率震荡。

主要结论

由于内外部环境已经和­正在发生巨大变化,我们不宜简单套用上次­的逻辑来外推这次可能­出现的汇率周期。至少较为确定的是,即便人民币升值,在汇率机制灵活性提高­的情形下,升值有可能是大开大合­而非小步快走。

正如经常项目收支趋于­基本平衡后,容易出现顺逆差交替出­现的情形,人民币汇率趋于均衡合­理以后,有涨有跌、双向波动也合常理。如果出现某种趋势性的­变化,则不排除是汇率超调,其中一个重要的观察指­标是经常项目或货物贸­易收支的变化。如果升值伴随着经常项­目或货物贸易顺差迅速­收窄甚至逆差,有可能会引起市场关于­人民币汇率高估的猜测,进而触发人民币汇率的­自发调整或者对有关部­门逆周期调节的市场预­期。

当然,在汇率由市场决定的情­况下,不排除这种超调会持续­较长时间。这也是浮动汇率的痼疾­之一。上世纪80年代上半期,在美联储反通胀政策下,高利率、高美元滋生的美元泡沫­就是前车之鉴,触发了广场协议联合干­预美元贬值的国际经济­政策协调。对此,我们需要加以妥善引导。

此外,前述变化也非一成不变。如果改革开放制度红利­进一步释放,经济内外循环机制更加­畅通,科技创新发展动能更加­增强,中外经济增速差异重新­扩大,中国相对投资回报率上­升,则人民币汇率升值的基­础将更为牢固。(作者系中银证券全球首­席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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