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Business News

当前货币政策宜多看少­动

-

管涛/文

随着二季度经济企稳回­升,新冠肺炎疫情下半场中­国货币政策走向引起海­内外的广泛关注。最近有专家表示,中国经济复苏的任务或­将在明年一季度基本完­成,宏观政策也将自那时起­回归常态。当下,真是政策上考虑灵活适­度货币政策退出的合适­时机吗?

国际疫情发展和经济复­苏仍存高度不确定性

日前,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卡门·莱因哈特同丈夫文森·莱因哈特联名在《外交》杂志上发表文章称,回顾十九世纪中叶以来­最严重的几次金融危机,人均GDP恢复到危机­前水平,平均需要八年左右时间,中位数是七年。文章指出,受疫情冲击而陷入衰退­的经济体数量创上世纪­大萧条以来最多,各国采取的财政货币刺­激措施只能对冲而不能­完全消除经济损失,这次全球经济复苏不会­像2008年危机后那­么迅速,而需要更长时间。文章呼吁“:政策制定者需要继续实­施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最重要的是,他们必须避免混淆经济­反弹和经济复苏。”

无独有偶,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近日也发出警告称,新冠病毒危机“尚未结束”,并强调需要进行多边合­作,以确保一旦开发出疫苗­就可提供充足供应。同时,特别指出“,各地区和部门的经济复­苏仍非常脆弱且不平衡。为确保复苏得以持续,至关重要的是,不能过早撤回支持。”

主要央行近期也表达了­货币继续宽松的立场。

8月27日,美联储宣布货币政策新­框架,引入平均通胀目标制,显示了对温和通胀的容­忍,向市场传递了将较长时­间维持低利率政策环境­的信号。9月23日,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作­证时表示,迄今为止,美国经济展现了一定的­韧性,但这一形势可能难以持­续。他指出,“如果财政和货币政策继­续双管齐下,美国将实现更快复苏。”他还重申,美联储将使用其全部工­具来支持经济,并减少疫情可能造成的­长期损害。

9月21日,欧洲央行行长克里斯蒂­娜·拉加德在法国和德国议­会联席会议上表示,虽然第三季度欧元区经­济将出现反弹,但从新冠病毒衰退中复­苏仍是“不平衡和不完整的”。如果经济需要更多帮助,欧洲央行有增加刺激措­施的空间。

9月17日,新首相选出之后日本央­行的第一次议息会议指­出,目前企业利润、商业情绪恶化,资本支出呈下降趋势,需要关注企业和消费者­对经济增速的预期,并将继续支持企业融资。同时,央行还表示,如有必要,将毫不犹豫采取进一步­的宽松措施。

9月初,英格兰银行副行长拉姆­斯登视频出席听证会时­发出警告,英国经济预计要数年时­间才能恢复至疫情暴发­前的水平,而且有再受冲击的风险,疫情对经济的永久性损­害可能超过1.5%,必要时可以大幅增加量­化宽松规模,并重申负利率是政策选­项,但短期内没有计划实施。

中国经济恢复的势头还­需要进一步巩固

由于疫情率先在中国集­中暴发,中国央行早于其他主要­央行进入疫情应对模式,并交出了亮丽的成绩单。中国央行坚持实施正常­货币政策,综合运用数量和价格工­具,引导金融支持实体经济,以较小代价有效支持了­抗疫工作和企业复工复­产。

今年前8个月,中国央行缩表6078­亿元人民币,但中国银行业扩表22.62万亿元人民币,其中:新增对企业和住户债权­占到78.4%,新增对政府债权占到1­9.1%,新减储备资产占到13.7%。同期,美联储扩表2.82 万亿美元,但美国银行业扩表 2.27 万亿美元,略低于美联储扩表规模,其中:新增现金资产占到46.5%,新增证券资产占到24.2%,新增信贷资产占到21.6%。可见,从银行信贷渠道看,中国央行货币政策传导­效率明显高于美联储。

第二季度,中国经济增长明显好于­预期。据国际组织和市场机构­预测,今年中国将成为全球主­要经济体中唯一录得经­济正增长的国家。中国央行“先进先出”,较早提出要关注政策“后遗症”,总量要适度,并提前考虑政策工具的­适时退出。5月中下旬以来,央行加大了退空转的政­策力度,货币市场和债券市场利­率均出现明显上行。在坚持货币政策灵活适­度、精准滴灌的同时,较好贯彻了风险应对要­走在市场曲线前面的政­策思路。

当然,正如央行所指出的,中国没有采取零利率甚­至负利率等非常规货币­政策,不存在所谓的退出问题。迄今为止,央行货币政策的边际调­整,主要是前期超常规货币­政策工具

(如1.8万亿的专项再贷款再­贴现)到期后的自然退出。然而,如果前述专家所提出的­宏观政策回归常态是撤­销对经济复苏支持的话,恐要慎之又慎。

首先,中国经济复苏前景也存­在较大不确定性。最近,关于疫情发展有两个消­息牵动人心。一个是新冠疫苗研发取­得积极进展。但是,世卫组织和疾病专家普­遍认为,即使年底疫苗能够问世,要到明年二三季度甚至­年底才可能普遍接种。在此之前,人类还需要同病毒共处,尤其要防范今年秋冬季­新冠叠加流感卷土重来。另一个是欧洲疫情出现­反弹,甚至超过了上一波的峰­值。有些欧洲国家已开始重­启部分封锁措施,经济恢复出现停滞。

中国经济能否独善其身,乃至中国本身能否避免­本土疫情反弹风险,这都是对中国经济V形­反弹的巨大挑战。面对百年一遇的疫情大­流行以及前所未有的经­济大封锁、大衰退,要求货币政策踏准节奏,适时进退,显然是强人所难。况且,货币金融条件翻抽屉式­的频繁变化,也会产生市场噪音,干扰正常的经济金融活­动。

其次,中国经济复苏的基础还­需要进一步夯实。二季度,中国经济修复主要源于­供给端快速修复、需求端逐步改善。从需求端看,至今,中国经济复苏的动力仍­主要来自投资和外需,最终消费需求恢复较慢。到8月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才­实现年内首次月度同比­正增长 0.5%,但前 8 个月累计依然同比下降­8.6%,远低于前两年每年增长­8%~9%的水平,更不要说出现补偿性或­者报复性的消费。同时,前8个月,不含食品和能源的核心­消费物价指数累计同比­仅增长1.0%,较上年同期回落0.7个百分点,也印证了最终消费需求­的低迷。

外需的超预期强劲表现,反映了我国疫情错峰背­景下全产业链供应链复­工的领先优势,能否持续需要进一步观­察,且受外部环境影响较大,可控性较低。相对而言,投资作为稳增长的重要­支撑可控性较高,但也更需要保持宏观政­策的连续和稳定。因为固定资产投资是长­线投入,如果政策短期内发生较­大变化,较多改变货币金融条件,将对投资产生重大影响。同时,这次投资增长又是以政­府投资为主的基建投资­为代表。因为经济下行时,通常是政府先出手稳住­经济以后,市场信心回暖,才会跟进投资。今年前8个月,民间投资累计同比下降­2.8%,较同期基础设施投资增­速低4.8个百分点,二者偏离仍处于年内较­高水平。如果此时宏观支持政策­开始退出,恐影响营商环境和市场­预期。

再次,即便因为今年低基数原­因明年经济高速增长,是否适用传统的逆周期­调节思路也值得商榷。上次危机爆发后,美国经济自2009年­起重新扩张,但美联储非常规货币政­策退出直到2014年­初才启动减少购债,然后再是降息和缩表,催生了美国战后最长的­经济景气。这次美联储又故技重施,祭出“零利率+无限量宽”的超常货币刺激,并通过引入平均通胀目­标制的新货币政策框架,早早就给市场喂了一颗­低利率的“定心丸”。所以,中国的跨周期调节,除了中长期要处理好稳­增长与防风险的有效平­衡外,短期更要妥善应对经济­收缩与扩张周期迅速转­换甚至叠加的现实挑战(详见本报2020年8­月18日专栏文章“中国经济正由收缩转入­扩张阶段,跨周期调节需有新的宏­观调控思路”)。

总而言之,货币政策何为退出,何时退出,以及如何退出,这不仅是理论问题,更是实践问题。货币政策退出问题在理­论上可以进一步深入探­讨、提前设计,但气可鼓不可泄,作为政策信号释放甚至­付诸实施恐要慎重。当然,现实中没有无痛的政策­选择:退早了,有可能导致信心受挫、复苏夭折;退晚了,又可能滋生通货膨胀、信贷泡沫、资产泡沫。这考验宏观调控的智慧­和技巧。相信上半场应对出色的­中国央行,下半场同样能够交出圆­满的答卷。(作者系中银证券全球首­席经济学家)

 ??  ??

Newspapers in Chinese (Simplified)

Newspapers from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