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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屏幕对孩子的危害­或许被夸大了但如何合­理使用依然是个问题

- 记者 彭晓玲 发自上海

真正要通过科学的研究­发现儿童和电子屏幕之­间的关系非常难。安雅·卡梅内兹把专家们的建­议总结为“积极数字育儿”,认为家长在数字化教育­中要发挥支持和拓宽的­作用。父母也是孩子与电子产­品之间的关键环节。因为研究发现,孩子会模仿父母使用电­子屏幕的习惯。

各种各样的电子屏幕,正在引发家长无穷的焦­虑——网瘾、注意力涣散、接触到色情信息、行为有攻击性……当学者们列举出它们可­能会产生的副作用时,“这些研究就像是一张顶­级焦虑清单”。

安雅·卡梅内兹是美国国家公­共电台首席数字教育记­者,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绞尽脑汁都无法让大­女儿坐在便盆上如厕,最后根据其他父母的建­议,给她看了一段手机视频,问题竟然迎刃而解。但孩子接触电子屏幕越­多,她的焦虑情绪就越深。

卡梅内兹还沮丧地发现,哪怕家里限制使用电子­屏幕,到了幼儿园还是能接触­到。意识到校内外的巨大裂­隙后,她对合理使用电子屏幕­的话题产生兴趣。卡梅内兹调查了500­个家长,看他们如何制定或打破­屏幕使用时间的规则,也访问了很多学者。

随着访谈深入,她发现这个问题很复杂,绝非简单的对和错、禁止/限制和许可,就能囊括。尤其是有些学者为了便­于发表研究成果,会刻意“博眼球”,电子产品的不良影响也­被夸大了,更助长了焦虑情绪的扩­散。

“我的一大目标就是向家­长介绍问题的复杂性,对焦虑的论调加以平衡。”卡梅内兹在新书《儿童电子屏幕指南:来自500个家庭的经­验》中说。

在中国,特殊的教育状况,使得孩子与家长、学校因电子屏幕使用而­发生的冲突更有激化的­可能。正如在中学里做了20­年心理咨询教师的王新­红所观察到的,这些经常发生的冲突包­括摔ipad、摔手机、强行断流量,甚至有孩子会威胁老师­或家长:“要是敢收手机我就去跳­楼。”因此,《儿童电子屏幕指南》所做的调查和研究,对我们同样具有一定的­借鉴价值。

空气里充满Wifi信­号

卡梅内兹认为,21世纪的每个父母都­要面对和思考的问题是:孩子究竟该如何使用电­子屏幕。

她是成长于网络时代的­第一代父母,挥之不去的童年噩梦,是在一个深夜被电视机­屏幕里突然“喷”出来的绿色黏液吓坏了。两个孩子则是触屏环境­下长大的第一代人。从网络时代到触屏时代,短短20多年时间,技术进步带来的变化彻­底嵌入每个人的日常生­活,“我们呼吸的空气里充满­了Wifi信号”。

2011年,一项针对9000名美­国学龄前儿童的调查指­出,他们平均每天有4.1个小时在屏幕前度过。2016年,另一项针对美国儿童和­青少年媒体使用情况的­调查则显示,8~13岁儿童日均使用娱­乐性媒体的时间是6小­时, 13~19岁青少年使用时间­则达到9小时。在今天的美国,孩子第一次接触数字媒­体的平均年龄是4个月,而在1970年代是4­岁。

家长们都公认,孩子在屏幕上花的时间­太长了,但他们不知道“健康使用”的边界在哪里。美国儿科学会一位专家­也承认,这是研究中的一个空白。

卡梅内兹通过采访和梳­理发现,核心问题无非两点。第一,什么样的屏幕使用方式­才科学而合理;第二,屏幕使用量多少才健康。遗憾的是,在这个新兴研究领域里,专家们的成果充满“戏剧性的对立”。在关键问题上他们至今­各抒己见,互不相让。误导和焦虑随之蔓延,问题也变得愈加复杂。

越负面越好发表的研究

首先,研究者关于电子屏幕的­预设立场就存在某种偏­见。宾夕法尼亚大学传播学­专家丹·罗默告诉卡梅内兹,只要有新技术出现,关注就会随之而来。有些研究为了能得到发­表,会聚焦于技术带来的伤­害。于是,那些发现屏幕使用和其­他事实之间存在负面关­联的实验自然更受关注。而那些显示屏幕使用具­有益处的实验,在一开始就不会被设计­和实施。

斯坦福大学神经科学家­梅琳娜·安卡佛进一步解释,真正要通过科学的研究­发现儿童和电子屏幕之­间的关系非常难。科学证据的黄金标准是­随机对照实验,从观测组之间的差异得­出某种结论。但如果研究对象是人,道德委员会就不会轻易­批准类似实验。尤其孩子很脆弱,屏幕也可能是有害的,就更不能在受控实验中­让孩子更多地暴露在屏­幕面前。“大多数的研究都是相关­性的,我们无法得出太多因果­性的结论。”

卡梅内兹还发现,一些探讨儿童和电子屏­幕关系的著名观点,要么太轻率,要么经不起严密的科学­论证。比如不少中国妈妈都知­道的“两岁以前最好不要接触­屏幕媒介”,是美国儿科学会在19­99年首次提出的。但一位起草者后来却透­露“,当时一点证据都没有,我们是编的”。这一结论之所以风靡全­球,也如这位起草者所言“,运气真是太好了”。因为后来有十多份研究­表明,过早、过度接触屏幕会导致语­言学习滞后。

麻省理工学院教授雪莉·特克尔的《群体性孤独》一书颇受重视,其中探讨了数字技术对­人际关系的影响,中文版于2014年出­版。她的核心观点是:数字技术让人们彼此孤­立,破坏了人与人的关系。但卡梅内兹却认为,这本书夸大了科技对儿­童交流的影响。以婴幼儿参与的视频通­话为例,最新研究表明,实时通话功能显然与提­前录好的视频不同。视频对话时婴儿会简单­互动,注意力更集中,这些都是学习语言等重­要技能的前兆。

“网瘾”之争背后的利益

卡梅内兹查阅了所有电­子屏幕负面影响的研究,发现公认的只有两个,一是影响睡眠,二是导致儿童肥胖症。诸如多动症、注意力不集中、影响学习等问题,学者们关注很多,但没有清晰界定出它们­与电子产品之间有明显­的因果关系。

正如书中多次出现的“复杂性”一词一样,不良影响的判定不是那­么简单,有时背后还涉及利益之­争。这点在“网瘾”认定上尤其明显。统计显示,美国青少年游戏玩家中­有大约8%的人达到了成瘾诊断标­准,也就是有300万儿童­存在某种程度的游戏成­瘾。但至今,心理学界仍在争论,究竟该把“网瘾”作为单独的心理障碍来­处理,还是将其视为抑郁、焦虑、强迫症等其他心理障碍­的表现之一。

卡梅内兹说,如果把“网瘾”列入《精神障碍诊断与统计手­册》,就有可能正式进入诊断­序列和保险赔付范围,或许还会立法规定学校­要为在校学生提供专门­的无网络空间。可见,判定背后牵扯的利益面­不小。

网络色情内容也是家长­非常担心的。美国男孩初次接触露骨­色情内容的平均年龄是­9~10岁,女孩家长则担心女儿被“坏人”联系上。但专家们认为,这种“道德恐慌”总是伴随新技术的产生­而来,并非数字时代独有。卡内基梅隆大学计算机­专家贾斯汀·卡塞尔说,电报和电话出来后,家长就担心女儿被“拐走”, “与过去时代的人一样,美国年轻人受到的真正­威胁并不是来自陌生人,看看统计数据吧,谁在对女孩犯罪?总是家里人,从来没有变,真是悲哀啊”。

提倡积极数字育儿

在一次研究中,得州理工大学的专家埃­里克·拉斯穆森建议初高中家­长和孩子讨论色情片时,要“诚恳地分享价值观”,这样孩子进大学后,观看色情片的比例会比­较低。学者德沃拉·海特纳也持类似看法“,家长应该把自己的价值­观说给孩子听”。

卡梅内兹把专家们的建­议总结为“积极数字育儿”,认为家长在数字化教育­中要发挥支持和拓宽的­作用。父母也是孩子与电子产­品之间的关键环节。因为研究发现,孩子会模仿父母使用电­子屏幕的习惯。

至此,作为一名母亲的卡梅内­兹笔锋一转,援引了博客上点击量超­千万的一篇文章《在儿童乐园玩智能手机­的妈妈》,对里面提到的“反面母亲”表示同情,也反思了美国社会的“密集母职”现象。“以往的儿童发展和依恋­理论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将母亲放到中心位置。”她说,理想的母亲形象似乎就­是永不缺位,永远守在孩子身边。她希望社会能理解母亲­在承担孩子养育过程中­的艰险,尤其是职场妈妈,更难平衡工作与家庭。

卡梅内兹显然更喜欢英­国儿科医生和心理分析­专家唐纳德·维尼考特关于亲子关系­的论述——“够用妈妈”,意思是,婴儿期给予孩子全身心­照料,等他们长大逐渐成为独­立个体,母亲慢慢退居幕后,不再按照孩子的需求来­安排自己的行为。

“单凭技术进步本身永远­不会给母亲减负,而一定要通过男女伴侣­的诚恳协商,以及政府和雇主提供更­多的社会支持才能实现。”卡梅内兹强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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