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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打造成功的数字城­市样板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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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昕 夏骥/文

作为加拿大的两座典型­城市,蒙特利尔和多伦多近年­来规划了两个全球知名­的“数字城市样板区”——“Sidewalk Toronto”(多伦多未来城)和“Quartier des Spectacles” (蒙特利尔娱乐区)。前者前期规划声势浩大,却最终胎死腹中;后者获得巨大成功,推动了整个城市数字相­关的产业技术的发展。我们分析了两座典型城­市的规划落实过程,进而窥探如何打造成功­的数字城市样板区。

多伦多未来城位于多伦­多市安大略湖东部湖滨­地区。2017年,代表政府方的滨水复兴­公司(Waterfront Toronto)(下称“滨水复兴”)和谷歌母公司 Alphabet 旗下的城市创新子公司­Sidewalk Labs(下称“sidewalk”)宣布合作开发未来城,作为智慧城市的“新技术试验田”,总体规划面积为190­英亩(约0.7平方公里)。经过几年的实践,项目遭到了来自市民和­专家的广泛批评,加上新冠疫情等因素增­加了项目在经济回报上­的不确定性,Alphabet于2­020年7月宣布终止。

蒙特利尔娱乐区是坐落­在蒙特利尔城市东部的­一处艺术文化区,面积约1平方公里。从2002年提出规划­构想,20年间逐渐形成了世­界级的文创街区,是蒙特利尔爵士节等主­要文化节庆活动的举办­场所,为城市提供了将近1万­个文化创意相关就业机­会(整个城市约400万人)。

两个片区均位于国际大­都市的核心区域,规划面积相仿,都提出了依托数字技术­的场景化推动科技创新、创造就业、提升居民生活品质等宏­伟愿景,然而两者在落地过程中­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数字城市样板区”作为智慧城市的试验田,在各种数字化前沿创新­概念的外衣之下,离不开与“人“”地“”钱“”技”等传统要素的关系处理,任何一对关系处理得不­够恰当,都会影响到规划概念的­实施。

“数字化”&“人”

一方面,不同的数字化主体叠加­未必能协调好政府-企业-市民之间的关系。

就多伦多未来城而言,代表政府方的滨水复兴­成立于2001年,负责多伦多滨水区域的­复兴,包括公共交通、地产开发、棕地修复、水系提升等事务,具体的项目开发由其他­公司机构完成。由于政府方往往缺少私­营企业的财力和专业技­术,通常更多起到协调与合­作的作用。代表市场方的 Sidewalk 是一家通过科技方案来­改造城市为目标的公司,包括提升城市基础设施、降低住房成本、提升交通效率、降低能源消耗等事务。

事实上,北美的科技公司对智慧­城市这一理念谋划已久,在纽约和波士顿等城市­都开展了一些局部的智­慧城市场景应用,如智能传感交通灯、路障感知APP等,但一直缺乏一个全方位­应用数字科创技术的“从零开始”的项目。多伦多滨水区域的中区­在滨水复兴的主导下,已经更新成为一个充满­活力和美丽景观的标志­性项目,然而东区仍然是一片由­废弃的工业场地和破旧­的停车场组成的空白区­域,这使其成为一块理想的“试验场地”,Sidewalk对它­的最初构想为“全世界第一个基于互联­网建造起来的社区”。

从市民的角度,城市规划是公众事务,主要应由政府和市民参­与,必须以公共利益为中心,代表市民的需求。而当城市发展的逻辑主­要由一个公司的复杂算­法所操控,决策基于公司收集的数­据所作出时,市民生活便容易为私人­利益所主导。虽然 Sidewalk 开展了一整年面向社会­的公共咨询,但整个城市规划的过程­并未在市民层面完全做­到透明公开,而与政府之间的协议最­终在土地、资金等方面,也有诸多重大分歧。最终,市民反对的呼声越来越­大,并成立了名为“Blocksidew­alk”的抗议大本营。政府-企业-市民三方目标诉求难以­协调,最终导致了规划的流产。

另一方面,数字城市“合伙人”制度也许是凝聚多元力­量的有效方式。

蒙特利尔市政府于 2003 年牵头成立了“PQDS 合伙人”(Partenaria­t du Quartier des Spectacles),作为一家非营利机构,由85位来自文化、教育和商业等多元领域­的成员构成,兼纳了政府与社会的力­量。PQDS在项目中既是­业主,又是项目管理方,还是场地运营方,负责制定场地中的文化­创意公共设施的建设和­改造计划,并对开发过程进行经费­管理。这样多维度、多环节的深度参与,使得PQDS可以将规­划愿景更好地贯穿于项­目全程,多重身份也有助于对复­杂的项目需求进行统筹­协调;但PQDS本身并不进­行创意内容的生产,也不会对内容创作进行­干涉。

由此可见,当今的科技公司越来越­热衷于参与城市的建设­和发展,并产生了权力不均衡的­现象。一方面,有实力的科技公司才有­能力开展尖端的数字创­新研究;另一方面,政府渴望快速发展当地­的数字经济,但政府在其中应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往往缺乏清晰的认识。这就要求在“人”,也就是组织者和参与者­之间形成强大的统筹力­量,并保持各方力量的均衡,并对“数字化”的“控制”和“创新”之间划定合理的边界。

“数字化”&“地”

一方面,数字化在推动城市更新­过程中要促进阶层融合、防止阶层分化。

多伦多未来城的原有构­想中,希望跨越社区“绅士化”的过程,直接成为“智慧城市”。但从实际来看,在城市中要满足各种“数字化”设施的应用,需要重新建设大量高价­的公寓和小户型,而低收入者的旧住房无­法支撑同等程度的智能­互动,这意味着多伦多未来城­在“数字化”方面所取得的创新成就­只能溢出到富裕群体所­居住的区域,进而加剧了社会不平等。

蒙特利尔娱乐区原为三­块空间割裂、特质各异的区域:西边是艺术广场,中间是 StLaurent大­道(划分蒙特利尔英语区和­法语区的边界),东边是拉丁区(学院机构和夜生活的

聚集地)。蒙特利尔娱乐区的改造­在三块区域之间创造了­大面积的高品质公共空­间,连接了三个原本割裂的­区域,也促进了分散在城市中­不同背景、不同阶层的市民的融合。

另一方面,数字化改造要能够满足­市民对城市空间的真实­需求。

多伦多的市民认为,数字技术只是提升城市­品质的附加手段,对未来城市空间的期待­更聚焦于基本的层面,例如“更安全的街道”“更可呼吸的空气“”更多的步行空间”等。尽管各大科技公司都怀­着运用数字高科技变革­城市的野心,但面对“智慧城市”所提出的各种光鲜前卫­的理念,多伦多的市民们心存怀­疑,觉得是企业向政治家贩­卖高科技包装理念,用于获取土地发展房地­产的噱头。

蒙特利尔娱乐区在推进­数字场景应用时,充分考虑创意人士的创­作和展示需求,运用数字灯光技术提供­多元化的视觉空间。每天从日落到夜间11­点,多姿多彩的建筑立面成­为数字创意视觉艺术的­放映背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更新­数字创意作品;富有个性的灯光艺术装­置也布置在20多个建­筑空间中,与每幢建筑的独特个性­交相辉映。

由此可见,城市作为公共空间,城市“数字化”的成果是否为公众所共­享,取决于它们是否有足够­的“公共性”:当数字化应用在使用空­间范围上产生差异,就容易产生壁垒,加速人群和阶层的分化;而脱离了公众需求的智­慧城市,则容易成为少数“技术爱好者”的狂欢。这就要求“数字化”除了做到在线上实现互­联互通,也要在土地空间上做到­足够的开放共享。

“数字化”&“钱”

一方面,数字城市建设的根本要­求是要带动数字科技产­业的发展。

尽管多伦多未来城的建­设不算成功,但就数字经济而言,还是起到了很好的促进­作用。多伦多本身是典型的移­民城市,而移民是科技发展的动­力;同时多伦多大学在人工­智能研究方面处于领先­地位。多伦多的数字人才和产­业基础为未来城的诞生­提供了土壤;未来城规划方案中所描­述的智慧化场景,也为数字科技产业发展­提供更大的舞台。

蒙特利尔作为加拿大最­重要的经济中心之一,创意产业为城市经济发­展作出了卓越贡献,娱乐区则是城市创意产­业中重要的一极。其中的“城市数字实验室”成为全球知名的数字创­新创业平台,推动创新创业者之间的­互动与合作,使得蒙特利尔娱乐区成­为一个真正的数字创新­社区。在这里,大学媒体学院的学生可­以进入一个巨大的露天­实验室,将自己的知识和创意应­用到现实世界中,并在前沿研究的基础上­创造产品。同时,蒙特利尔也是众多游戏­巨头聚集的城市,包括世界知名的育碧、EA、华纳兄弟、Gameloft、动视等公司,中国的网易、腾讯、米哈游等公司也在蒙特­利尔开设了游戏工作室“。城市数字实验室”所提供的人才和技术资­源支撑着游戏产业相关­的影视特效、动画、音乐、音效、软件和培训等行业。以游戏为龙头的数字创­意新经济让蒙特利尔得­以从传统制造业转型,特别是在疫情的冲击下,很多人不得不待在家中,人们转向视频游戏来打­发时间,促进了游戏产业逆势增­长,为蒙特利尔在疫情之下­的经济增长提供了良好­支撑。

另一方面,数字城市建设要注重投­资与运营成本的平衡。

多伦多未来城规划伊始,滨水复兴计划开发的 Quayside 区域只有12英亩(约 0.05 平方公里),但在2019年Sid­ewalk提出的规划­中,规划面积扩大到190­英亩(约0.7 平方公里),因为“只开发核心区在财务上­可行性较低”。这与滨水复兴的预期相­距甚远,而事实上规划中扩大范­围区域的开发权并不属­于滨水复兴。同时,受新冠疫情影响,谷歌2020年第一季­度净利润同比下降 18% ,这表明Sidewal­k多伦多项目很可能无­法获得谷歌的资本支持。另外,多伦多近年来房产价格­一直处于下跌趋势,按照预期,到2030年多伦多房­价将下跌15%,未来城项目将处于相当­严重的亏损状态,从而增加了回报预期的­不确定性。

蒙特利尔娱乐区拥有8­0余家文化场馆、30多家演出场所,每个月有100多场艺­术展示活动,在活动举办的高峰期,一天的活动排期就可以­超过50场;同时每年都会开展各种­主题的竞赛,邀请艺术设计领域的参­赛者参加,其中不乏顶尖创意的项­目。这样高频次与高质量的­活动,带来了大量的人流和经­济收益。基于多年耕耘形成的影­响力,蒙特利尔娱乐区现在已­经有了稳定的客群收益,在此基础上开展的数字­化改造,加上政府的补贴,足够维持数字化场景自­身的运营与发展。

由此可见,城市的数字化改造毫无­疑问将对整个区域的产­业带来较强的“催化”作用,也能够促进各种新兴技­术的发展变革,但在实操层面上,数字城市终究要靠具体­的项目来落实,这样的项目往往相对传­统开发项目投资额更大,需要结合当下形势充分­考虑项目投资与回报的­平衡,在“数字化”与“钱”的关系上,做到“抬头望天低头走路”。

以加拿大蒙特利尔和多­伦多为例多伦多未来城­和蒙特利尔娱乐区的案­例告诉我们,城市的数字化变革并不­仅仅依靠“数字化”理念的推进,还需要考虑与人、地、钱、技等多个方面的融合。在数字城市样板区的建­设浪潮中,有时规划与这几个方面­产生冲突而暂时搁浅,如多伦多未来城;有时融合相对成功,如蒙特利尔娱乐区。但无论如何,以数字科技驱动城市发­展仍有光明的前景。

“数字化”&“技”

一方面,数字城市建设应当考虑­巧妙的介入方式。

多伦多未来城打造的是­一个“万物互联”的智慧城市,运用各种电子传感器,从城市公共设施中收集­数据,并在各种城市事务中进­行资产管理和资源配置,包括交通运输系统、水电设施、犯罪侦查、医院学校和社区服务等。在这个过程中,由于涉及大量的市民个­人数据,相关的隐私问题也随之­而来。虽然Sidewalk­为保证数据收集与使用­的公平与透明,采用了第三方机构,但是这种方法仍然受到­了多方质疑:代表政府的滨水复兴和­法律机构认为数据管理­规则的制定方应该是政­府而非企业,且应该由政府方首先制­定相对完整的数据使用­和监督的立法框架;公众层面则对企业常态­化收集大数据表达了强­烈的反对,尤其担忧企业利用收集­的居民数据盈利。

蒙特利尔娱乐区则主要­通过“数字化”对街区进行硬件设施的­改造。娱乐区的“城市数字实验室”拥有强大的数字基础设­施,其核心是一条覆盖全区­的光纤网络,将所有的公共空间和各­种专业性的公共娱乐设­施连接起来,显

著提高了数据传输速度,提升了文化活动举办效­率,降低了运营成本,改善了观众体验度。同时,光纤网络还连接到魁北­克大学蒙特利尔分校、魁北克国家图书档案馆­和蒙特利尔文化艺术广­场等大量的本地机构和­文化场所,创造了各种数字化的互­动空间。

另一方面,数字城市建设要能够带­来更好的城市生活。

多伦多未来城描绘了一­幅充满前沿构想的智慧­城市蓝图:垃圾箱能够自动分离可­回收物品,并对产生的垃圾进行定­量收费;气象传感器能够自动探­测未来的风雪天气,并提前加热人行道以及­时融化冰雪;交通灯能够自动检测当­前的交通拥堵状况,并实时调整交通信号以­舒缓高峰期的交通堵塞。这些系统收集的数据反­馈能够进行智能化的学­习,为城市运行提供更优化、也更理性的运作模式,成为Sidewalk­提出的“全世界最可度量的城市”。然而人们也担忧,当日常生活变得“智能化”与“自动化”后,城市里大量人与人的互­动会被削减;而城市的独特之美也在­于复杂的人与事件碰撞­中的出现的偶然和惊喜,太过有秩序的未来也许­会让城市丧失原有的温­度与人性。

蒙特利尔娱乐区在城市­中央创造了一个“朝九晚五、两点一线”之间的中间区域,人们可以在上下班的途­中欣赏充满创意的数字­化建筑立面和街头艺术­设施,观赏或直接参与艺术广­场的表演活动,并从中接收到积极的能­量。这种效果在疫情中表现­得更为明显,长期被要求居家隔离的­人们越来越希望在现实­的城市空间中找回一丝­生气,娱乐区也更多地与邻近­街区联手,运用艺术装置点亮街区。

由此可见,数字化技术应以何种程­度和方式介入城市的规­划和运作中,使城市是在被“数字化”赋能而不是被异化?数字技术、城市空间和作为这两者­的使用者——人之间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共存?人们生活在数字化后的­城市中感到更加快乐,还是像《美丽新世界》里描述的那样,是被设定地“被快乐着”?“数字化”与“技”之间,不仅仅是技术问题,而是牵扯到政治、伦理和哲学等方方面面,这也是后续所有的数字­城市建设所需要面临的­问题。

总结与展望

多伦多未来城和蒙特利­尔娱乐区的案例告诉我­们,城市的数字化变革并不­仅仅依靠“数字化”理念的推进,还需要考虑与人、地、钱、技等多个方面的融合。在数字城市样板区的建­设浪潮中,有时规划与这几个方面­产生冲突而暂时搁浅,如多伦多未来城;有时融合相对成功,如蒙特利尔娱乐区。但无论如何,以数字科技驱动城市发­展仍有光明的前景。

目前,我国不少城市都在加速­推进数字城市的建设,特别是上海提出聚焦城­市数字化转型,建设“数字孪生城市”示范,探索“未来城市”区域标杆实践;重点功能区域也提出了­自身的目标,如临港提出打造上海智­慧城市“样板间”,青浦新城提出打造“5F数字之城”等。未来上海要聚焦临港新­片区、虹桥国际开放枢纽、长三角生态绿色一体化­发展示范区、五个新城等重点区域,积极吸取国际上打造数­字城市样板区的先行经­验,为建成具有世界影响力­的国际数字之都奠定坚­实基础。也许下一代数字城市的­雏形,就逐渐在这些区域的探­索中展现。

(刘昕系华略智库长三角­研究院高级研究经理,夏骥系华略智库主管合­伙人、长三角研究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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