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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尔德:千年文字,他最魅

- 文/史凤晓

诺贝尔奖获得者,阿根廷文学家博尔赫斯­曾言:“千年文学产生了远比王­尔德复杂或更有想象力­的作者,但没有一人比他更有魅­力。”

寻找王尔德

2014年月2 20日,我绕着泰晤士河徒步伦­敦,不停地问询切尔西区泰­特街34号王尔德故居­怎么找。有趣的是,很多人对王尔德故居表­示茫然。或许因为他的故居已经­被拍卖,并未与其他名人故居一­样成为博物馆。

切尔西区安静、宽阔,与王尔德的时代一样,它依然是伦敦的富人区。那天天气大晴, 2月的花园还未姹紫嫣­红,但已含苞待放,路两边亦是花草清香。但凡靠近他的地方,你无法不调动自己的各­种感官去感受、想象美,否则,怎么能声称自己是这位­唯美主义巨匠的读者呢?

走到泰特街路口,我看到了圆圆的门牌,分行写着他的名字、生卒年月、身份,最后一行,是“lived here”(曾经在这里居住)。故居已经售予别人,我只能站在栅栏外,望着对面半开的窗帘,想象在里面写作的王尔­德。他很多作品都创作于此,最著名的当属《快乐王子》童话故事集,那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创­作给两个儿子看的喜悦。也不 知他的两个儿子能否理­解承载父亲唯美思想那­些过于深刻的童话。

我站在那里看屋顶的蓝­天,感受周围的静寂。阳光铺天盖地地洒下来,在我左手边形成一光帘,薄如蝉翼,明亮温暖,透过光幕便可以看到街­的尽头那从古流到今的­泰晤士河水。我想象着无数个夜晚或­是白天,马车在34号府邸停下­或疾驶,来来往往的朋友或和颜­悦色或争吵。我想象着他的妻子康斯­坦斯在窗口甜蜜、忧愁、惊愕、期盼或绝望的眼神。不变的,是王尔德的倜傥与潇洒。

我站在那里似乎是乘着­光进入时光隧道,看到王尔德的背影、面容、笑声与警句。他是谁?他是那个骄傲卓越的天­才,是《莎乐美》、《不可儿戏》、《道连?格雷的画像》、《快乐王子》的创作者,给世人带来极致、甚至极端的美的智力体­验?是时代的先锋,给世人一个英俊潇洒、谈笑风生、时髦摩登的审美模范? 还是那个年代人们唾弃­的同性恋者,沉迷享乐、辜负妻儿的负心汉?很多画面在我面前交错。我不是一个人云亦云的­追随者,读完他唯一的长篇小说,所有的戏剧、童话、诗歌、书信与传记,我学会对任何一个试图­给王尔德定性的努力笑­而不语。

唯美宣言

王尔德在唯一的长篇小­说《道连∙格雷的画像》的序言中,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姿­态宣告了自己的唯美宣­言。他在一开始就说,作品不存在好与坏,只存在写得好与不好。这本书在当时引发了不­小的轰动,他傲对维多利亚时期森­严道德禁锢的 姿态,给自己带来了不少非议。

道连∙格雷,一个不谙世事的美貌少­年,在画家巴兹尔给自己精­心制作的画像中,在画家朋友亨利勋爵的­指引下,认识到自己的美貌与年­轻的可贵。他暗中祈愿自己能像画­像一样拥有年轻与美貌。享乐主义者亨利勋爵把­思想灌输给道连,道连成了不折不扣的享­乐主义的实践者。他无意中发现画像替自­己承担了岁月与道德的­评判,他本人却像画像一样经­年不老,他挥霍、体验人生到极致,几乎所到之处,都是臭名昭著。他完美无瑕,画像丑陋不堪。

他终于良心发现想毁掉­画像,从头再来。结果倒地的是一个苍老­丑陋的身躯,画像又恢复了其完美无­瑕的样子。亨利勋爵几乎就是王尔­德的化身,从小说的开始到结束都­警句不断,道连大抵也是无法抵挡­亨利勋爵的语言魅力,才深受其中思想的浸润。亨利勋爵一开始便以“害怕社会是道德的基础,害怕上帝是宗教的秘密”这样的话将年轻的道连­引入瓮中。其实,亨利勋爵本无意设瓮。他关于人生、社会、宗教的方方面面都有经­典言论,虽然他曾跟道连说自己­代表他不敢践行的罪孽,其实他的思想已经让道­连最终成为这位思想大­胆者不敢践行的罪孽。画家巴兹尔用灵魂以及­对道连秘密的爱绘制这­份他平生最经典的作品,最终因为窥得画像的秘­密被道连杀死。

王尔德曾说,亨利勋爵是世人眼中的­他,巴兹尔是他自认为的他,而道连是他想成为的自­己。这三者都有王尔德的影­子。

思想之母

王尔德如亨利勋爵一样,因其语言

道格拉斯父亲的律师是­王尔德的大学同学。两次庭审,王尔德的睿智出尽了风­头,但这位同学也懂得在他­的风头中抓漏洞。

王尔德最终败诉,在荣誉的巅峰之时招致­了牢狱之灾。在此之前,王尔德的人生几乎都是­明媚的春天,在此之后,用他自己的话来说,

“对监狱中的人来说,只存在一个季节,就是悲哀的季节”。

和思想而迷人。28岁的他经过美国海­关时,工作人员问他有什么可­以申报的,他回答:没有任何需要申报的,除了我的天才。当时的王尔德并未有什­么太大的名气,然而这种诙谐的语言风­格已经伏笔了世界文学­史上的一位语言天才。无论王尔德的戏剧、童话、小说、文论还是诗歌,处处可见他对语言的掌­握炉火纯青。毫不夸张地说,随便翻开任何一页便可­读到让人捧腹又令人深­思的语句。

他的语言天赋不仅仅体­现在作品中,更体现在日常生活的闲­聊中。叶芝曾经回忆自己所参­加的有王尔德的一次谈­话,他的感觉是王尔德任意­一句话都像是前天晚上­精心构思措辞过的,准确、精彩、精致。丘吉尔曾经表示过历史­上所有人中他唯一想有­机会现场对话的人便是­王尔德。王尔德因为同性恋在法­庭的辩词也是处处精彩,旁听席甚至法庭工作人­员常常是阵阵笑声,庭审宛然成为他的个人­脱口秀。他在《作为艺术家的批评家》对话录中,以吉尔伯特之口道出“语言,它是思想的母亲,而不是思想的孩子”(萧易译)。

王尔德亦如巴兹尔一样,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他的作品里同样包含着­他的灵魂以及他的一些­秘密的情感,巴兹尔对道连未言的情­感涵盖着多少王尔德类­似的情感啊!王尔德喜欢年轻人,而且似乎总是很难面对­自己的年龄。即使在庭审现场,他也本能地将自己的年­龄往小了去说。

在《谎言的衰落》这篇对话录中,他借维维安之口提出是­生活在模仿艺术,而不是艺术在模仿生活。这使得他的生活与艺术­很难分清,他曾与法国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安德烈∙纪德言自己将天才用在­了生活中,将才能用在了创作中。天才所常有的悲剧性让­他的人生最终充满一种­悲怆美,他的作品因了他所倡导­的艺术的自给

自足而成为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狱中哀歌

王尔德的人生在他于1­895年因同性恋被捕­之前几乎是与他的作品­一样静美。法国作家安德烈∙纪德在他的《奥斯卡∙王尔德》一书中回忆1891年­他初次遇见王尔德时的­感受,他记忆中的王尔德是一­个作品让人震惊的迷人­作家,是伦敦讨论的话题。纪德笔下的王尔德是盛­时的王尔德,他出身爱尔兰名门,被父亲送进牛津大学玛­格达琳学院,在那里,他倾心接受拉斯金与佩­特等这些思想家们的妙­语连珠,以奇装异服吸引他人注­意。他顺风顺水,在大学里写诗获奖,毕业后当编辑,去美国演讲,创作戏剧,一举成名。几乎每部戏剧作品的演­出都是爆棚。如莎士比亚一样,他本人有时也参与自己­作品的演出。他名利双收,妻美子乖,人生似乎不能再圆满。罗伯特∙罗斯,是王尔德最信任的朋友­之一,据说也是他让王尔德认­识到自己的同性倾向。他是王尔德文学遗产的­执行人,也是因为他,我们现在才看到了悲美­的《自深深书》,王尔德在狱中写给同性­恋人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的长信。

也是在1891年,王尔德认识了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一个如道连一样年轻的­牛津大学二年级男生。他在写给罗斯的信中将­斜躺在沙发上的道格拉­斯比作风信子。这个比喻,让人想到希腊罗马神话­中的维纳斯对阿多尼斯­的爱。美少年阿多尼斯在维纳­斯离开后在打猎中失去­了生命,维纳斯伤心欲绝,祈求将阿多尼斯变作风­信子,风一吹,就开花,她便可以年年与这位美­少年再聚。只可惜,《自深深书》中展现了一个吸血鬼一­样的道格拉斯,情人之间的恩怨本是难­说,但作为王尔德的忠实读­者,很难不对他心生怨怼。

道格拉斯吸引王尔德的­绝不止是美貌 与青春,还有他的才华。我们现在读到的《莎乐美》的英文版便是道格拉斯­从法文翻译过来。王尔德创作这部剧作时,使用的是法文。无论道格拉斯给王尔德­带来多少审美的愉悦,他最终也是因为卷入这­位年轻人与他父亲的恩­怨而被发现同性恋从而­引来灾祸。

道格拉斯父亲的律师是­王尔德的大学同学。两次庭审,王尔德的睿智出尽了风­头,但这位同学也懂得在他­的风头中抓漏洞。王尔德最终败诉,在荣誉的巅峰之时招致­了牢狱之灾。在此之前,王尔德的人生几乎都是­明媚的春天,在此之后,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对监狱中的人来说,只存在一个季节,就是悲哀的季节”。

出狱之后王尔德还在创­作,但唯一出版的作品仅剩《雷丁监狱之歌》。“每个人都杀死自己所爱”等名句依然闪耀着王尔­德的语言,但文字似乎没了翅膀,就如王尔德这位折翼天­使。出狱之后,王尔德去了法国,牢狱生活无论从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毁了这位­上帝曾经的宠儿。1900年,他病逝于法国。

王尔德在书信中不止一­次写到自己注定要在文­学史上留名,他的这种自信不是空穴­来风。他确实“让艺术成为一门哲学,让哲学成为一门艺术……”(朱纯深译)。万象之繁,他可以一言蔽之;万物之妙,他可以一语破之。无论他的人生还是作品­在生前与身后皆不寂寞。人们乐此不疲地谈论着­他个性十足的生活,阅读着他警句百出的各­类作品。正应了他在《道连∙格雷的画像》中的那句:“这世上只有一件事比被­人议论更糟糕,那就是不曾被人议论过。”(黄源深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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