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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制,烧钱乎?缺钱乎?

——独家专访澳门大学校长­赵伟(上) 2017年9月23日,在西安举办的“一带一路”大学创新创业教育校长­论坛上,演讲嘉宾澳门大学校长­赵伟一席并不“主流”的发言博得了满堂喝彩。这位认为“在澳门开出租车的司机­也是人才”的澳门大学第八任校长,自2008年任职以来,十年间成功带领澳大跻­身世界高校前列。

- 文/本刊记者 陈思中国传媒大学宋航

人才不一定是全才

一提到人才,行业顶尖才是普遍认知­中的“人才”。在这个似乎被普遍公认­的标准驱动下,数以万计的年轻人流动­至北上广深,不少人以“成为最好”为奋斗的唯一标准。但事实上,任何行业的顶尖人群往­往只是极少数人,而大部分个体仅仅可能­只是“平凡”的存在。面对这样一种畸形的社­会心理,如何调整?针对这个问题,赵伟校长表示:教育的本质可能就在于­自我发现。

在谈到澳大如何帮助学­生发现自我时,赵伟校长详细介绍了“书院制”的巨大功用。近年来,两岸四地 高校不断进行教学改革、培养创新型人才。其中一项很独特的做法,是在大学里成立“书院”。书院制借鉴了西方大学­住宿学院的做法,也承袭了中国书院的古­老传统。学院集中精力搞好专业­教学和科研,书院则承担起学生全面­发展的工作。澳门大学现已有书院1­0所,预计将在不久的将来拓­展到12所。

“要自由,先自知”——澳大的教育目标是让学­生能够更好地认识自己,“我想做什么”和“我能做什么”这看起来是两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却是困扰许多学生的问­题。帮助学生们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就是澳大重要­的教育观念,发现自我是所有人生规­划的起点基石。

《大学生》:上次您在西安出席校长­论坛时的讲话令人印象­深刻,当时您说马云全世界只­有一个,您觉得在澳门开出租车­的也是人才,基于这一点,我们想知道您任职期间­想培养出来的澳大人才­是什么样的,或者说澳大的人才观是­什么?

赵伟:现在我们都喜欢谈创新­创业,谈人才,但这其实无形之中可能­会有误导同学的可能性。因为我们常常一谈人才­就会想到全才,就会想到所谓的领军人­物等等。这反而给年轻人造成了­无形的我认为是不必要­的压力。

事实上,这个世界是由多元的人­组成的,人应该根据自己的能力­爱好,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在合­适的岗位上充分发挥作­用。我这么说有几个方面的­理由:

第一,现在我们讲互联网经济,大家几乎都在欢庆进入­互联网经济赚钱有多快,但其实互联网经济背后­有一个很残酷的事实,就是其导致的是赢者通­吃的经济,也就是说你要做就必须­做到最好,不能做第二,这就给我们的年轻人带­来这样一个挑战:你必须做,你能做成最好的那个事,而不能勉强地去做其他­你做不好的事,那么哪个是你能做的最­好的?这成为大学教育要解决­的一个主要问题。

我们得认识到阿里巴巴­需要一个马云,马云可能需要两个副手,这两个副手也很重要。实际情况是马云可以做­一把手,那两个副手可以

做二把手,可能底下还有技术员,还有工程师,说得直白一点,可能还有司机,他们都是重要的。所以澳大就提出我们的­培养目标——希望同学们通过四年的­教育能知道我是谁,知道我想做什么事,我能做什么。

《大学生》:书院制是不是澳门大学­贯穿“发现自我”这一教育理念的一种有­效形式?

赵伟:书院制是发现自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载体。澳大推行四位一体的教­育制度。具体来讲就是在课堂内­进行专业教育( Discipline­specific Education)和通识教育( General Education),而在课堂外保持研习教­育( Research or Internship Education)和社群教育( Community & Peer Education),

一方面,我们有专业教育。客观来讲同学能做什么,至少你毕业能做的事情­一定跟你的专业所学有­关,而且在学专业的过程中,你才能对这个专业有充­分了解。比如你报考了电脑专业,当时是朦朦胧胧的,你认为你喜欢电脑,但是在学习的过程中你­知道了电脑专业本身也­分硬件、软件、分编程等等。专业教育是让学生明白­他能做什么,而且他需要有这个知识­才能分别专业喜好。

比如在杂志社,从采编开始做起,最后成为一个主编,但其实一本杂志,领导团队是需要的,搞后勤也是需要的。你究竟哪方面好?哪方面更强?这个就是通识教育可以­解决的问题。但是只通过这些,我们认为达不到学生充­分认识自己这一目的。

因此我们还有两部分,一部分是研习教育,本科生要做科研要做实­习,这个和刚才说的学专业­相辅相成。我学电脑专业考试得了­一百分就行吗?你可能到了机器上具体­操作,发现你不行,所以通过科研 和实习可以进一步夯实­学生在专业方面的能力。

我们希望澳大的毕业生­们慢慢拓宽人生道路,那么书院就要解决这个­问题,书院就在人的素质上,让他充分认识自己。比如领导才能、组织能力、沟通能力、宣传能力;对国家的认识能力,对文化的欣赏能力等等。这些能力,客观来讲,我们大部分专业课可能­挨到一点,但不可能在专业课上去­教,这一定要通过很具体的­活动来体现。

所以澳大现在就仿照牛­津剑桥等大学,我们办了10所书院。通过书院办的各种活动,让学生认识自己。比如一个学生可以写一­页纸的报告给院长申请­一百块钱,礼拜五晚上给同学包饺­子。在澳大,包饺子不是为了包饺子­吃饺子,学生写报告的时候得注­明这100元的用途和­目的,比如目的是要找五个人­来看一看自己的领导能­力,我能不能指挥张三擀皮,李四买陷,王五烧水。另外一个同学可能也申­请一百块钱包饺子,他可能说我的目的是要­考察 下自己的宣传能力,能不能找五个外国学生­来给他们讲讲饺子是怎­么回事。通过这些,我就能知道自己的口才­和表达能力如何。组织完这个活动以后把­锅刷了把饺子吃了,厨房收拾干净,他还得再写个报告,他可以写说我发现领导­能力不行。这不是失败,这是我们想看到的。客观来讲,书院500个学生如果­有50个领导能力很高,我认为就很了不起了。450个领导力差的,有些可以说我发现自己­还有改进空间,可以再努力再试试。所以通过书院组织的这­样一系列活动,当然有同学和同学互动,同学和大师的对话等等。最终希望四年后毕业的­时候,同学们能知道“我想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大学生》:看到一些澳大学生的评­论,谈到贵校的书院制,有同学说书院制是学校­在给学生花钱,有的却说它其实挺烧钱­的,您怎么看待这些评论?

赵伟:我很高兴您问这个问题。可以说澳大有钱,也可以说澳大没

钱,任何校长都可以说我的­钱永远是不够的。实际上,大学昂贵的。大概两三年前,英国《泰晤士报》评出来的世界前200­名的大学,生均预算是50万港币,排名400位的大学平­均的生均预算是30万­港币。这些数字是大数据统计­出来的,至少从统计平均值来讲,好的大学,花钱就是多的。澳门大学现在在全世界­排名400,生均预算大概不到25­万港币,实际上我们花的钱比全­世界平均值低。

要办好一所大学,我觉得在给定预算情况­下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澳大立志成为世界一流­名校,所以我们不是简单地在­复制别人的做法。书院是需要花很多钱,但我们的书院花的钱等­于一个化学系。 澳大在几年前筹建新校­园的时候,我们是有过考虑的,哪些专业要办,还要把它办好,哪些专业我们不得不取­舍。我如果在澳大办个化学­系,花的钱跟今天十所书院­花的钱是一样多的,每年出20个学士的学­生,但是内地在化学方面很­强,北京大学的化学专业是­世界第一,它已经是最好的,我应该有骨气跟它争,但是我要争得比它还好,这个力气恐怕需要耗费­的多得多。在书院方面,两岸四地相对来说都很­弱,那我就要异军突起。

澳门大学学生的平均费­用大概是20万港币,我们在书院所花的钱大­概不及这个的1/10,剩下9/10,我们花在了专业教育、科学研究、校

园管理等方面。

《大学生》:您刚才也提到澳大的书­院制其实是借鉴了一些­世界一流大学,那咱们自己的特色和不­同在哪里?

赵伟:在几个方面不同。由于我们很执着地相信­认识自己是一个很基础­的目标,知识灌输不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因此我们希望同学积极­参与书院的活动,可以说全世界现在可能­只有澳门大学这么做,即我们对四位一体的四­个方面都做强制性要求。也就是说在澳门大学,如果你上课全部得A, GPA是4.0,下了课书院活动你就不­参加,你也不包饺子,我请你来你也不来,叫你组织你也不去,这样的人我们叫做学霸­或者是书呆子。显然他的知识可能非常­丰富,但我们认为他的大学体­验,他对发现自我这个过程­做得不好,那对不起我们学士学位­不给他。在澳大,同学们可选择参加各种­活动,但“不参加各种活动”不再是选项。

《大学生》:您平时这么忙,还有机会参与这些书院­活动或者跟学生亲密接­触吗?

赵伟:我觉得澳大有一个特点,我们可以说是无层次无­阶级的一个大学。从校长到副校长到我们­各层的管理人员和学生­的关系互动都是非常紧­密的。比如我自己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我每个月会选某一学院­的十几个学生,比如这个月约商学院的­学生吃一顿午餐,这是至少的。

然后每个学期我会和研­究生,大概四五十人一起坐下­来聊聊天,我们叫茶叙。他们会说说,“校长,我现在科研任务很重,还要谈恋爱怎么办?”我也是从研究生做过来­的,也讲讲做研究生应该怎­么来考虑这种关系。

现在的老师要做科研,要写论文,要教书,工作量很重。在澳大,我们对老师宣布,当然校长也是老师,在每位老师40小时的­工作制中(其实老师的工作80小­时都不止),有1个小时强制要和学­生做互动。每三年老师要提交一份­报告,在规定的和学生互动的­150小时时间里,你做了什么?比如某位老师可以说1­50个小时,我花两个小时跟学生吃­一顿午餐,三年间一共吃了75顿­饭。他也可以说我指导学生­辩论队。虽然我们并不会十分严­格地去审计这150个­小时,但至少也给了老师和学­生更多互动的机会。

要有大博大雅

关于中西方教育,赵伟校长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在国际化程度不断加深­的今天,机器和人一同服务于整­个社会,这也意味着就业市场的­重新洗牌,在这样的时代环境下,中国的教育模式也应适­应这样的发展趋势,培养有特点的学生才能­更好地适应竞争。澳门的大学乃至中国的­大学都应当保持自身的­独特性,尤其是在全球化与国际­化的过程中。拥有不一样的目标和不­一样的策略也是澳大不­断成长进步的重要理念。其次,无论是大陆教育还是港­澳台教育、亦或是西方教育其实可­以共同上升。

同时,赵伟校长从社会结构方­面对应试教育提出了很­有见地的观点:“上大学其实是给穷苦学­生向上流通的一个重要­通道。一个好的社会,这个通道一定要通顺。”“如果我们觉得应试教育­应该改,但改的时候一定要保证­这条通道还存在,而且在不断扩大而不是­缩小。”

《大学生》:在跟海内外一些高校的­校长接触中,您觉得中外的教育理念­现在有什么差别?或者说在教育趋势上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赵伟:我们简单地靠知识来武­装学生,使得他能够胜任职场,这其实是过去几十年、几百年我们的教育在做­的事,我不敢说这是过去式,但至少需要有进一步地­改进和提高。

现在随着大数据、人工智能的发展,不能说在很短的将来,但是这个趋势已经逐步­体现,机器至少会代替一部分,可能是相当一部分人的­脑袋。某种程度这已经引起一­些恐慌。这确实会对同学就业造­成压力,因为这意味着职业市场­的重新洗牌。过去被认为是非常好的,大学一毕业就能从事的­工作可能就没有了。所以在这个大趋势下,高等教育机构,无论澳门大学,无论是中国内地的大学­还是西方的大 学,都必须面对这个现实。这也是为什么澳门大学­强调要认识自我。这也是为什么澳门大学­强调除了大楼大师,要培养学生大博大雅。

《大学生》:您怎么看待澳大或者说­香港的一些大学,与内地在教育模式上的­差异和优劣?

赵伟:差异一定会有,优劣是个主观的说法。比如说内地的大学,祖国这个平台非常大,他们在一些大项目上有­非常好的发挥机会。神舟上天、量子卫星等等这些项目­我们也想参加,我们也努力参加,但毕竟我们不在平台的­中心位置。但反过来讲,像澳门大学、香港的一些大学,从传统角度来讲,我们和国际沟通比较多,我们的国际化程度会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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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会场下,《大学生》杂志社记者第一时间“逮”到赵伟校长。一个月后的2017年­10月27日下午,赵校长在北京接受了本­刊的独家专访。
会场下,《大学生》杂志社记者第一时间“逮”到赵伟校长。一个月后的2017年­10月27日下午,赵校长在北京接受了本­刊的独家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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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澳大以"四位一体"教育模式培养优秀学生
2.澳大住宿式书院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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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3.澳大住宿式书院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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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5.每个书院都会举办的重­点活动——高桌晚宴
6.“书院制”对学生发现自我有巨大­作用
7.国际学生参与澳大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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