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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的“田野” 封面报道

民族学是一门理论与应­用并重的科学,其看家本领是田野调查。作为民族学的“成人礼”——田野调查,民族学历史上那些大的­成就,无不通过田野调查得出,如:费孝通先生的导师马林­诺夫斯基的《西太平洋航海者》、《野蛮社会的犯罪与习俗》等,费孝通先生的巨著《江村经济》等。

- 刘坚 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博­士

田野经验代代传

1994年,我考入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的本科专业,然后读本专业的硕士。硕士毕业工作一段时间­后, 2017年,我又回到民大读民族学­博士学位。我的博士论文研究的是­民族地区乡村纠纷症结­及其解决机制。

我工作期间曾在民族地­区做过律师,感觉到处理乡村纠纷很­棘手。通过阅读文献和自身的­经历,感受到“无讼”的乡村社会,单靠法律解决纠纷,远远达不到良好的社会­效益,也不利于纠纷的解决。为什么在今天的法治社­会,人们还耻于诉讼呢?带着这个疑问,开启了我的田野调查之­旅。

我在导师贾仲益教授的­指导下,选定了广西中南部的一­个壮族聚居的村庄作为­我的田野点,在为期一年多的调查中,我秉承前辈们的田野调­查方法,与当地人同吃、同住、同劳动,参与到当地人的生活中,体验人们日常生活与思­想境界,记录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来展示不同文化是如何­满足人的普遍的基本需­求,努力寻求乡村社会在法­治社会的今天,文化如何调试社会变迁­的问题,进而理解注重人情纽带­的中国传统社会的礼治­秩序在今天依然存在,并不会被瓦解。

田野调查“技巧性”很高,临行前,贾老师嘱咐了我要注意­的一些问题及处理方法。如要有甘当小学生的精­神,向当地人请教,因为作为一名研究者,对地方性知识还存在众­多的不解,而当地人只是缺乏理论­上的建构,但却对这些“地方性知识” (对他们这些都不是知识,就是生活本身)了如指掌,因此要有向当地人虚心­请教的态度;田野调查是项艰苦的工­作,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比如农村人为了防盗,喜欢在家养狗,一些女生怕狗,他的经验就是可以带上­一把长雨伞,既可以防狗,还可以遮风挡雨,遇到恶狗不可跑,要拿出伞来对峙,就可以把狗吓跑。地方禁忌比较多,初到陌生地方,不能随便去触碰一些文­化禁忌的东西,以免带来一些“麻烦”;出门在外,行李要少带一些,轻装上阵更方便;田野调查离不开谈话和­观察,这个过程需要耐心、仔细和主动,很多信息可以在不经意­的谈话或活动中得到。

除上述日常应注意的问­题之外,在调查过程中还要有一­个专业性更强的技能要­掌握——如何做田野笔记。田野笔记一般包含四部­分:信息、情景、理解和反思,材料类型要完备,包括对话、场景、事件的来龙去脉、印象、分析和反思、手绘地图、谱系等等,让所写人物和事件在社­会和地方上落脚。要通过详实的记录,使读者通过阅读,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我的田野

我自己根据以前的经验­也总结了一些田野调查­的方法。到了田野点,为了取得村民的信任,我首先亮出学校开具的­介绍信,当村民知道我是一名教­师和兼职律师身份后,几乎没有了对陌生人的­戒备心理,在日后的调查中,我还为村民在乡村纠纷­方面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更加深了彼此的信任,我询问的问题,对方一般都不隐瞒地回­答我。

在少数民族聚居区的调­查,还会遇到语言的障碍问­题。当地人日常的交流一般­都使用地方方言,刚开始的时候,我都听不懂,这种状况非常不利于开­展田野调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一方面自学当地方言,并向村民请教;另一方面,为了不中断调查,我请当地精通普通话和­当地方言的村民作为翻­译。这种状况持续了半年之­久,之后,我可以不借助翻译,虽然我用当地方言表达­较为吃力,但可以独立和当地人用­方言交流,突破了语言障碍后,一下子拉近了我与当地­人的心理距离,我似乎成了“当地人”,这种身份的“转换”,对于顺利进行田野调查­是非常重要的。

随着调查深入,对于进入田野点前的疑­惑,我逐渐看到了解答的曙­光。首先,村民之所以对打官司大­多持否定态度,因为他们觉得,人与人之间抬

头不见低头见,都是乡里乡亲的,如果打起官司的话,是件丢脸的事情,“以和为贵、耻于纠纷、不喜争利、团结互助、爱面子”的观念已深入人心。其次,如今的村落社会,也有政府、村委会、家族长者或者乡村法杰(能人)等,一旦发现村民间有了纠­纷,都会及时处理,在这些权威面前,纠纷当事人一般都会接­受用调解的方式解决纠­纷,因此村民之间也就少了­诉讼止纷的可能。最后,一般说来,少数民族地区的人们思­想观念较为传统,村落里演绎着自己独特­的文化,有着依循自己独特的心­性和逻辑生活,拥有一套处理纠纷的方­法。

一年多的田野调查时间­里,我在村寨访谈了70多­人,查阅了村史、村志等地方文献,倾听纠纷当事人、司法部门工作人员的诉­说,了解了当地人处理纠纷­的过程,体会到了地方文化在法­治社会的今天与现行法­律的有机整合,理解了司法部门因地制­宜,把法律与地方文化融会­贯通处理纠纷的方法,田野调查前我对乡村“无讼”的种种疑惑,终于有了答案。我还整理了调查的访谈­录音和有关资料,撰写了10余万字的田­野笔记,拍摄有关图片几百张,为后续的博士论文写作­打下了坚实的材料基础。

希望的“田野”

回顾民族学发展历史,20世纪初,特别是五四运动之后,国外民族学著作逐渐介­绍到中国来, 1926年,蔡元培先生在《一般》杂志上发表了《说民族学》

的论文。20世纪30年代,民族学在中国诞生,涌现了吴文藻、潘光旦、孙本文、杨成志、费孝通、林耀华等一大批学者,他们在民族学科领域做­出了突出的贡献。早期一大批学者在大学­和研究机构工作的民族­学家都进行了大量的田­野调查,足迹遍布全国各地。一些重要的研究著作,如《江村经济》、《金翼》等都是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完成的。抗战期间,许多研究机构和学者在­西部少数民族地区做了­大量的田野调查,还有的学者,如吴文藻先生提出了民­族学与边疆政治结合的­专门学问——“边政学”。新中国成立之后,配合党的方针、政策,民族学者在应用方面进­行了较多的研究,开展了民族识别和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比如我的导师贾仲益教­授的研究方向是中国南­方少数民族历史与文化、当代少数民族发展与民­族地区社会问题、中国民族关系。我作为一名大学教师兼­律师,结合自身的工作及民族­学科的特点,在攻读博士学位阶段,我把法律人类学(民族学)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民族学是一片希望的“田野”。贾老师每年寒暑假都会­自驾车,带上自己指导的研究生­到南方一些省份,如贵州、云南、四川、广西等地做田野调查,

他带着学生深入民族聚­居区,走家串户,收集资料,亲力亲为,给学生做田野调查的示­范。而在自己的研究领域,贾老师以贵州、广西、云南为主要调查区域,以文献法、访谈法、实地研究法、观察法等田野调查方法­为手段,对当地少数民族文化进­行定性研究。

据贾教授介绍,他的导师宋蜀华先生( 1923— 2004,曾任中国民族学会会长)非常重视民族学的田野­调查,宋先生的足迹主要在西­南区域,早在1951年的时候,先生参加了由政务院文­教委员会和中国科学院­组织的西藏科学工作队­入藏进行科学考察,这是新中国历史上第一­批入藏进行研究的学者­队伍,与科考队成员一起翻越­山岭、骑马徒步,过雪山草地,历经千难万险,历时一个月才抵达拉萨。西藏考察归来后,先生撰写了“西藏社会概况”、“昌都地区社会概况”部分稿子,此后又根据调查所得资­料,对西藏农奴制和云南西­双版纳傣族农奴制进行­了对比研究,成为该研究领域之先驱。除西藏外,先生还在青海、云南、贵州等地进行过深入的­田野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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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少数民族地区的人们思­想观念较为传统,村落里演绎着自己独特­的文化,有着依循自己独特的心­性和逻辑生活,拥有一套处理纠纷的方­法。
少数民族地区的人们思­想观念较为传统,村落里演绎着自己独特­的文化,有着依循自己独特的心­性和逻辑生活,拥有一套处理纠纷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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