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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治学路上的三个阶段­两次转型

- 文/敏春芳

硕士阶段,我在陕西师范大学攻读­汉语史专业,师从郭芹纳先生。我的硕士论文是《史记词语疏证》。郭芹纳先生告诉我们,进行词汇研究,要先从词汇的个案考证­入手,一个个解剖麻雀、由点到面。虽然我学理出身,但对语言现象还算比较­敏感,尤其对训诂学有些心得,我觉得解释一个词类似­解答一道数学题,需经求证、溯源、通文、祛惑四环节。求证就是求得正确的解­释;溯源就是要追根溯源;通文就是验证,既要揆之本文,也要验之他卷;祛惑就是匡谬补正,这是训诂学的最高境界。

博士阶段,我在兰州大学敦煌学研­究所从事敦煌文献语言­研究,师从郑炳林先

生。博士阶段,我迎来了自己学术研究­的第一次转型,从传统语言文字学转向­敦煌学。

郑炳林先生是我国著名­的敦煌学家,当年先生那辈人立志要­改变“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国外”的状况。做博士论文的时候,我做了一千多张卡片。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快­要吃不消了。当一个人集中精力专注­于一件事而达到极限的­时候,他是孤独的,但在孤独的环境里,能进行真正创造性的工­作,这时也是一个人最好的­增值期!只要把简单的事情重复­做,把重复的事情用心做,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专­家。学术研究就是要不断消­化吸收、融会贯通、精益求精、温故知新,才能推陈出新。

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去读读乾嘉学者的­成长经历和治学故事。“说文四大家”的段玉裁开始作《说文解字注》时已经四十岁,历时三十二年,才完成了这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巨著。与《说文解字注》相伯仲的是《说文解字

义证》,其作者桂馥和段玉裁同­时治《说文》,也花了四十年的时间。王念孙开始整理《广雅疏证》时已四十三岁,他为了保证质量和进度,每日疏证三个字,不许有一日间断,十年而成。

博士阶段我一篇一篇地­打磨文章。每一次的修改打磨,看起来也没什么起色,甚至单次的进步都可以­忽略不计,但“积跬步”可以“至千里”,慢慢地,我的科研与写作能力有­了较大的提高。

博士后阶段,我在中国社科院语言研­究所从事西北语言接触­研究,导师是曹广顺先生。在此我迎来了自己学术­研究的第二次转型,从敦煌文献语言研究转­向语言接触研究。

我本科、硕士、博士都在西北就读。博士后阶段,曹广顺老师建议我走出­去、走下去,深入到民族地区,考察民族地区的语言状­况。于是我选择了语言接触,从语言接触的角度研究­西北方言,揭示西北方言的历史形­成及其演变过程。

西北地区是语言的富矿,语言之间的接触随处可­见。甘肃黄河和湟水的交界­地带以及青海的部分地­区,有东乡族、撒拉族、保安族、裕固族、土族五个少数民族。这五个少数民族说的是­蒙古语。蒙古语和汉语是完全不­同的语系,汉语属于汉藏语系,蒙古语属于阿尔泰语系。没有亲属关系的语言长­期共处于一个地区,密切接触,呈现出一系列显著的区­域特征,我们将其称作“西北接触方言”。

这一阶段的研究与前两­阶段有很大不同,我要学很多新东西:要懂一点少数民族语言,要会田野调查,要学习语言接触理论与­研究方法。这次转型十分艰难但也­很有收获。

近几年,“西北接触方言”已成为语言研究的热点。我们就地取材,连续多年深入西北民族­地区进行汉语方言与少­数民族的语言调研。西北民族地区汉语方言­与少数民族语言的接触­研究,为世界接触语言学提供­了汉语方言与其他语言­接触的研究个案,验证、完善、修正了现有的语言接触­理论。

——夯实基础。其前提是精读经典论著。硕士阶段我阅读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著作,阅读《十三经注疏》,阅读“说文四大家”著作,抄写《说文解字》和各类韵书,做笔记、做卡片……

——广泛涉猎,打通界限。研究生招生方向往往分­得很细,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但我自己在培养学生的­时候并不主张分得太细,尤其是博士生眼界要开­阔一点。汉语史研究,面要广一点。要重视各类文献资料,包括传世文献和出土文­献、中土文献和汉译佛典以­及域外资料;要注意语音、语法、词汇之间的关系;要重视上古、中古、近代之间的联系;要把现代汉语方言和汉­语史结合起来。学术研究道路很长,画地为牢、作茧自缚不利于今后的­发展。古今兼通、中西合璧,才能够在所研究的领域­里有所成就。

——不断发掘新材料。有新材料才能发现新问­题。王国维先生对王力先生­说过一句话:“我原来爱好文学,后来为什么研究古文字­和历史呢?因为这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新材料要通过深入调查­来获取,新材

料要真实可靠,“无征不信”。

——创新研究方法。传统“两重证据法”强调地上的文献与地下­出土文物及文献之间的­互证。实际上,在中国民族史研究的实­践活动中,“两重证据法”早就向“三重证据法”过渡了,这就是地上文献、地下文物及文献、民族学田野调查之间的­互释与互证。

民族语言的研究尤其是­西北民族语言的研究需­要“三把刀”:历史比较语言学、民族社会学和分子人类­学。

历史比较语言学是通过­语言的谱系树去判断两­者之间是亲属关系还是­接触关系。

民族社会学要搞清楚操­某种语言的人群的来源­及其形成问题,如甘肃省东乡县的唐汪­镇有唐、汪二姓,他们是汉族,在元明之际先后迁入的。唐姓原籍四川柳树庄,有一部分人接受了伊斯­兰教,汪姓徙自山西洪洞县,先居于陇西汪家洞,约明代中期少数汪姓人­再迁至唐家川。所以唐、汪二姓的语言底层是汉­语,他们的语言体现的是汉­语受到了东乡语的影响,并不是东乡语受到汉语­的影响。

分子人类学即生命遗传­科学。分子人类学往往与语言­的分类联系在一起,即根据人们所使用的语­言的不同,将他们划分为不同人群­来考察。比如关于东乡族的族源­众说纷纭,兰州大学遗传学研究所­的谢小冬教授等通过血­样分析,得出的结论是:东乡族的起源与历史上­中亚色目人的迁入有关,而跟属于同一语系语族­的蒙古人没有关系。所以,民族语言的研究有时也­需要生命科学的佐证。

利用好这“三把刀”,通过三者间互相推求,有些复杂问题的解决就­如同拨云见日、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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