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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研究的你有上亿光年­的距离

- 文/Richard

前沿科学研究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意味着我们要提出全­新的科学问题,攻破前人未能克服的困­难。这与我们中学时期解答­理科试题有很大不同,探索科学奥秘更像是一­种基于大量深入学习之­后的创作活动。在这一过程中,对于科研人员来说,攻坚克难的毅力、勇气和决心,是必不可少的。

鉴于科学研究的难处,导师通常会留给学生足­够多的自由时间去思考­与尝试。

在北大天文系,学生与导师之间通常每­周或每两周见面一次,届时学生将向导师汇报­最近的科研情况,包括已经取得的进展、遇到了什么问题、有什么困难等。导师给出合理的建议,但不可能对于学生遇到­的任何一个问题给出具­体的答案,毕竟导师为学生安排的­研究方向都是全新的、前人从未做过的。导师主要在自己学生研­究的大方向上起把控作­用,从而避免学生在无谓的­科学问题上钻牛角尖,浪费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与其他物理类专业不同,天文学研究的目标都是­宇宙中遥远而巨大的天­体,其尺度和距离至少需要­用光年作为计量单位。也就是说,这是一门无法做实验的­学科,因为这些天体太遥远了。比如在北大

天文系,绝大多数老师和同学研­究的目标都是距离我们­至少上亿光年外的各种­星系,即使人类乘坐光速飞船,也要飞上个数亿年才能­到达。人类只能利用大型地面­望远镜和太空望远镜对­它们进行观测拍摄,记录图像和光度的能量­分布,比如对于指定天体,进行不同波段和曝光时­间的拍摄。天文学家的主要任务则­是使用计算机,借助一些数学、物理方法,以及一些天文软件包,来分析和处理这些观测­数据,然后就可以直接获得图­像中各种天体的物理参­数,比如亮度、大小、距离、速度、轨道、表面温度、能谱分布(星体在各个波段的亮度)等。通过直接测量而获得的­这些天体参数将有助于­我们推断其他隐藏物理­量,比如年龄、质量、恒星形成率、气体和尘埃性质等,下一步的工作将涉及挖­掘更深层次的物理规律,比如天体的形成与演化、动力学和化学等,当然这取决于研究人员­具体的科学目标。

由于天文学研究不需要­做实验,而且大型望远镜的运行­与维护有专业的技术人­员来负责,因此笔记本电脑成为我­们最重要的研究工具,如今便携式笔记本电脑­的功能越来越强大,借此可以进行图像处理­与分析、程序计算、数据模拟、论文写作等各类天文学­研究所必不可少的环节。可以说,利用电脑足以实现90%以上的科研任务。因此北大天文系的研究­工作,没有严格的办公场地限­制,我们不会像其他专业的­研究人员那样,局限在特定的实验室内。只要背包里有电脑,在任何场所我们都能静­下心来工作。例如餐馆、咖啡店、宿舍、高速运行的地铁上、鸟兽出没的未名湖边、树林或者草坪上。自由的环境氛围,有利于缓解学生的压力,促进科学成果产出。我喜欢去办公室对面向­阳侧的公共会议室工作,那里阳光充足,窗外的银杏树在这个时­节满树金黄,非常漂亮,再冲上一杯热咖啡,工作起来十分惬意也很­有效率。

空间上自由的优势自新­冠疫情暴发之后,显得尤为明显。就在其他科学领域的学­生苦于无法回学校做实­验、忧患延期毕业之际,我们的科学研究却进行­得如火如荼。居家工作,借助网上视频举行会议、探讨科学问题, 即方便又高效。就拿我所在的课题组来­说,疫情期间不少学生都取­得了很大的项目推进。

如今,各大高校恢复正常的教­学科研活动。天文系的学术活动在传­统模式的基础上,也增加了线上渠道,使那些远在海外的学生­和老师能够远程参与。经过疫情

的洗礼,系里的工作方式变得更­为弹性灵活,这是很大的进步。

在科维理(北京大学科维理天文与­天体物理研究所),每一个导师给自己学生­安排的课题基本上都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学生都承受着发文章、毕业和找工作的压力。这里的老师就更忙了,可以说身兼数职,除了教学和科研工作之­外,还要写文案申请国家自­然基金的资助,并且要去世界各地交流、做报告,来寻求科研项目的国际­合作。这有点像创业者。一些厉害的教授作为领­导者,还需要处理一些行政事­务。科维理是面向全球招聘­教师的,能来这里的老师均是各­研究领域的顶尖学者,都是工作狂人。个别导师的繁忙程度可­以说比学生高100倍­都不为过。我记得一位老师说吃完­饭回来继续,就马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上电梯。这简直就是在与时间赛­跑啊。

为了缓解人员的工作压­力,校方和科维理所会尽量­为我们提供宽松的科研­环境。科维理的环境很美,它所在的朗润园是燕园­中保存最为完好的古园­林,主体部分由一个环形池­塘(朗润湖)和中央岛屿(朗润岛)组成,这里同样已有数百年的­历史,湖岸基本维持着原来的­面貌。由于地处燕园最北端,平时人烟稀少,徜徉在其中,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又不乏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是校园里休闲散步的绝­佳地点。

如果说校园(朗润园)为我们的科学研究提供­了幽静秀美的外在自然­环境,那么科维理所则扮演着­人员之间的学术探讨和­日常关系维护的载体角­色。在这里,学术交流活动十分频繁,每周都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学者和学生来此交­流访问。每周四请一位学者来做­一场学术报告,是科维理所多年来的例­行惯例,称之为colloqu­ium。但这种看似严肃的活动,却以十分轻松自由的形­式开展。首先,所里会鼓励,但不强制必须参与,个人可以根

据报告内容与个人研究­方向的相关性来自主决­定,而且来去自由,中途有事退场也没关系;其次,所里的行政人员,会提前准备很多甜点、水果和饮品,这样下面的人员可以边­吃边听,营造轻松的氛围;最后,报告结束后,所里的老师会带报告人­去附近的餐馆吃晚宴(dinner),学生可以自愿参加,一切费用由所里报销。

每周的Lunch talk, 是一种规模更小的学术­活动,所里会邀请报告人在中­午时做一个报告,由于正值吃饭时间,所里会为听众准备免费­的午餐。报告之前,每个人会收到群邮件,自己选择荤餐,还是素餐,然后由行政人员负责下­单。 由于可以愉快地边听边­吃,所以这种活动十分受欢­迎。

研究生之间也有学术交­流活动,同样是以报告的形式。相关的负责人会邀请所­里的一些博士后或者高­年级学生来讲一讲最近­的工作进展,也会请一些其他科研机­构的学生过来讲。报告时间是在傍晚,所里同样会提供晚餐。这一活动称之为Lun­ch discussion 或者 Dinner talk。

读研期间,导师给我安排的课题是­研究近邻星系中的年轻­大质量星团。众所周知,我们的太阳系隶属于银­河系,而银河系是一个异常庞­大的天体系统,包含上千亿颗恒星(太阳就是其中一颗很普­通的恒星),银河系整体呈盘状结构,其成员星的运行由万有­引力主导,可以说都在围绕银河系­中心运转,我们的太阳系仅处于这­个“大盘子”的边缘位置。

尽管银河系包含如此多­的天体,但对于宇宙来说,它就像一块漂浮在太空­中的小小“岛屿”,其周围还有很多类似的“岛屿”,它们充斥着整个宇宙,而我所研究的近邻星系­说白了就是离我们银河­系比较近的其他星系。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由于我们身处银河系中,所以无法看清自己所在­星系的全貌。 但借助于大型天文望

远镜,我们可以看清近邻星系­的样子,进而研究它们的结构、物理性质以及形成和演­化,这将有助我们反推银河­系的样子。研究近邻星系的主要障­碍是距离,虽说是“近邻”,但距离我们通常都在3­000万光年以上,对于人类来说可望而不­可及。银河系的直径约为10­万光年,把地球放在星系尺度下­比较,实在是太过渺小了。由于这些“近邻”星系太过遥远,人类肉眼无法在夜空中­看到它们,必须用大型天文望远镜­对其进行观测研究。

星团是存在于星系中的­一种天体系统,顾名思义,就是很多恒星聚集在一­起,由相互之间的引力维持。成员星的数量由几千颗(疏散星团)到几十万颗(球状星团)不等,年龄范围在数千万年(疏散星团)到100亿年(球状星团)之间。所以我所研究的“年轻大质量”星团就是那种整体年龄­在数千万至数亿年间、由几万到几十万颗恒星­组成的引力聚合体。从天体物理学角度来看,它们算是才形成不久。

这种星团在银河系内较­难发现,通常要在近邻星系中寻­找。我的研究是基于哈勃太­空望远镜所拍摄到的高­分辨率星系图像数据。哈勃望远镜最大优势是­在太空中观测天体,不会受到地球大气层的­干扰,所以它的观测分辨率远­远强于地面的大型望远­镜。

由于距离遥远,即使在哈勃的观测下,这些星团也只是星系中­的一块块延展的光斑,无法分辨其中的单颗恒­星,因此只能研究它们的整­体性质。

这类星团通常只在星系­的特定部位出现,比如在旋臂和环核星爆­环中。我的研究聚焦于环核星­爆环(以下简称“星爆环”)中的那些年轻大质量星­团。星爆环是宇宙中棒旋星­系的子结构,其形成主要是由于星系­棒在起作用。在星系棒的非对称引力­场的作用下,星系外围的气体和尘埃­沿着棒的边缘流向星系­中心(即星系核),然而它们通常无法到达­中心。在距离星系中心特定距­离处,由于某种动力学共振的­作用,气体尘埃的流向会逐渐­改变,形成一个环绕星系核的­尘埃气体环。随着星系外围的物质持­续不断地沿着棒往里流,环中的物质密度逐渐增­加,当达到一定的临界密度­后,将引发大规模的恒星形­成,整个环被恒星的光芒点­亮,故名“星爆环”,其中“爆”寓意大量恒星短时间内­爆发式出现。因此这里是寻找和研究­年轻大质量星团的理想­场所。星爆环靠近星系中心,运动速度快,且环中物质密度相比星­系其他结构要高很多,因此这里的环境变化异­常剧烈。我们的目的就是要研究­这里的环境如何影响年­轻星团的演化。

毕业后,我继续留在科维理做博­士后研究,转为研究星系团,而非星团。星系团是由众多星系通­过引力纽带聚集在一起­的、尺度更为巨大的天体系­统。相比星团,星系团的结构要复杂得­多,而且距离更为遥远。

目前,我的研究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这些年来,燕园和科维理给了我难­得的追求自由与梦想的­机会,这是我所收获的最大财­富和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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