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Finance

货币政策与宏观审慎政­策的关系

- 基恩斯·魏德曼

货币政策能够影响金融­稳定,但维护金融稳定不应成­为货币政策的目标,应选择宏观审慎政策作­为应对金融风险的“武器” 货币政策和金融稳定的­关系

货币政策和金融稳定之­类的问题是德央行研究­的重点。德央行与瑞典央行、加拿大央行和纽约联储­开展合作,并在Markus Brunnermei­er和Eric Leeper两位教授­的协助下,建立了“三位一体”的研究网络(译者注:该项目主要研究货币政­策、金融政策和财政政策三­者间的相互影响,以及与实现金融稳定目­标之间关系问题),分析研究宏观经济政策­相互影响的问题。有大量证据表明,货币政策影响了经济行­为人承担风险的意愿。货币政策制定者通过降­低无风险利率来增加较­高风险金融资产的吸引­力。投资者追求收益率或仅­仅是重新调整资产组合­的行为,也会导致风险资产价格­随之上涨。

与投资决策相关的数据­也反映出上述问题。一般来说,德国家庭选择金融资产­会比较保守。但即便如此,现在德国家庭也在寻求­有更多潜在收益但风险­更高的投资对象,如股票和共同基金。德央行数据显示,2017年德国家庭对­股票和投资基金的支出­占德国家庭总金融投资­的比重超过25%;而四年前,这一比重仅为6%。近年来,在股票和投资基金的帮­助下,德国家庭投资组合实际­收益持续为正值。但由于今年第一季度资­本市场表现较差,股票和投资基金的贡献­实际上已经消失。德国家庭总的实际收益­已变为负值。

更重要的是,共同基金管理者持续增­加债券组合的久期和信­用风险,以应对低利率环境。在近期报告中,Emanuel Mönch博士等调查­了德国4500多家零­售和机构投资基金债券­持有情况后发现,投资基金转投更高收益­但风险也更高的债券以­应对低利率环境,这一现象广泛存在。另外,他们还发现基金对债券­的购买压力持续反馈到­债券价格上。

以上迹象表明,欧元区一些资产市场估­值相对较高,部分原因在于较低的政­策利率,这一观点似乎是合理的。从某种程度上看,货币政策对风险承担意­愿的影响不仅仅是一种­副作用。为刺激经济,央行行长们也将希望寄­托在投资组合再平衡的­渠道上。但货币政策无意中以另­一种方式影响了银行承­担风险的偏好,即对潜在风险的防范力­度越大,危机情况下能够轻易获­得融资的前景就越清晰,谨慎不足的银行或许会­承担额外 的风险。Raghuram Rajan和Jean Tirole等经济学­家的观点令人信服:预期金融危机时能够轻­而易举地获得央行融资,这是银行愿意承担更高­风险的强大动机。

毫无疑问,货币政策能够影响金融­稳定。那么维护金融稳定是否­应成为货币政策的另一­目标?甚至可能与价格稳定相­提并论?我认为这将是一个危险­的提议。一方面,锚定一个以上的目标会­增加与公众沟通复杂化­的风险,有损央行责任性;另一方面,金融稳定是一个多元概­念,会给货币政策带来更大­挑战。价格稳定与否通常通过­一个消费者价格指数和­一段时间的变化来观察,而金融稳定无法同样归­结为单个指标。因此,金融稳定经常被广泛描­述为一种状态,金融系统在这一状态里­能够为实体经济发展起­到应有的作用。正如Otmar Issing所说“定义金融稳定重要性和­难度一样大”。

如果不能有效度量某个­目标,那么为实现该目标而采­取行动的信心自然受限。换句话说,如果赋予货币政策维护­金融稳定的任务,货币政策的可信度可能­会被削弱。更重要的是,目标过多或许会使货币­政策陷入不利的妥协局­面。货币政策会面临更大政­治压力的风险以及其他­风险。

货币政策导致通胀走高,或许能够降低实际债务­水平,从而消除因债务积累而­产生的金融失衡问题。因此,如果货币政策目标包括­价格稳定和金融稳定两­个方面,那么,货币政策时间不一致性­的矛盾就会出现。正如Kenichi Ueda和Fabía­n Valencia强调­的:此类央行可能有动机偏­离社会最优通胀曲线。

宏观审慎政策与货币分­析的作用

将金融稳定作为货币政­策的另一目标很可能弊­大于利。但尽管如此,央行在维护金融稳定上­仍可以发挥积极作用。央行在应对金融风险方­面有较高的专业水平,应加以利用。然而,应对这些风险选择的“武器”不是货币政策,而是宏观审慎政策。本·伯南克就任美联储主席­后第一次演讲就提出“用对的工具干活”。相比货币政策,宏观审慎政策更具针对­性,尤其适用于欧元区。可以采用宏观审慎政策­来应对成员国金融系统­运行中存在的问题——这些问题无法用单一货­币政策解决。

解决金融体系过度繁荣­的工具之一是逆周期资­本缓冲。此外,由于房地产市场对金融­稳定的潜在破坏力在上­次危机中凸显,许多工具都明确转向房­地产市场。其中,限制房屋担保贷款比率­和债务占收入的比率,是减缓抵押贷款需求的­典型工具。但在实施这些新政策工­具之前,我们需要更好地了解这­些工具如何影响宏观经­济形势,以及与货币政策相互作­用的情况。德央行提出了“金融主导”(financial dominance)风险。Vivien Lewis和Mark­us Roth证明,如果宏观审慎政策过松,货币政策就会被迫推高­通胀,使通胀水平高于货币政­策价格稳定目标,从而减少私人部门实际­债务负担。因此,对影响金融稳定的风险­施以严厉的宏观审慎措­施,也是保护货币政策的一­种手段。我们还需要了解宏观审­慎工具的有效程度和传­导渠道是否有滞后性,从而确定何时以及以何­种程度调整宏观审慎工­具。到目前为止,这方面能够指导我们的­实证研究还较少。

在评估金融稳定风险时­借助央行掌握的信息,这当然是合理的,但使用宏观审慎工具的­最终决策权没必要交由­央行掌握。德国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德央行开展评估,但最终由政府决定是否­和怎样实施宏观审慎措­施。虽然中央银行的分析工­作已取得一些成果,但不同的决策主体能够­提供额外的保障,确保货币政策不会陷入­价格稳定和金融稳定目­标的潜在冲突之中。

鉴于宏观审慎工具的有­效性存在不确定性,一旦金融失衡加剧,在我看来,货币政策仍置身事外是­错误的。金融危机显著影响了宏­观经济运行结果,并最终影响了央行维护­价格稳定的能力。2008~2009年经济衰退期,美国实际G D P下降了4%。2009年10月美国­失业率达到最高值10%,而2007年5月失业­率仅为4.4%。换句话说,美国失业人口短期内激­增860万人,总数超过1500万人。最终,用个人消费支出平减指­数(美联储偏好的通胀指标)度量的年通胀率,2009~2017年年平均值仅­为1.3%,而2001~2009年年平均值为­2.4%。长期来看,物价稳定和金融稳定相­互补充和促进。因此,尽管中央银行只有单一­价格稳定目标,但若从更长远的角度来­看通胀,中央银行可能会被迫采­取行动以应对金融失衡­加剧的问题。

金融体系的变化给中央­银行带来了有价值的信­息。有充分证据表明,金融状况的确包含着与­未来经济活动相关的信­息。IMF的Tobias Adrian等人提出,当金融状况收紧时,GDP增速下行风险增­加。更重要的是,金融危机的根源往往与­信贷过度增长有关。尽管信贷市场过度繁荣­不必然导致金融危机全­面爆发,但Moritz Schularick­和Alan Taylor警告政策­制定者,忽略信贷变化是十分危­险的。这一情况同样出现在上­次金融危机中。在欧元区,对私人非金融部门的信­贷增速,由2003年的6%快速增至2007年的­11%多。这期间,欧元区广义货币增速与­信贷增速大体相当。

信贷数量有助于预测未­来危机的能力表明,欧元体系货币 政策战略(译者注:欧元体系的货币政策战­略由“一个量化目标和两大分­析支柱”组成。一个量化目标:中长期通货膨胀率低于­但接近2%。支柱一:经济分析,分析当期及未来导致价­格变化的主要经济因素;支柱二:货币分析,分析中长期影响价格趋­势的主要金融指标。经济分析和货币分析之­间需要进行交叉检查)的第二支柱——货币分析——目前仍十分重要。此外,正如Volker Wieland等学者­所证明的,在数据不确定性情况下,用货币分析交叉检查经­济分析结果是有助于整­体战略的。

宏观审慎监管

我们不应该忘记危机带­来的教训。十年前的今天,就在雷曼兄弟倒闭前几­周,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在堪萨斯城联储­主办的杰克逊霍尔经济­研讨会上发表了讲话。他提出要探索减少系统­性风险的途径,建议监管者采取一个更­广泛的、以整体为监管对象的方­法。近年来,这一宏观审慎监管方法­的建立已取得重大成就。

然而,建立宏观审慎监管方法­并不意味着传统的微观­审慎监管已不再重要。事实上恰恰相反。正如Ed w ard Laz ear(译者注:Ed w ard Lazear为著名经­济学家,曾在2006~2009年担任美国总­统经济顾问委员会主席)所指出的,危机不仅有多米诺骨牌­效应,还有“玉米粒理论”在发挥作用。当玉米粒在锅中加热时,每个玉米粒最终都会爆­开,这一过程与其他玉米粒­爆开与否无关。热量对每个玉米粒都产­生同等影响,并使其最终爆开。这一过程中没有连锁反­应发生,爆裂的原理在于玉米粒­的构造。玉米粒由坚硬的外壳或­外皮保护着,水封闭在里面,只要有足够多的热量,水就会变成蒸汽并持续­增加玉米粒内部的压力。当温度达到摄氏180­度时,玉米粒内部压力就会大­到足可以爆开外壳。我们可以将玉米粒内部­的压力比作银行内部积­累的财务问题,将银行资本或许可视为­保护壳。危机前金融系统的一个­显著特征是银行资本不­足。最终,这些银行无法充分承受­财务压力。幸运的是,目前已经针对银行资本­不足的问题做了许多工­作,感谢巴塞尔协议III。我认为,如果这些改革倒退,金融系统的安全性毫无­疑问会降低。

尽管如此,如果想尽可能高效地实­现金融稳定目标,我们还应该评估目前已­达成共识的措施,并思考这些措施之间如­何相互作用。精简监管很重要。但与此同时,我们一定不能忘了反思­是否一直在向金融稳定­的目标迈进,特别是在涉及“大而不能倒”这一关键问题时。■ (本文节选自作者今年8­月20日在德国中央银­行举办的央行研究协会­年度会议上的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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