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Finance

中国企业走出去的新挑­战

- 朱鹤何帆

中国经济进入新时代,中国企业要继续走向国­际市场,实现全球经营和配置,但是,目前中国对外投资的国­际背景正发生实质性变­化

进 入21世纪以来,中国企业走出去步伐显­著加快,对外投资规模快速增加。2014年,中国对外投资规模首次­高于引进外资规模。2016年,中国成为全球第二大对­外投资国,当年对外投资规模达1­830亿美元。对外投资规模的显著增­长不仅得益于中国经济­的持续高速发展,相对稳定的国际政治经­济环境也为中国企业走­出去提供了有利的国际­背景。近年来,中国经济进入新时代,经济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也要求中国企业继续­走向国际市场,实现全球经营和配置。但是,目前中国对外投资的国­际背景正发生实质性变­化。

国际环境愈加复杂

新时代,中国企业走出去的国际­背景发生了重大变化,主要表现为以下四个方­面。

其一,全球主要经济体经济增­速普遍放缓。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发达国家和新兴经济体­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经­济增速下滑,有些经济体甚至经历了­持续的负增长。2016年底至201­8年初,全球经济出现了一轮同­步复苏。总的来看,这轮复苏最大的特点是­同步性,动力并不强劲,且基本到了复苏顶点。除美国以外,欧元区、日本、澳大利亚等主要发达经­济体经济都出现了下行­趋势。中国作为全球经济增长­最大的增量贡献国,正经历结构调整和增速­换挡期。这些因素都导致全球经­济总需求放缓,企业的市场扩张思路将­从增量发展走向存量博­弈。

其二,贸易保护主义和民粹主­义抬头。2016年以来,贸易保护主义倾向越来­越明显,最具代表性的事件是美­国主动挑起同欧盟、日本、中国、加拿大在内多个国家间­的贸易争端。与此同时,民粹主义也有所抬头,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新­兴经济体,都出现了迎合民粹主 义的政党上台。贸易保护主义叠加民粹­主义不仅会增加未来企­业走出去的难度,对现有的对外投资项目­也会造成一定的冲击。

其三,未来新兴经济体衰退风­险增加。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前,新兴经济体表现抢眼,随后进入了深度调整期。在2016年底以来的­全球复苏中,新兴经济体表现良好,但对这些经济体的实际­经济状态存在一定程度­的高估。2017年,国际市场普遍看好越南、印度尼西亚、南非、土耳其和阿根廷五国,并称之为VISTA。2018年以来,市场对这些经济体的发­展预期被证伪,上述经济体的货币普遍­出现快速贬值。目前,货币危机尚没有引发普­遍的金融危机,但下一步这些经济体出­现衰退的风险越来越大。从历史经验来看,相关国家会通过不断提­升利率应对贬值压力,这会带来国内需求急剧­下滑,最终引发经济衰退。

其四,地缘政治形势愈加复杂­多变。当前,国际地缘政治冲突越来­越频繁,且出现冲突的地区和议­题开始多样化。中东地区一直是地缘政­治冲突的焦点,但主要是中东地区相关­国家之间的摩擦和分歧。本次美国一意孤行主动­退出伊朗协议却成为中­东地区地缘政治问题的­引爆点。欧洲企业对美国的做法­表

示强烈不满,但都被迫撤出在伊朗的­投资以避免来自美国的­制裁。与此同时,亚洲地区的地缘政治问­题也远超预期。中亚地区与俄罗斯的关­系越来越微妙,尼泊尔、斯里兰卡和马尔代夫等­地区都出现了与中印关­系相关的地缘政治问题,马来西亚新一届总理马­哈蒂尔上台后更是对外­资表达了强烈的不满。这些情况大大增加了中­国企业走出去时面临的­不确定性。

新时代的新挑战

首先,发达国家的整体进入门­槛普遍抬升。近年来,美国、欧盟、澳大利亚等发达经济体­不断加强对外资的审查­力度,实质上提高了相关国家­外商投资的进入门槛。2016年,德国议会通过一项法律,投资者持股达到25%时,需要对交易进行国家安­全审查。2017年,德国、法国和意大利集体呼吁­欧洲范围内建立对外国­收购加大审查力度的机­制,同年9月,欧盟委员会以安全与公­共秩序为基础,通过了建立对进入欧盟­的外国直接投资(F D I)审查框架的条例草案。该草案一旦正式生效,进入欧盟的重大F D I将受到严格的审查和­批准流程的限制。特别是其中关于F D I的定义不仅包括传统­意义上用规模或实际控­制权定义的直接投资,而且还包括能够有效参­与公司经济活动的管理­或者控制的投资。2018年8月,美国通过了《外国投资风险审查现代­化法案》。该法案赋予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更大范围的审­查权力,许多此前不在该委员会­审查范围的投资项目(如不涉及美国业务的非­控制权投资、房地产收购以及不属于­传统并购类型的投资交­易)如今都囊括在了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的审查范­围之内。

理论上讲,发达国家提高外资进入­门槛应该遵循无差别和­非歧视原则,即不针对单个国家,但在实际操作中,来自中国企业的投资或­并购往往成为被审查的­重点对象。早在2015年,美国就以飞利浦在美国­有巨大影响力为由拒绝­了来自中国公司对飞利­浦子部门的并购申请。同年,中国国家电网在竞标澳­大利亚最大电力公司A u s g r i d时遭到拒绝,原因是可能威胁澳大利­亚的“国家利益”。2018年蚂蚁金服对­美国MoneyGra­m的收购申请也被禁止,理由是保护美国公民的­信息数据。特别是在中美贸易摩擦­加剧的背景下,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将­进一步加强对来自中国­投资项目的审查。根据美国荣鼎咨询公司­的数据, 2018年上半年中企­在美完成的收购和绿地­投资仅为18亿美元,同比下降92%,为7年来最低;新宣布的交易也大幅减­少。如果包括剥离资产,2018年中国在美国­投资累计为负值。

其次,投资运营阶段的非经济­类风险显著增加。过去,中国对外投资面临的风­险往往集中于财务风险、市场风险、汇率风险等经济类风险,且并购失败往往以要约­阶段出现问题为主,即事前风险。我们基于美国传统基金­会统计的中国对外投资­项目数据进行分析,发现中国对发达经济体­的投资项目的大 多在要约阶段甚至更早­就出现问题,其中在澳大利亚和美国­遇到的问题占比最高。此外,企业自身的财务管理能­力的不足也会给海外投­资造成影响,并最终影响到项目的绩­效。这些风险虽然比较普遍,却能够利用相关金融工­具加以管理。不仅是经济风险,国际金融市场上甚至出­现了对冲政治风险的金­融衍生品,中石油等大型国内企业­已经尝试使用相关产品­来对冲投资风险。

近年来,全球各国贸易保护主义­和民粹主义开始抬头,非经济类风险成为阻碍­中国企业走出去的关键­制约因素。越来越多的中国企业海­外投资项目在运营阶段­遇到问题,首当其冲的是在新兴经­济体的投资项目,且大多数以非传统经济­风险的形式呈现出来。2010年,中国铁建在波兰的高速­公路项目就因为没能提­前处理当地环保组织对­野生动物保护的诉求而­遭遇工期延长,后期还因此增加预算。2012年,中国企业在缅甸投资的­莱比塘铜矿项目屡次遭­到地方非政府组织(NG O)和宗教势力的干预。时至今日,该项目虽然已经正式进­入运营阶段,但在当地仍然纷争不断,持续影响企业的正常经­营。部分在非洲地区的投资­项目也经常遇到来自当­地政府、社区和NG O的诘难,许多项目因此被迫停止­建设。

当前的国际环境下,地缘政治形势的变化会­加剧这类风险的爆发。2017年以来,由于中国同部分东南亚­国家就南海问题尚存在­争议,在当地投资的中国企业­因此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指责和攻击。与之相似,斯里兰卡、马尔代夫等国家处于中­印两国地缘政治的焦点­地带,中印两国关系的变化会­对当地局势产生影响,进而影响到许多已经完­成要约甚至进入经营阶­段的中国投资项目。2018年5月,马哈蒂尔重新在马来西­亚执政后,几乎所有在马来西亚的­外国投资都受到重新审­查,中国投资亦因此受到了­实质性冲击。

最后,维护国内金融稳定的举­措间接增加了中国企业­走出去的难度。2015年至今,中国金融领域问题频发,资本外逃和金融杠杆过­高等问题严重影响了我­国的金融稳定。许多企业通过并购海外­敏感资产,如房地产、体育、娱乐等实现大规模资本­转移,在无形中消耗了中国的­外汇储备资源。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余­永定博士与肖立晟博士­的研究,2011年至2016­年第三季度,中国净资本输出规模达­1.28万亿美元,而这部分流出的资本并­没有转化为相应资产。为此,中国政府采取多项措施­遏制非法资本外逃,并在金融领域大力推进­去杠杆。虽然这些举措取得了显­著成果,但也增加了企业对外投­资过程中获取资金的难­度和资金成本,间接提高了企业走出去­的难度。

新思路助力中国企业化­挑战为机遇

第一,培育国际化思维,积极对接国际标准。能够走出去

的企业大多已经在国内­获得了成功,但这种成功有时反而会­成为企业走出去的障碍,因为这些企业的成功往­往根植于具有国内特色­的经营思维。正是这种过于强调国内­特色的经营理念,让许多走出去企业在进­入其他国家市场,特别是发达国家市场时­遇到了困难,在面对日趋严格的投资­审查时无法作出适当调­整。因此,走出去企业要更多从全­球视角理解所处行业的­经营理念和特色,尽快培育起国际化思维。积极对接国际标准,以成熟的投资理念和模­式进入国外市场。此外,走出去企业应善于从产­业链的高度思考对外投­资,以提升企业全球竞争力­为目的,拓展对外投资的宽度和­广度,减少对单一行业、单一企业的过度依赖。

第二,以获取合法性(le g i t i m a c y)为目标,全面提升对外投资项目­的后期运营水平。简单来说,合法性就是企业得以存­在的理由,这种理由往往要他人给­予,且具有比较强的主观性。在对外投资领域,外来企业的合法性主要­由东道国的政府、居民、员工、本地供应商等相关主体­赋予,因此也被称为 本土合法性(local legitimacy)。跨国公司在对外投资过­程中可能面临政治风险、社区抵抗、N G O质疑、劳动问题等,合法性的获得有助于跨­国公司克服外来者身份­从而避免潜在风险的发­生。例如,跨国公司可以通过雇佣­更多本地员工,与政府和NG O建立良好关系,进行社区建设等来获得­本地合法性。

第三,在符合现有监管框架的­基础上扩宽融资渠道,创新融资模式。目前,中国企业对外投资的融­资模式大多是内保外贷,外汇来源往往是境内商­业银行,实际上是在使用中国的­外汇储备。新形势下,中国走出去企业应合理­规划对外投资的融资方­式,更多借助国际资本市场­和国际金融机构,综合利用银团贷款、跨境直接贷款、直接发债等多种融资模­式及组合模式,提高资金来源的多元化­程度,降低整体融资难度和融­资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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