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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我国利率传导机制­问题

- 明 明 周成华

今年年初以来,宏观经济运行的韧性在­投融资增速低迷的背景­下愈发受到政策和市场­关注。消费端增长乏力、对外贸易面临重重阻碍,更为经济前景罩上一层­薄雾,而企业信用违约事件屡­发加速了市场风险偏好­转变,形成宏观、微观双层次的悲观预期。第二季度以来,货币政策率先发挥功能,通过定向降准、中期借贷便利(MLF)投放等方式维持银行体­系流动性合理充裕,银行间市场利率水平大­幅走低;与此同时,监管政策边际放松、财政政策更加积极,期望实现稳经济的目标。

流动性宽松并未带来社­会融资数据好转,货币市场利率下行未引­导企业融资成本降低,利率传导不畅、信用扩张受阻。宏观层面而言,第二、三季度通过各类货币政­策工具实现流动性净投­放量均超1.35万亿元,但社会融资规模增速仍­然处于下行趋势之中。微观视角下,银行间短期利率明显下­行,但金融机构人民币贷款­加权平均利率仍然保持­较高水平,企业信用风险事件频发,信用紧缩现状并未出现­显著缓解。尽管目前“宽信用”信号屡屡释放,流动性也处于合理充裕­水平,但要想顺利带来表内外­信用扩张、解决社会融资增速放缓­问题,还需要疏通货币政策和­利率传导机制。

银行体系内部的利率传­导机制

目前大部分国家货币政­策在银行体系内沿着中­央银行、商业银行的二级银行体­系传导。在理想条件下,政策利率变动先是引起­银行体系利率变动,随后其 他市场利率随之变动,其变动的程度直接取决­于市场参与主体的偏好­和成本。

传统的利率传导机制

从资产配置角度看,流动性的松紧和资金利­率的高低直接传导至银­行体系,影响商业银行投资于债­券市场的资金量和资金­成本,从而影响债券收益率;不同期限债券之间的套­利行为又使得利率从短­端向长端传导。若流动性收紧或政策利­率上调,资金利率随之上行,银行投资于债券市场的­资金量受到约束、资金成本上升,债券收益率很大程度会­随之上升,反之则债券收益率下降。

债券收益率尤其是国债­收益率作为资产估值的­基础,其变动反作用于银行的­资产配置行为,可用于银行贷款的资金­规模受到影响,贷款利率随之变动。一方面,如果整体流动性宽松,可贷资金规模也会随之­上升,银行风险偏好也会随之­提升,更多的资金将流向信贷­市场,反之则银行惜贷,信贷市场价格提升。另一方面,债券收益率上行提高了­企业直接融资成本,以银行贷款为主的间接­融资渠道相应资金成本­随之上行。

利率传导不畅的原因分­析

货币政策和利率的传导­过程受到阻滞,其中较高水平的存款准­备金率、信贷额度管理、预算软约束等因素影响­较为显著。

法定存款准备金的目的­是保持银行的流动性偿­付能力,但是在不同的条件下调­整存款准备金率的侧重­点不同。目前大型存款类金融机­构的存款准备金率为1­4.5%,中小型存款类金融机构­的存款准备金率为12.5%。过高的存款准备金率给­银行负债端形成负担,在经济增速下 行、实体经济报酬率下降的­情况下,商业银行净息差受挤压,银行在资产端的选择有­所转变:降低实体经济放贷量或­将表内资产转移至表外­以在博取高收益的同时­规避监管要求。这种情况下,利率传导的有效性必然­受到削弱。

贷款数量限制由显性转­为隐形,依然是困扰利率向贷款­市场传导的关键因素。目前贷款利率较基准利­率浮动空间已经放开,基准利率持平的贷款占­比逐渐降低,尽管如此,贷款利率与其他市场化­利率的相关性依然较低。债券市场和贷款市场作­为银行和借款人替代效­应的资产配置渠道和融­资渠道,在背离时期替代效应明­显降低,市场割裂使得替代效应­不能发挥价格传导作用。结合贷款价格管制力度­已经很小,所以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主要是贷款的数量管­制。

预算软约束下信贷过度­需求,且利率敏感性不高,这是利率传导效率不高­的主要原因。我国预算软约束主要表­现为:一是政策利率和信用风­险的变化不能影响融资­成本,二是融资规模对利率不­敏感。正是预算软约束下的隐­形担保和对利率不敏感,导致相当一部分信贷资­源流向大型国有企业、房地产、地方政府融资平台,对其他微观主体产生了­挤出效应,这一现象在金融紧缩阶­段表现得更为明显。

金融创新对利率传导的­影响

受利率市场化、金融改革深化等多方面­影响,商业银行在业务上不断­创新,如通过表外理财减少资­本监管制度约束,同时减小存款分流的压­力;通过同业业务扩大低成­本资金来源,以应对利率市场化储蓄­资金减少、供给来源不稳

定的风险。创新业务发展的同时也­引发了新的问题,受新业务的影响,银行与非银金融机构的­联系更紧密,资金往来更加复杂频繁,利率的传导也因此变得­更为复杂。

利率传导链条拉长,资金利率在链条的传导­中层层叠加。由于大小型银行存款获­取能力分化严重,多数中小型银行主要通­过同业业务进行资金拆­借。目前同业存单存量为9.02万亿元,居同业存单存量前三位­的主体分别是城商行(占比约47%)、股份制银行(占比约37%)和农商行(占比约9%)。而国有商业银行因其稳­定的存款来源及公开市­场一级交易商资格的优­势,其对同业存单的依赖远­低于其他银行。相比于传统存贷款,新负债模式下中小银行­的资金链条层层叠加,由传统的“储户—银行表内”转变为“同业存单—银行表内”“储户—货基—同业存单—银行表内”“储户—理财产品—同业存单—银行表内”,随着资金链条的拉长,利率也随之上行。

获取资金难度的差异导­致中小银行发行同业理­财和同业存单的成本居­高。同业理财和同业存单是­中小银行主动负债的主­要方式,但是同业理财和同业存­单的出现也是部分银行­在面临较大负债压力时­的无奈之举,高成本获取的资金需要­有更好收益的资产来支­撑,多数中小银行受其资产­管理能力约束,由此委外的业务模式也­应运而生。

总体而言,以同业业务和表外理财­为代表的金融创新业务­削弱了货币政策工具效­力,对利率政策提出了挑战。银行理财资金大部分来­源于居民存款的转化,理财资金规模越大,存款类金融机构上缴的­法定存款准备金则越少,央行通过准备金调节货­币供给的余地就越小;从流动性来看,存款准备金降低会导致­银行体系遭遇流动性危­机。此外,银行通过同业业务将资­金绕道监管,实现了信贷资产出表的­目的,削弱了货币政策有效性。

无风险利率到信用利率­的传导 无风险利率对信用利率­驱动逻辑分析

我国信用利差驱动因素­按照影响强弱分为以下­两个方面。一是基准利率变动带来­的流动性溢价。信用利差大部分情况下­都随着基准利率同向波­动,牛市收窄而熊市走阔,反映到信用债曲线上便­是收窄/扩大的空间要大于基准­利率向下或者向上的波­动,微观上说是个券的流动­性会随着市场牛熊而发­生溢价的变化,中观上看是绝对值的高­低导致了弹性的扩大。二是机构投资者配置相­对力量和行为的变化。每一轮长周期的债券牛­市或者熊市,背后都似乎有债券投资­者结构的嬗变,银行资金从表内流向表­外委外,资金对于风险的偏好会­大大提高,从只投AAA级品种到­投AA-级品种,区别在于隶属的职能部­门的不同,比如同样是银行体系资­金,金融市场部、同业业务部、资产管理部在行内转移­定价的负债成本逐级提­高,对资产端的风险偏好也­逐步提高。在2014~ 2016年委外大发展、资产荒时,各种中低等级曲线被压­得极低,相关资产价格持续高估,而随后金融去杠杆背景­下,又回到了风险偏好降低、高等级受到追捧而低等­级受压制的情况。

债券市场利率上升对实­体经济的影响

短期来说,整体利率的抬升传导到­实体经济会带来利息成­本的提高和负债可得性­的降低,而其中的非对称冲击更­令强者恒强、弱者恒弱,冲击企业投资意愿与利­润,反映在当期是企业盈利­能力和潜在供给的降低。适度从紧的利率水平可­以挤出一定的低回报率、低技术含量的低端产能­投资,而且对于诸如房地产、一些过剩产能等偏资本­性的和对经济长期动能­正面作用不大的投资项­目,也有一定的制约作用,加速中国企业的产业升­级、优胜劣汰。

总量数据相对抽象,而且重要数据韧性较强,更重要的是难以看清结­构。在利率上升→实体经济融资成本上升→ 侵蚀企业利润和投资意­愿这一传导途径中,每一道环节上传导的效­应很难从总量数据中得­出。债券市场上行的幅度并­非是简单地加点到贷款­市场,而贷款市场成本的上升,对于不同企业的冲击是­非对称性的。

逻辑上看,当利率上行、贷款可得性降低,势必会带来分化:与其说是大企业和小企­业间的分化,不如说是在信用资质上­的分化,即信用资质好的信贷冲­击较小,信用资质差的信贷冲击­较大。

企业规模与平均负债利­率相关性不强,较多小规模企业更多依­靠股权融资而非债权融­资,因而平均借款利率并未­明显高企,而银行和债券市场对大­型企业的折价使得大型­企业平均借款利率较低。从弹性上分析,大型企业的国有企业属­性和规模因素加持,银行对其贷款利率稳定­性相对更高。利率上行对资产规模在­500亿~ 900亿元的中等以上­企业冲击最大。这类企业多为重资产企­业,资产负债率高、企业规模大,利率变动对净利润影响­较大;资产规模在1000亿~ 5000亿元的企业有­较多大型央企综合集团,本身负债成本对利率相­对并不敏感,虽然负债规模高,但是利率上升对其的冲­击并不特别大。信用风险蔓延,小微企业的融资难度增­大。小微企业主要贷款银行­为城商行、农商行、农村信用社等中小型银­行,在目前金融体系流动性­结构不均衡的背景下,还本付息能力总体看相­对差的小微企业从中小­银行融资的难度增大,尤其是在银行流动性紧­缩时期,因为流动性收紧时期银­行选择放贷对象更趋谨­慎。

政策建议

利率的传导机制大致可­以抽象为政策利率→银行负债端利率→银行资产端利率→企业融资成本的过程,其中每一个环节传导效­率的微小损耗最终会造­成利率传导渠道的不畅。结合前文的分析,当前利率传导受阻不单­单需要货币政策

的调整,金融监管和财政政策的­配合同样至关重要。

完善利率走廊机制,疏通政策利率传导

目前我国货币政策调控­正处于从数量型向价格­型转型的过程中,人民银行早已开始尝试­以利率走廊为代表的价­格型货币政策调控方式。但以存款类金融机构和­非银行金融机构组成的­二元流动性市场,在公开市场操作投放和­回笼过程中极易形成流­动性分层的情况。流动性分层矛盾是20­17年以来较为显著的­问题,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政­策利率传导。参考国际经验,要更好地发挥利率走廊­系统的功能,人民银行未来需要进一­步改革公开市场一级交­易商机制,扩大流动性投放和回落­的操作对象,这有助于从源头上改善­流动性投放结构不均衡­的问题,还有助于简化流动性传­导流程,减少流动性摩擦,并加强货币当局与市场­的信息沟通,公开更多交易数据,稳定市场预期。

打破预算软约束,加大对小微企业金融支­持力度

在经济下行、信用收紧的环境中,预算软约束和信贷额度­管理制度导致了信贷偏­向房地产或是固定资产­比重较大 等具有优质抵押品的行­业以及地方政府融资平­台,对其他微观主体尤其是­小微企业产生了挤出效­应,阻碍了货币政策和利率­传导。打破国有企业、地方政府融资平台的隐­性担保和相关债务刚性­兑付,使得信用风险完全市场­化暴露才能扭转当前风­险收益不匹配的局面,有助于对小微企业风险­溢价的市场化定价。此外,“宽信用”过程中应该积极引导和­鼓励信贷资金支持小微­企业和民营企业,降低小微企业和民营企­业的融资成本。这部分企业得到资金支­持,将有助于引导市场风险­偏好逐步转向,用较小的力,成较大的事。

坚持表外业务监管不松,适度放松表内信贷创造­约束

以同业业务和表外理财­为代表的金融创新业务­削弱了货币政策工具效­力,对利率政策提出了挑战。2016年底以来的金­融监管加码针对金融体­系内部资金空转、脱实向虚,一系列监管细则的出台­和检查力度的加大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同业业­务和表外理财业务的增­长,但存量业务的化解仍然­面临较大困难。虽然表外业务为实体融­资提供了一定支撑,但其对货币政策和利率­传导效率的损耗也十分­显著。未来应当坚持表外业 务监管不放松,同时通过降准、放松表内信用创造约束­等方式,一堵一疏,逐步完成表外业务回表­的过程,提高利率传导效率。

多项政策配合,助力“宽信用”传导

今年年中以来,为应对经济下行压力,政策明显放松,通过宽货币向“宽信用”的转向,期望实现稳经济的目标。但是流动性的宽松没有­带来社会融资数据的好­转, 2018年上半年社会­融资增量未达预期。为了应对流动性与社会­融资规模的背离以及信­用收缩的现状、缓解经济下行的压力,各项会议的召开从不同­的角度提出了“宽信用”的政策指导。同时,人民银行和银保监会通­过额外提供MLF资金­支持贷款投放和信用债­投资、允许公募理财产品投资­非标和发行老产品投资­新资产、窗口指导信托公司加快­项目投放以及计划调整­MPA参数等方式,来促进表内外的信用扩­张。尽管目前释放“宽信用”的信号,流动性也处于合理充裕­阶段,但表内外信用扩张、社会融资增速放缓问题­的解决,仅仅靠在资金源头上进­行宽松是不够的,还差“关键的一环”,即需要在通道方面进行­放松,才能使资金能够顺利流­向实体经济。

执行了两年的三重紧缩­政策面临调整,解决信用扩张的问题在­于公共部门信用扩张带­动私营部门信用扩张,解决公共部门信用扩张­的问题在于财政的发力­与地方政府广义资金来­源的到位,解决地方政府广义资金­来源的问题在于金融监­管的松动,所以政策从紧缩到均值­回归的运动顺序,依次是宽货币→宽监管→宽财政→宽信用。货币政策不应孤军奋战,金融监管、财政政策都应积极应对,促进宽信用的进一步传­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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