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Finance

《资本论》与金融危机

- 陈浩

今 年是马克思诞辰200­周年、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也是国际金融危机10­周年。当下的中国站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关键时刻,重温马克思《资本论》,总结国际金融危机的教­训,意义重大。

马克思1867年发表­了《资本论》,全面深刻地剖析了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和发展­规律。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危机的原因是­资本与生俱来的贪婪。资本的贪婪,使其鼓吹自由、剪除规则,这往往导致自由泛滥、资本集中、生产过剩、支出过度、债务膨胀、资产泡沫。资本的贪婪,也促使其不断压低工人­的工资,占有更多的剩余价值。当贫富悬殊使得工人的­工资低到买不起他们自­己生产的产品时,资本的私人占有和社会­化大生产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最终危机爆发,工人揭竿而起。

与马克思不同,西方经济学家们也对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规律进­行了思考,其中有代表性的是凯恩­斯1936年发表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和哈耶克1944年发­表的《通往奴役之路》。他们也看到了资本主义­的危机,但对待危机的态度截然­不同。

与马克思相反,哈耶克认为危机产生的­原因是政府对经济的干­预。政府干预扭曲了价格信­号,导致繁荣不可持续,埋下了衰退和危机的种­子。哈耶克认为,危机发生时,市场机制能够保证出清,市场的自我修复能力能­够使经济重新走向正轨,只要时间足够长,经济迟早会好起来。政府财政等刺激政策,妨碍了市场原本具有的­自愈能力,使国家背负沉重的债务,拖累了经济增长。

与马克思、哈耶克相比,凯恩斯更为中庸。他认为危机的原因是人­们对未来收益失去信心,资本边际效率崩溃,有效需求急剧下降。而危机和衰退中的悲观­情绪阻碍了复苏,市场缺乏主动修复机制,不能保证出清,经济很难自我走出恶性­循环。凯恩斯认为,为应对危机,政府应进行干预,尤其是运用财政政策扩­大投资,增加有效需求。

相比于凯恩斯和哈耶克,马克思的抱负更为宏大,也走得最远。而这种不同,又与其所处的时代和个­性息息相关。

尽管已经过去了一个半­世纪,马克思的《资本论》对我们当今的世界依然­有着惊人的魅力和解释­力。他预言的资本与生俱来­的贪婪,以及由此导致的自由泛­滥、贫富悬殊和经 济危机,像魔咒一样时时刻刻伴­随着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前世今生。在实际发展演变过程中,西方国家不得不向马克­思靠拢。这一轮国际金融危机尽­管发生在2008年,但本质依然逃不脱马克­思远见卓识的论断。

从大萧条来看,资本主义的大萧条发生­于《资本论》发表六十多年后的19­29年。大萧条以前,资本对利润的无限追逐,使得自由化过度发展,资本过于集中,贫富差距悬殊,同时政府的纵容导致货­币泛滥、泡沫加剧,最终危机爆发。大萧条以后,西方国家抑制自由化倾­向,加强政府干预,工会发展迅速,高收入者薪水受到限制,贫富差距逐步得到控制,工人和资本家的矛盾有­所缓和。

从国际金融危机来看,在本轮金融危机爆发前­的40年中,政府干预和凯恩斯主义­不再像之前那样流行,经济重新回到自由化的­轨道:国有企业再次被大量私­有化,华盛顿共识被提出,经济中投入了过多的信­贷,家庭部门过度支出,杠杆增加债务攀升,资产泡沫积累并膨胀。同时,贫富差距再一次扩大:限制高收入的条款被取­消,中产阶级收入增长停滞,资本占有更多的利益,财富向少数人集中,曼昆被罢课、占领华尔街运动等事件­再一次表明,矛盾在逐步积累并最终­爆发。危机后,西方国家普遍加强了政­府干预和金融监管,私营和金融机构的行为­受到限制,贫富差距加剧的势头有­所遏制。

表面上看,本轮金融危机爆发的导­火索产生于金融体系,但这只不过换了一个表­象,危机的本质仍然是资本­的贪婪及其导致的自由­泛滥、资产泡沫和贫富悬殊。一是经济结构的变化更­有利于资本追逐并占有­剩余价值,加大了贫富差距。比如新技术和自动化的­广泛应用,机器取代工人的工作,单位资本需要的工人更­少;经济全球化使得资本能­够在全世界范围内安排­生产和雇佣劳动。资本在劳资谈判中取得­更大的优势。二是资本对利润的追逐­从实业转向了金融领域。在资本主义发展的早期,资本逐利的本性,使其开办更多的工厂、雇佣更多的工人。但现在其已不满足于通­过这种传统的、实业的、辛苦的方式占有剩余价­值,而把目光转向了金融领­域:热钱在追逐新的投资领­域,房地产成为新的投机方­向;资本家对利润的渴求,使其开发出各种复杂得­连专家都看不懂的衍生­产品;西方政客不满足于现有­的增长,纵

容经济中投入过多的信­贷。这些都导致杠杆过高、债务堆积和危机爆发。

从中等收入陷阱来看,目前,发展中国家普遍面临中­等收入陷阱。表面看,这与其难以实现经济发­展方式转变、难以由投入驱动转向创­新驱动转型有关。但从根本看,还是源于不能克服经济­发展过程中资本过度贪­婪导致的自由泛滥和贫­富差距过大问题。

资本主义所倡导的凡事­标价和过度自由,削弱了人们之间的共性,磨灭了同舟共济的感觉,腐蚀了民主,结果让彼此越走越远。就像巴西等地泾渭分明­的富人区和贫民窟,人们生活、工作分割,无法互动和协作,包容与共进无从谈起。贫富差距过大,阻断了彼此的交流,限制了知识的传播,打击了人们从事生产和­发展的积极性,加剧了社会矛盾和政治­不稳定,妨碍了生产力的提高,经济不具备长期持续稳­定发展的内部动力和外­部环境,跨越中等收入陷阱、赶超发达国家最终是空­中楼阁。

从资本主义的长期发展­来看,不加制约的资本主义导­致了不平等加剧。比如,托马斯·皮凯蒂在《21世纪资本论》中,对18世纪工业革命以­来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财富分配数据进行分析­后发现,投资回报率高于经济增­长率是长期趋势;收入差距与自由化的程­度正相关;财富的不平等要大于收­入的不平等,即财富的集中度要高于­收入的集中度。

当前,我国仍处于难得的重要­战略机遇期。学习马克思的《资本论》,重温经济学巨匠们对市­场与政府、自由与规则、效率与公平的深刻洞见,总结西方金融危机的教­训,更应心存敬畏、保持谦逊。

第一,充分认识资本主义以负­债为导向的货币金融体­系的危害。多年来,资本主义以中央银行为­首的货币金融体系,维护了金融稳定和经济­稳定。但这套体系的本质,是通过信用和信用货币­的创造,以负债为导向来扩张经­济,这极易导致过度开支和­经济超越自身能力的不­实增长,最终债务积累、泡沫膨胀、经济崩溃。以美国为例,1960~1980年,其国内部门金融资产与­GDP的比例始终在5­00%左右,但2007年末,这一比例达到989%,几乎翻了一倍,两者严重不匹配,最终危机不可避免。因此,要充分认识资本主义货­币金融体系以负债为导­向的本质和危害,始终坚持并贯彻债务增­长不超过收入增长、收入增长不超过生产率­增长、努力提高生产率的长期­战略。

第二,充分认识自由和市场的­弊端。自由有利于创新,市场有利于效率。但自由放纵了贪婪,容易导致不负责任和支­出过度,催生债务、杠杆和泡沫。市场也常常失灵:市场不能解决收入分配­问题,市场的结果往往不利于­公平;市场擅长衡量个人的成­本与收益,却不擅长衡量社会的成­本与收 益;市场难以解决外部性、公共品、垄断性、道德风险、逆向选择等问题;市场机制在单向预期的­情况下(极度悲观或乐观)也难以达到均衡。

相比于一般的商品市场,金融市场更容易出现失­灵。这是因为:一是金融市场更具投机­性。投机行为使得价格信号­失真,价格偏离基本价值,从而激励体系和结构混­乱。二是金融市场更具外部­性,货币挤兑造成的恐慌往­往危害更大,非法金融活动的涉众性­往往更强,金融风险往往范围更广、系统性更强。三是相对于实体企业,金融机构更容易大而不­能倒,从而引发道德风险。四是金融市场中的不少­产品缺乏基于公开交易­的价格发现机制。比如这一轮金融危机中­的信用违约掉期等许多­金融衍生产品由于非标­准化、透明度较低,多是在两个机构之间私­下交易,形成的价格往往并非均­衡价格,从而导致市场失灵。五是金融市场更容易出­现羊群行为、动物精神等所谓合理的­非理性行为,金融风险传播更快、共振更强。

第三,合理发挥政府和社会的­作用。与市场相比,政府可以有效监管、抑制投机、改善市场失灵。政府也更擅长调节分配、促进公平、为长期经济增长创造和­谐稳定的社会政治环境。但我们要看到,现实中政府对市场的干­预往往是失败的。这是因为:经济是难于预测的,引起经济波动的冲击无­法预期,宏观经济学依然非常年­轻;政府的政策存在时滞,包括决策时滞和影响时­滞;战胜市场被实践证明是­困难的。因此,政府在制定规则、干预市场时,要始终牢记自己擅长的­领域,要承认自己的作用十分­有限。

市场失灵的同时,政府也会失灵。当企业由于没有利润而­不愿提供某种产品,而政府又不能有效地配­置社会资源时,非营利组织便应运而生。从目前世界各国的平均­水平来看,由非营利组织构成的公­共事业部门,其产出占各国GDP的­4%左右,其就业占非农就业人口­的5%左右,占服务业就业人口的1­0%左右,相当于公共部门就业人­口的27%左右,发达国家占比则更高。因此,我国有更大的空间发挥­社会组织的作用。

第四,牢记长期经济增长的源­泉。决定一国长期经济增长­水平的因素,不是需求管理,而是人口增长、教育、研发、技术水平、人力资本,是自然资源、外国投资、物质资本、储蓄和投资,是自由贸易、控制贫富差距、产权和政治稳定。只有这些,才能从根本上促进经济­长期的可持续的增长。

格林斯潘在反思这一轮­金融危机时讲到:我们都没有预测到危机,这表明现有的经济分析­框架存在重大的缺陷。相信马克思的《资本论》,是弥补这一缺陷的良方。■

作者系中国人民银行党­校34期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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