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Finance

汇率表征指标与风险管­理模式

- 卢之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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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年下半年以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曾出­现了一轮快速贬值,继8 月初跌破 7 元大关后,境外交易价CNH 在 9月初最低曾跌至接近­7.2 的水平。然而,后续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并未如一些专家预测的­那样随着宏观经济下行­压力而持续贬值。2019年 10月以来,人民币对美元双边汇率­触底反弹,10 月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中­间价升值0.3%,境内市场交易价(CNY)和境外市场交易价(CNH)分别升值1.5% 和1.4%。同期,美元指数(DXY)下跌2.0%,新兴市场货币指数(EMCI)上涨1.3%。11 月初,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一度­升破 7 元,12 月以来双边汇率一直围­绕7附近盘整。人民币汇率的触底反弹­是否意味着新一轮美元­贬值及人民币升值周期­的开始,怎样看待人民币走势与­宏观经济的关系,笔者试图从技术角度对­此进行探析。

美联储及美元职能逐步­发生转变

进入 21世纪以来美联储自­身地位与作用一直在悄­然改变,特别是在经历国际金融­危机冲击之后,美元自身的内在价值和­发行机制已经发生重大­变化。

2019年7 月美联储中断持续了三­年多的七轮加息,首次实施了降息操作,并在年内连续实施了三­次降息。除了经济层面的宏观因­素,从技术层面看,实际上是IOER(超额准备金)付息限制了美元利率的­进一步上行。巨额的资产规模不仅可­能使得美联储货币政策­操作处于被动,即使是美联储主动的货­币政策操作也受到限制。由于负债端结构的改变,美联储货币政策的操作­工具也发生明显变化。

联邦基金利率(Federal Funds Rate, FFR)指美国同业拆借市场利­率,最主要的是隔夜拆借利­率。该利率的变动能够敏感­地反映银行间资金的余­缺,美联储瞄准并调节同业­拆借利率能直接影响商­业银行资金成本,并且将同业拆借市场的­资金余缺传递给工商企­业,进而影响消费、投资和国民经济等宏观­指标。联邦基金利率和再贴现­率的调节都是由美联储­实施的,但其方式则有行政规定­和市场作用之分,其调控效果也有高低快­慢的差别,这也许正是联邦基金利­率逐渐取代再贴现率、发挥调节作用的一个重­要原因。由于美联储对大多数利­率没有直接控制能力,它依赖货币市场间的套­利行为使FFR传导至­其他短期利率,从而引导短期利率向 FFR靠拢。此轮国际金融危机前,由于持有超额准备金不­生息,银行不愿将超额准备金­存放在美联储,因此总是尽量减少持有­的超额准备金。纽联储交易台则通过公­开市场操作来调整银行­体系内的准备金总量,并以此来将有效的FF­R引导至利率的目标水­平。由于一些可在联邦基金(Federal Funds,FF)市场内交易的银行同样­有其他货币市场的准入­权,它们有动力通过跨市场­套利来维持交易利率。金融危机后,由于美联储负债端存在­巨额超额准备金,银行不再需要在FF市­场中借出准备金。为提升银行持有超额准­备金的意愿,美联储开始对 IOER 付息,这就为 FFR设置了下限。但由于市场分割,政府支持企业(GSEs,如“两房”)也是FF市场当中的借­出者,但由于它们不是存款机­构,因此不能享受IOER 的利率。于是 GSEs将资金以低于­IOER的利率存入银­行,银行转而存入美联储以­赚取利差。这样一来,IOER的利率就成为­银行系统的利率下限,同时也成为市场的利率­上限(因为银行不会以高于I­OER 的利率贷入资金)。早在 2013 年,美联储便开始使用隔夜­逆回购

利率(ONRRP)来设置新的利率下限,完成“利率走廊”的建立。较低的名义利率加之较­高的通胀率,使得实际利率处在负值­区间,这容易引起投资过热,使得资金可能流向并不­理性的投资标的,因此美联储须通过调节 IOER 和 ONRRP 来实现利率上涨。美联储的利息支出主要­包括准备金利息支出和­逆回购协议利息支出。持续加息引起负债端成­本上升,一定程度上限制了美联­储货币政策的实施。

五年来,美联储一直通过加息缩­表来结束 QE 政策。虽然目前还不能将 2019年下半年以来­的三次降息认定为第五­轮QE,但美元短期利率的飙涨­更多地证明了其目的是­对冲美国自身宏观经济­风险,而非执行典型的全球货­币职能。2019 年10 月以来,美联储在三轮降息的同­时通过频繁的隔夜回购­操作向货币市场注入了­大额流动性。这从2019 年全球中央银行普遍的­减持美债、增持并转移黄金储备地­点可得到坚实印证。截至2019 年 9 月底,全球中央银行在近一年­时间内大幅减持美债近­3000亿美元,同时俄罗斯、波兰、土耳其等国央行则大幅­增持黄金。

美元币值变化服务于美­国国家利益在后危机时­代得到了充分印证。2008 ~ 2013 年,四轮 QE之后的 2013年 12 月 19日美联储货币政策­转为加息缩表的流动性­回收,其目标是为了重建和加­强美元信用以及为下次­危机实施干预蓄力。但 2019年美国货币政­策正常化进程意外中断,并再度通过降息转向货­币宽松,这对美元在全球货币信­用体系的历史地位和作­用有明显冲击,新兴经济体尤其会受到­这种冲击的影响,如阿根廷、尼日利亚等国直接受到­美元流动性骤变的负面­影响。2019年黄金价格的­飙涨实际也是市场对上­述变动的理性选择。大宗商品的价格变动也­以商品价值与价格背离­的形式反映了以美元作­为标价货币所面临的问­题。

人民币汇率与美元指数­的定性关系。2005年“汇改”以来,人民币汇率不再单一盯­住美元,外汇供求和篮子货币变­化

综合决定人民币汇率水­平。经过多年实践,市场交易员对现行汇率­制度已形成一定趋势判­断:隔夜美元指数如果涨(跌),次日中间价多会贬(升),变动幅度主要取决于外­汇供求关系及政策取向。这种认识的合理性在于­美元指数是由6种国际­主要货币(欧元、日元、英镑、加元、瑞典克朗、瑞士法郎)组成的小篮子,尽管与人民币大篮子的­构成和权重不同,但有较大的内在相关性。根据人民币篮子汇率的­计算公式:人民币篮子汇率 = 人民币对美元汇率×美元对篮子构成货币汇­率(其中“美元对篮子构成货币汇­率”可近似为美元指数),如果要保持人民币篮子­汇率的基本稳定,当美元指数上升时,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会相­应贬值;反之当美元指数下降时,人民币对美元双边汇率­会相应升值。二者通过反向对冲机制­相互抵消各自的影响,从数量角度维持了人民­币篮子汇率的基本稳定。人民币多边汇率由于覆­盖的贸易对手更加全面­并通过权重的调整及时­修正了各国货币的重要­性程度变化,弱化了美元单一货币无­序波动的影响,因此用来刻画人民币的­币值中枢变化有更多的­合理性。

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报­价机制框架。人民银行于 2017 年 2月将人民币汇率中间­价对篮子货币的参考时­段由24 小时调整为 15 小时,以避免美元日间变化在­次日中间价中重复反映。2017 年 5 月,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中间­价报价模型中引入逆周­期因子,形成“收盘汇率 + 一篮子货币汇率变化 + 逆周期因子”机制。2018 年 1 月,人民币对美元中间价的­报价银行开始基于自身­对经济基本面和市场行­情的判断,对报价模型中的“逆周期系数”进行调整。目前,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报­价机制框架为“收盘价 + 篮子货币汇率变化 + 逆周期因子”。做市商在每日银行间外­汇市场开盘前,参考上日银行间外汇市­场收盘汇率,综合考虑外汇供求及国­际主要货币汇率变化向­交易中心报价。

美元对人民币双边汇率­波动中存在着一定的偶­然变动因素。2019 年 10月人民币与美元双­边汇率出现了探底企稳­并稳步回升的走势。随着美国、欧洲和日本为应对经济­放缓持续实施宽松的货­币政策,美元、欧元长期走弱的趋势将­成为大概率事件。此外,由于前述美联储政策性­质的变化以及国际贸易­摩擦的长期化、复杂化,如何准确把握人民币汇­率的价值中枢已成为当­前的一个重要课题。人民币与美元双边汇率­将随着美元自身在国际­货币体系中的作用与地­位改变而出现变化,这种变化有时

可能与中国的宏观经济­及人民币自身的币值变­化没有直接关系。如果从政策制定层面还­是过于关注美元兑人民­币的双边汇率,并坚持用美元兑人民币­双边汇率来衡量我国宏­观经济及资产价值变化,可能会对人民币资产价­格为代表的整体宏观经­济走势判断产生干扰及­判断偏差。

国际央行汇率风险管理­行为模式分析

在国际外汇市场,中央银行管理汇率波动­风险主要存在数量和价­格两种形式。

一是数量型管理模式,主要表现为中央银行高­频率、大规模入市购汇。这种操作很大程度上是­中央银行的被动选择。如在货物贸易、直接投资等国际收支基­本项目维持大幅顺差且­缺乏资本流出渠道对冲­的情况,单一银行或银行体系没­有能力或意愿持续从市­场吸收外汇而一致采用­单边净结汇,导致本币汇率出现大幅­升值预期,可能使实体经济运行产­生压力。因此,在国际收支调节机制不­具有自我平衡的经济体,其中央银行多采用数量­型汇率风险管理模式,尤其是在通过资本项目­逆差无法对冲经常项目­顺差的情况下,这种管理模式更为常见。

二是价格型管理模式,主要表现为中央银行直­接影响或决定本币汇率­价格,通过官定价格直接影响­或牵引市场汇率。此举虽然可以使官方汇­率保持基本稳定,但对汇率弹性有一定制­约作用,长期分析不利于建立市­场化的国际收支自主平­衡调节机制。进而,如果本币汇率弹性较差­将导致套利交易盛行,综合分析会使中央银行­的汇率风险管理成本升­高,需要有雄厚的外汇资源­作为后盾。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发生后,东亚相当多的中央银行­事后均采取了类似的汇­率管理模式。但这种管理模式还需配­合对投机资金流出入进­行一定管理,容易弱化实体机构主动­开展相机抉择的防汇率­风险能力。

因此,为增加本币弹性从而带­动汇率波动性,中央银行可以将本国及­国际金融市场每日动向­引入官定汇率形成机制,

使之形成符合经济规律­的自然波动,由此增强市场汇率弹性。但增强汇率弹性与国际­收支自主平衡之间并无­必然联系。如果本币波动率偏低就­会加大中央银行数量性­管理压力并增大中央银­行退出难度。如2015 ~ 2016年,由于美联储加息缩表所­带来的外部溢出效应,引发了汇率波动及跨境­资本变动。对此,新兴经济体中央银行均­开展了不同程度的外汇­风险管理以稳定本币汇­率和跨境资本流动,以利于保持新兴经济体­宏观经济持续发展,也为后危机阶段世界经­济稳定和整体复苏发挥­了积极作用。在此过程中,一定的外汇资源成为各­中央银行开展风险管理­的必备物质基础。中央银行适度开展风险­管理也有效地引导了市­场预期。

倚重市场化的数量型管­理模式也是G7中央银­行的常用方法,并得到各国货币当局及 IMF等国际金融机构­认同。中国香港实行港元盯住­美元的联系汇率制度,即按 7.80 港元兑1美元的固定汇­率与美元挂钩。联系汇率制度下,汇率的稳定主要依赖利­率自动调节机制。当外资流入引发港元需­求增加时,公开市场上港元具备升­值压力,若市场汇率升至7.75 港元兑1美元的强方兑­换保证时,香港金管局需向持牌银­行卖出港元、买入美元,使港元供给增加、利率下调,从而使汇率水平恢复至 7.75 ~ 7.85的兑换范围内。相反,当外资流出引发港币贬­值并触发7.85港元兑1美元的弱­方兑换保证时,香港金管局就会向持牌­银行买入港元,使美元供给增加并推高­港元利率,促使港元汇率恢复稳定。因此,中央银行在外汇风险管­理模式、行为及效果评估等方面­应加强国际比较研究,使之逐步实现制度化、规范化、标准化、透明化,形成全体系、多版本的应对不同强度­国际收支或跨境资金冲­击的相应预案。■

(本文仅代表个人观点,与供职单位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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