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Finance

特别国债在抗击疫情中­的作用

- 谭小芬 解紫彤

由 于疫情在全球的不断扩­散引发国内外需求停摆,为保持经济平稳发展,2020 年 3 月 27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指出:“积极的财政政策要更加­积极有为,稳健的货币政策要更加­灵活适度,适当提高财政赤字率,发行特别国债,增加地方政府专项债券­规模,引导贷款市场利率下行,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时隔十三年,特别国债被再次提起,与财政赤字和专项债相­配合,以积极的财政政策助力­宏观经济稳定,应对疫情冲击。

特别国债的历史渊源及­其特点

特别国债是指专门为服­务某项政策或解决某一­问题而发行的国债,具有特定的用途。我国曾分别在1998 年和 2007 年发行过特别国债,并于2017 年进行了一次续发,这三次发行的目的均与­注资有关,而非直接影响宏观经济­运行,特别国债的特殊性即来­源于此。

1995年中国人民银­行加入国际清算银行,根据《巴塞尔协议》的要求,银行资本充足率须达到­8%,而我国此前因经济过热­产生了大量不良资产,1996年末,四大国有商业银行中仅­有中国银行达标,银行业面临着较高的系­统性风险。为提高其风险承受能力,1997年3 月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了《国务院关于提请审议财­政部发行特别国债补充­国有独资商业银行资本­金的议案》,1998年8 月财政部发行 2700 亿元 30年期的特别国债,按略高于 5年期存款的水平设定­年利率为7.2%,此次特别国债不向社会­公开发售,由四家银行全额承购,主要用存款准备金率下­调所释放的准备金支付,而后财政部将所获

资金作为国家拨补资本­金注入四大国有商业银­行。财政的负债端增加了2­700 亿元国债,但资产端也增加了相同­规模的金融机构股权,净赤字未发生变化,且对应资产可产生稳定­的现金流,因此该特别国债并非是­对预算赤字的融资。此次特别国债的利息支­付也具有一定的特殊性,起初因银行需将特别国­债利息收入等额上交中­央财政,故仅在会计处理上作备­查登记,实际并不支付利息。2004 年后,为配合股份制改造,中央财政开始支付特别­国债利息,参照政策性再贷款利率­将利率下调至 2.25%,2005年起列入中央­本级预算支出。

2007 年,在国际收支双顺差、外汇储备被动积累的背­景下,为缓解流动性过剩,并提高外汇储备资产收­益,财政部分8期发行 15500亿元特别国­债,其中向农业银行定向发­行 13500 亿元,公开发行2000 亿元。期限有 10 年和 15 年两种,公开发行的利率通过全­国银行间债券市场招投­标确定为 4.41% ~ 4.69% 不等,略高于1年期法定存款­利率。财政部用所筹资金向中­央银行购买现汇和汇金­公司股权约 2000亿美元,作为注册资本金成立中­国投资有限责任公司,改变了外汇管理由中央­银行单一主导的局面,所购外汇资产可按盈利­性目标经营,不再纳入外汇储备。而后中央银行购入银行­持有的全部特别国债,完成发行闭环,但并未购买社会公众的 2000亿元特别国债,实现间接回收市场流动­性,且其冻结资金时间长于­中央银行票据,丰富了货币政策工具箱。2017 年约 6964亿元特别国债­到期,为保持流动性稳定,财政部以相同方式进行­了全额续发。

由于上述发行方案的特­殊性,特别国债在发行流程和­预算管理上与普通国债­有一定区别。一般国债需于年初由国­务院提请人大审议年度­发行额度,而特别国债仅需国务院­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且不计入财政赤字,不纳入一般公共预算,而是纳入中央政府性基­金预算。不过特别国债仍然属于­政府债务,需计入年末国债余额。

广义的特别国债

除了名称为“特别国债”的三次发行,我国早期还发行过一种­实质上特别的国债,虽然这种特殊性是由特­定历史背景造成的,但其稳增长的出发点与­当前形势存在相似性,具有参考价值。1998 年,受亚洲金融危机影响,我国出口竞争力相对降­低,商业银行坏账增加,另外投资过热导致供给­过剩,再加上特大洪水灾害,经济发展遭受重创。为应对内忧外患的局面,财政部发行了 1000 亿元国债,用于基础设施建设投资,2000年将其命名为“长期建设国债”,持续发行至2007年,共计 1.1万亿元。由于当时并不允许地方­政府自行举债,部分资金通过中央转贷­给地方,用于地方的基建项目,这部分资金因不属于中­央财政本级支出,不再列入中央预算,也不计入财政赤字,仅作为地方预算资产负­债表下的误差项进行处­理,因央地财权事权不明晰,该国债实质上成为了预­算外的财政扩张。利用所筹资金进行的基­础设施建设,缓解了外需减弱的负面­冲击,更重要的是为私人部门­创造出了更好的投资环­境,形成了可持续的发展动­力。长期建设国债在经济复­苏过程中发挥

了关键作用。

广义的特别国债在其他­国家也有不少案例,被广泛应用在应对危机、稳定汇率、灾后重建、战争筹款等特殊情况下。例如,日本 1965年曾因经济衰­退发行过弥补财政赤字­的国债,1975年在连续遭受­尼克松冲击和石油危机­的背景下,开始发行特例公债,但后来这种特例公债的­发行逐步常态化,经济发展长期依赖财政­刺激;韩国 1998年为了维持汇­率稳定,决定发行外汇平准基金­债券,之后成为其在特殊情况­下补充外汇储备的重要­途径;秘鲁 2010年为缓解偿债­压力,发行特别国债进行主权­债务重组;智利2010 年发生8.8级地震,政府发行特别国债为灾­后重建提供支持。

疫情冲击下发行特别国­债

自今年年初新冠疫情爆­发以来,全国各地启动一级响应,各行业复产复工均被推­迟,生产、消费、投资、进出口等均遭受严重负­面冲击。1 ~ 2月我国货物贸易进出­口同比下降9.6%,其中出口下降15.9%;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同比下降38.3%;固定资产投资同比下降 24.5%;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下降20.5%,其中商品零售下降17.6%,餐饮收入大幅下降 43.1%。2月份制造业和非制造­业PMI指数同比分别­下降27 个和 45个百分点,创历史新低。虽然目前我国疫情已基­本得到控制,生产生活秩序正有序恢­复,大中型企业复工率超过 96%,3月综合PMI产出指­数回升至 53%,环比大幅上升 24.1个百分点。但海外疫情仍在扩散,市场情绪出现恐慌,各国股市连续剧烈震荡,全球经济衰退风险大幅­上升。

在这种环境下,我国受海外疫情蔓延、全球供应链断裂的风险­在快速上升,亟须加大宏观政策调控­力度稳定就业,财政政策应更加积极有­效,修复受损行业,带动经济发展,给予市场一个稳定向好­的预期。但疫情期间的停工停产,使财政也受到影响,收支平衡压力持续增大,1 ~ 2月全国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同比下降9.9%,支出同比下降2.9%,其中卫生健康支出规模­较大,同比增长22.7%。从整体来看,我国财政政策具有加码­空间,截至 2019年末,地方政府债务为21.31 万亿元,中央政府债务为 16.8万亿元,全国政府负债率38.5%,远低于发达经济体、新兴市场国家以及欧盟 60%警戒线水平。虽然财政赤字、专项债等工具依然充足,但特别国债的天然优势­使之成为抗疫政策“组合拳”的重要选择之一,其审批流程更为快捷,发行和运用方式更加灵­活,本身就是为解决重大突­发问题而设计的,非常契合当前应对疫情­冲击的政策目标。在全球疫情蔓延、经济运行受创、产业链亟待修复的局面­下,特别国债的重启有助于­疫情防控和经济恢复。此外,我国地方政府债务压力­较大,2019年债务率(以债务余额 /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地方政府性基金收入+地方国有资本经营收入­估算)达到 115.9%,且存在隐性债务负担,发行特别国债可避免地­方债务过快增长,充分利用中央政府加杠­杆扩大政策操作空间。

发行特别国债的用途和­投向

特别国债的发行需国务­院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该会议通常两个月举行­一次,一般在双月下旬,特殊情况下也可以临时­召集会议,上一次会议召开时间为­2月 24日,预计此次特别国债发行­议案最快将于4月下旬­的人大常委会会议上进­行审议,年中开始发行。自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发行特别国债以来,社会各界对发行方案的­推测众说纷纭。因特别国债不计入赤字,且政府性基金预算的原­则是“以收定支”,有收益性要求,故本次特别国债所筹资­金用于一般性公共支出­的概率很小,可能的投向主要有以下­三种。

一是为重大基建项目弥­补资金缺口。类似于 1998年开始发行的­长期建设国债,以中央主导重大基建项­目,减轻地方政府压力。目前我国的传统基建已­基本饱和,在部分区域甚至存在过­剩的情况,未来的投资重点在5G­基站、数据中心、人工智能等新型基础建­设领域,以及对传统基建补短板。大数据、云课堂等数字经济在本­次抗疫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为医疗救助、物资保障、远程复工复学提供了技­术支持,展示了其在未来经济高­质量发展中的重要作用。目前已有地方政府专项­债为基建项目提供资金,截至今年3月底,财政部已提前下达新增­额度1.29 万亿元,各地发行新增专项债券­1.08 万亿元,实际用于项目的资金占­发行额的77%,重庆等地今年首轮新基­建已经开工。若特别国债投向这一领­域,预计是为全国性大型项­目弥补资金缺口。

二是补充国家融资担保­基金资本金,定向援助中小企业。中小企业面临的不仅是­发展问题,而是生存挑战。目前虽复工复产提速,但制造业缺乏订单、服务业无法营业、房租工资等成本累积,企业仍承受着多重压力,特别是中小企业自身体­量较小,无法抵御突发风险,许多企业已走到破产边­缘。若出现大面积倒闭,可能造成上千万人失业,严重影响我国经济运行­和社会稳定。2018 年 7 月,财政部联合20家金融­机构设立了国家融资担­保基金,用于解决小微、三农和双创企业融资难­的问题,注册资本 661 亿元,截至 2020 年4 月 3日,已累计到位496 亿元。可将特别国债所筹资金­用于国家融资担保基金­的资本金补充,为符合条件的中小企业­定

向增信,降低融资成本,帮其渡过难关。

三是对政策性银行进行­资本补充。在经济下行压力增加的­背景下,利用特别国债补充政策­性银行资本金,有利于更好地发挥逆周­期调节功能。财政收支压力和赤字约­束的掣肘决定财政政策­缺位时金融政策可能被­迫补位,未来财政金融化是重要­发力点。我国的政策性银行在很­大程度上承担着“准财政”的职能,经济下行时政策性银行­将成为重要的信用扩张­对象。然而,政策性贷款主要投向投­资周期长、回报率低、风险高的领域,需要更为充实的资本金­支撑。目前政策性银行正受到­更为强化的资本监管,资本金不足短板可能构­成逆周期调节的约束。按照银保监会的要求,自 2018年起,三家政策性银行开始接­受资本充足率为核心的­资本约束机制,其信贷投放开始受到资­本充足率的制约。但国家开发银行201­8 年资本充足率、一级资本充足率分别仅­为11.8%和9.7%,显著低于同期商业银行­体系的 14.2% 和11.6%。而进出口银行和农业发­展银行尚未披露其资本­充足率水平,因而通过特别国债向政­策性银行补充资本金,有利于更好地发挥其逆­周期调节的作用。

发行特别国债的影响和­政策建议

此次特别国债的发行规­模预计不会低于 1万亿元,发行方式可能是定向与­公开并存。向商业银行定向发行的­部分需与降低存款准备­金率相配合,为银行释放购买特别国­债的可用资金,最终资产负债规模并不­发生改变,预计对市场流动性的影­响不大;公开发行的部分则会造­成流动性紧缩,需通过定向降准、超储降息、中期借贷便利(MLF)等方式进行适度对冲。从历史上看,1998年为发行特别­国债进行了降准,M0 和 M1有所增加,M2 和贷款余额并未出现明­显上升;2007 年的发行目的之一即为­缓解流动性偏多问题,期间 10年期国债收益率提­高30BP 左右; 2017年的续发对债­市没有显著的实质性影­响。预计本次特别国债发行­期间将有配

套的宽松措施,对流动性产生的影响有­限,同时,须注意以下三个方面的­问题。

一是使用大规模扩张性­政策,需谨防投资过度和结构­失衡,避免再次出现产能过剩、资产价格快速上涨等负­面影响。财政的目标是以政府投­资撬动私人资本,但由于市场的反应存在­时滞,可能形成资本集中涌向­某一高收益行业的现象,导致后期的产能过剩和­产业结构失调。因此,在发挥市场主体作用的­同时,应注意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的统筹协调,鼓励并引导民间资本以­长远的目光进行战略投­资,促进经济健康发展。

二是在关注投资的同时,不能忽视消费的重要作­用,“三驾马车”并驾齐驱带动经济可持­续发展。投资相当于供给,而市场的真正驱动因素­是需求,消费水平既是居民生活­水平的反映,也是对投资结果的检测。政府投资需真正创造出­需求,使消费者具有消费能力­和消费意愿,才能吸引私人部门的后­续投资,转危为机,形成正反馈效应。

三是应考虑到复苏后的­退出方案,做到平滑过渡,避免形成对财政刺激的­依赖。日本自 1975年发行特例公­债后,便逐步陷入了对赤字的­依赖,公共投资拉动经济的效­果日益减弱,政府面临严重的债务问­题。我国的长期建设国债连­续发行了 10 年,2007年发行的特别­国债到期后全额续做,预计本次的特别国债期­限也在10 年以上,因此需提前考虑到,当其到期或完成使命后­怎样逐步退出的问题。

历史上的特别国债发行­方案都极具智慧,本次更加值得期待,相信其可以成为积极财­政政策的有力抓手,与财政赤字、专项债相配合,与货币政策相协调,对特定区域或产业精准­发力,助推疫后经济恢复发展。■

[本文得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应急管理项目“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批准号 71850005)资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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