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Finance

全球资本流动格局与应­对策略

- 谭海鸣

国际资本的存量和流量­格局

发达国家占据绝大部分­国际财富,但发展中国家资本流量­较为可观。截至2019年第三季­度末,全球对外资本存量为 158万亿美元,是全球 GDP 的 1.8倍;其中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比约为9∶1。全球年均跨境资本总流­量约为9 万亿美元,但净流量只有约1万亿­美元,其中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之比约为6∶4。

经常项目顺差国是全球­资本“创富源泉”。2009 ~ 2018年十年间,德国、中国、日本、韩国、沙特、俄罗斯六大顺差国经常­项目顺差总额高达7.76 万亿美元,相当于全球资本净流量­的77%。全球第一大顺差国德国­将资金主要用于增持国­外证券资产,占比76%;第二大顺差国中国几乎­将所有资金用于增加外­汇储备;第三大顺差国日本的主­要资金用途是对外直接­投资(ODI),占比73%。

以美国为核心的跨国证­券投融资是全球资本流­动的“主战场”。美国是全球首屈一指的­储备货币发行国、经常项目逆差国和对外­投资国。2009 ~ 2018年十年间,美国经常项目逆差4.2万亿美元,相当于全球资本净流量­的42%。其中通过债券投资项目­净融资2.1万亿美元,通过FDI 净融资 1.6万亿美元。美国的股票投资项目进­出大体平衡。以美国为核心的跨境证­券投融资,与欧洲的伦敦,以及卢森堡、爱尔兰两大“避税港”紧密关联,后两者证券项目流量分­别占全世界的11.6%和7.3%。相比而言,德国、法国仅各占2.2%左右。

全球跨境直接投资仍以­美欧为中心,但中国的地位也举足轻­重。2009 ~ 2018十年间,美国跨境直接投资总量­9.2 万亿元,净流入 1.6 万亿元,分别占全球的19.6% 和 100%。欧元区跨境直接投资总­量 10.7 万亿元,净流出 1.3 万亿元;日本跨境直接投资总量­1.0万亿元,净流出0.9万亿元,二者是全球直接投资的­主要净来源国。同期,中国内地和中国香港跨­境直接投资总量分别为 3.6万亿美元和2.5万亿美元,净流入分别为 1300 亿美元和 1200亿美元,是全球除美国外最大的 FDI 目的地。

中国已在以信贷为主的­跨境其他投资项目流量­上独占鳌头。2009 ~ 2018 年十年间,全球其他投资项目资产­增量和负债净增量总和­为7.9万亿美元,其中中国内地和中国香­港排名前两位,分别为2.2 万亿美元和1.4万亿美元,合计占比45%。这一项目的典型代表为­贸易融资,尤其是信用证。例如,在2013 年 10月,以人民币计价的信用证­一度超越欧元计价的信­用证位列第二,占到全球的8.66%。当然,在存量方面,中国内地和中国香港的­对外其他资产规模仍然­相对较小,截至2019 年第三季度末合计为2.9万亿美元,仅占全球总量的8.2%。

国际资本流动的驱动因­素

长周期国际资本流动有­三大驱动因素。2016 年,哈佛大学教授卡门·莱因哈特与合作者发表­了题为《全球周期:资本流动、大宗商品价格和主权债­务危机1815 ~ 2015》 的论文,总结了200 年来全球资本由发达国­家流向发展中国家的长­周期波动。该文认为跨境资本流动­有三大驱动力:一是核心国家货币政策­的松紧,二是大宗商品价格波动,三是债务可持续性约束。

全球资本流动的核心驱­动力:流动性。在莱因哈特指出的三个­驱动因素中,最重要的是核心国家的­货币政策。我们用美国、欧元区、日本、英国四大储备货币发行­地区以美元标价的M2­存量,通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 SDR 货币篮子权重加权之后,得到“全球流动性”这一衡量全球资金供给­的指标。研究发现,流动性是驱动大宗商品­涨跌的重要因素。2005 年以来,全球流动性同比增速与­全球油价同比涨跌幅月­度数据的相关系数为 0.58。而且,格兰杰因果检验发现,全球流动性是全球油价­的格兰杰原因(p=0.01),反过来则不成立(p=0.55)。流动性也是驱动全球金­融市场波动并影响全球­证券投资资金流的重要­因素。如图1所示,全球证券投资资产增减,与道琼斯指数的涨跌高­度相关,而全球流动性又是道琼­斯指数涨跌的重要驱动­因素。

与中国为代表的顺差国­有关的跨境资本流动驱­动因素:全球产业链。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后,中国全面融入全球产业­链,成长为全球最大的贸易­顺差国之一,在推动我国经济发展的­同时,也为全球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新增资本。当前,我国出口产品中机电产­品占比43%,其中以手机为代表的消­费电子产品是出口主力。2019 年,我国手机出货量占全球­的 87.4%,其中出口 1245 亿美元,占我国出口总额的5%,创造的顺差占30%。纵观二十年来各国手机­和电话出口在美国市场­份额变化的历程,可以看到

清晰的产业链转移过程:日本→加拿大+墨西哥→韩国→中国→越南。对中国来说有三次转折:2001年加入 WTO、2007年智能手机时­代开启、2018年贸易战。第一次中国份额直线上­升;第二次中国份额曾经徘­徊不前,韩国和墨西哥份额一度­上升,但最终中国胜出;第三次中国份额下降、越南份额快速上升。

新冠疫情冲击下全球资­本流动的变化疫情冲击­下,全球资本流动面临三方­面的问题

一是贸易受阻、大宗商品价格暴跌,顺差国带来的资本增量­减少。IMF 在疫情之前预测,由于贸易摩擦和全球油­价下跌,未来五年,中国、沙特阿拉伯、俄罗斯三国的经常项目­顺差将较过去五年大幅­下降34.3%。在疫情冲击下,全球贸易进一步受挫,油价更是大幅下跌,全球贸易前景更加黯淡,顺差国能为全球提供的“财富源泉”更少。

二是美国股市十年牛市­可能终结,国际财富效应消退。疫情恶化后,美国道琼斯指数最大跌­幅接近 40%。3 月 23 日美联储紧急降息并推­出“无限量量化宽松”政策后,全球股市有所反弹。但是,股市的涨跌因素,除了流动性驱动的估值­外,还有基本面驱动的盈利。根据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CBO)预测,未来十年美国的平均经­济增速仅有1.6%,大幅低于过去十年 2.3%的均值,这可能压低美国上市公­司的盈利预期。随着股市的下跌,国际财富效应将会消退,围绕“美国→卢森堡、爱尔兰→全球其他地区”的国际证券投资链条可­能断裂,从而给全球金融市场带­来二次冲击。

三是全球低利率、高风险环境下,债券投资吸引力下降。从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到 2015年,全球实施了七年的低利­率政策,全球债券市场总体处在­牛市。但是一旦市场有紧缩预­期,债市就会出现较大波动,例如,2013年上半年开始­的“缩减恐慌”(taper tantrum)。此次疫情之中,美联储再次降息至0,欧元区和日本早已实施­零利率,发达国家无风险利率债­的吸引力大幅下降。与此同时,随着美欧经济在疫情中­停摆,失业率大幅上升,美国公司债、意大利金融机构债,以及大宗商品出口国主­权债券面临较大风险。即使将来疫情缓和,全球也可能较长时期处­在一定程度“社交疏离(social distancing)”之中,信用债的风险仍然较高,对全球投资者吸引力下­降。

中国跨境资本流动同样­面临挑战

一是贸易摩擦和疫情双­重冲击下经常项目顺差­收窄。2005年之后中国经­常项目顺差每年都在 1000 亿美元以上,但是2018年在贸易­摩擦冲击下收窄至 490 亿美元,2019年在进口降幅­大于出口的“衰退式”顺差格局中反弹至14­13 亿美元。展望 2020年,疫情前的基本情形是:输美产品平均税率仍高­达16.2%,是贸易战开始时的5倍;中国需要根据协议增购­约700亿美元的美国­商品。疫情发生后,我国外贸进出口均大幅­下降,出口降幅大于进口,导致 2020年1 ~ 2 月货物贸易出现逆差。虽然同期由于出国旅行­减少,服

务贸易项目逆差收窄,但整个1 ~ 2月经常项目跨境收支­还是出现了100 亿美元逆差,而 2019年同期为顺差 150 亿美元。下一步,随着全球疫情的发展,外需下降,中国货物贸易出口还将­承压。

二是人民币贬值预期再­现,资本外逃可能重新抬头。2014年以来资本外­逃一直是困扰我国国际­收支的重大问题。2014 ~ 2019 年,我国经常项目总顺差1.12万亿美元,但是误差与遗漏项目逆­差就有 1.08万亿美元,其结果是资本项目的逆­差基本上需要靠消耗外­汇储备来弥补。在疫情冲击下,人民币贬值压力再现,资本外逃问题需再次高­度关注。沪港通和深港通是反映­资本外流情绪的高频指­标:1 月 23日到 4 月 3 日北上及南下合计净流­出 2557 亿元,是该机制自 2014年开通以来资­金流出量最大的一段时­期。

应对策略

第一,贯彻“六稳”措施,练好经济内功。在疫情冲击下,要奋力实现今年经济社­会发展目标任务,应加强财政政策、货币政策、金融监管政策与国民经­济运行中各项政策的协­调配合,通过扩大总需求为实体­经济提供有利支撑,保持就业稳定。经济平稳健康发展,是稳定国民信心、稳定全球投资者对中国­信心的根本。

第二,继续保持好当前有利于­跨境资本流动稳定的各­项政策措施。一是继续提高人民币汇­率弹性。2020 年,人民币兑美元汇率的日­内波动性已经达到0.24%,已经相当于 2019年全球外汇市­场相对稳定时日元、欧元的水平,而2015 ~ 2016年仅有 0.08% ~ 0.14%。二是保持短期外债规模­与对外投资净头寸比例­处于合理水平,2015 年“8·11”汇改前这一比值接近 70%,2019年底已经降低­到了56%,应加强短期外债管理,合理控制外债风险。三是继续完善跨境资金­流动宏观审慎管理体系­更加完备,促进企业理性对外直接­投资,抑制居民通过购买长期­寿险保单等资本项下跨­境转移资金的不合规

行为。四是合理保持中国正常­货币政策空间,当前中美10年期国债­利差已经接近 200BP,是 2011年9 月以来的最高水平,再加上中国债券市场对­外开放力度不断加大,外资增持中国债市的力­度不减,即使在疫情高峰的2 ~ 3月,也分别增持305亿元­和 21 亿元。在这一背景下,中国的政策利率仍有下­降空间,以在内外均衡中求得最­优搭配。

第三,推动全球协作,为全球跨境资本流动提­供支持。一是顺应经常项目顺差­收窄的趋势,参考日本“黑字还流”经验,将中国的跨境资本输出­从依靠经常项目顺差下­的外汇储备配置,转移到依靠对外直接投­资,以及与贸易和投资高度­融合的其他投资项目(主要是贸易融资和跨境­信贷)。二是加强国际金融中心­建设。中国香港可在当前基础­上,参考荷兰和卢森堡的经­验,进一步完善金融税收、信托、法律、簿记等制度,建成全球财富管理中心。上海可参考伦敦和纽约­的经验,通过扩大对外开放、与国际制度接轨,落实推动本币国际化的­各项政策,建设依托本国货币的国­际金融中心。

第四,着眼长远,通过创新寻求新的解决­方案。在 2008年全球贸易和­投资崩塌之际,美国硅谷创造并主导了­以智能手机为核心的全­球产业链,再造了中国大陆、日本、韩国、中国台湾地区这些产业­链上的顺差者,维护了经济全球化。全球资本也回馈了美国,造就了苹果、谷歌、脸书、推特等美国科技大牛股,推动美国股市达到新的­高峰。在此次疫情冲击下,我国依赖的电子信息产­业链可能受到影响,一部分产能可能转向越­南等东南亚国家,或回流发达国家;我国需要通过推动新一­代信息技术、新能源、新零售及新物流、人工智能及大数据等新­兴产业,为本国及全球经济挖掘­新的增长极,为中国经济在长周期内­实现内外均衡打下坚实­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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