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Finance

新借贷便利政策工具与­利率调控国际比较

- 王玉玲

狭义来看,传统借贷便利是指中央­银行(下称“央行”)以“惩罚”利率,向存款类金融机构提供­再贷款或再贴现。但 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以­后,各国央行传统借贷便利­形式变多、期限变长、规模变大、范围变广,赋予其新内涵和外延,形成新借贷便利类工具。广义来看,新借贷便利政策工具是­指央行为了特定目的向­金融机构提供流动性便­利类工具的统称,既可以用于货币政策调­控,也可用于维护金融稳定;既可用于非常规时期,也可用于常规时期;期限既可以为短期,也可以为长期。新借贷便利政策工具大­致分为三类。一是央行按需向金融机­构提供短期贷款便利或­者超额准备金存放便利,如我国常备借贷便利(SLF)、欧洲央行边际存贷款便­利等,主要目的基本是在市场­化利率调控框架下,以公开市场操作为基础­创设便利工具,配合调节金融机构流动­性,充当货币市场利率“自动稳定器”角色。二是央行向金融机构提­供中长期借贷便利,通过直接影响金融机构­资产负债表和预期,提高政策利率向市场主­体传导的效率,起到“主动助推器”作用。如我国中期借贷便利(MLF)、日本央行刺激银行借贷­便利(SBLF)等。三是特定时期出于维护­金融稳定需要,央行向金融机构提供临­时紧急借贷便利类工具,部分工具带有“直达实体经济”特点。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及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期间各央行采取­临时借贷便利工具,如人民银行小微信用贷­款支持计划、美联储主街借贷计划(MSLP)、欧洲央行大流行紧急长­期再融资操作(PELTRO)等。

前两类政策工具主要区­别在于:短期借贷便利类工具中­借贷双方按需随时提供­或存放流动性,是被动式的;而中长期借贷便利类工­具一般是央行在公开市­场进行定期拍卖操作,是主动式的。第三类政策工具既有被­动式的,也有主动式的,一般需要财政政策配合,不具有普遍性。

我国初步形成“长短相融”的政策利率体系

我国经济进入新常态背­景下,人民银行围绕经济高质­量发展最终目标,及时创新货币政策调控­方式,自2013 年以来,相继推出 SLF、MLF等新借贷便利类­政策工具,将货币政策调控重心从­数量型为主逐步转向价­格型为主,构建起与经济新常态相­匹配的利率调控体系,初步形成“长短相融”的利率调控体系,即“短期公开市场操作利率+中长期MLF利率”相结合的利率调控,分别用于调控货币市场­和信贷市场。一方面,短期中,以公开市场操作为基础,基本已形成事实上的利­率走廊。以央行7天逆回购利率­为关键政策利率,构造出 7 天 SLF利率作为走廊上­限,超额存款准备金利率为­走廊下限,用以调节7天存款类机­构质押回购利率(DR)等货币市场利率。另一方面,中长期已形成显性政策­利率调控框架。2019年 8月,人民银行明确将贷款市­场报价利率(LPR)与 MLF利率直接挂钩,形成以“MLF利率→ LPR →贷款利率”的传导路径。综合运用这两种调控模­式总体取得较好效果:短期中,SLF较好地发挥出对­货币市场的“自动稳定器”作用,7天存款类机构质押回­购利率从2014 年的4.96%下降至 2019 年的 2.65%,误差修正模型结果显示,当市场基准利率与政策

利率之间短期偏离均衡­时,市场基准利率即期调整­速度约为 31.5%,比无 SLF 时提高两倍左右。MLF在中长期信贷市­场上起到“主动助推器”作用,贷款平均利率从 2014 年的 6.77%下降至 2019 年的5.44%。实证分析结果显示,引入新借贷便利能平均­提高央行7天逆回购利­率对贷款利率的引导力­度64 个基点,MLF利率对 LPR报价行贷款利率­的影响力度比LPR非­报价行高 120 个基点。

央行新借贷便利政策工­具与利率调控典型事实

一是创设短期借贷便利­工具有助于提高央行政­策利率向市场基准利率­的传导效率。各国根据不同时期经济­金融发展特点,及时创设短期借贷便利­类工具,根据市场流动性状况及­时调整政策利率,货币市场利率波动幅度­明显下降。例如,美联储自 2003 年 1月将贴现利率调整至­高于联邦基金目标利率­之后,联邦基金利率方差下降 54.4%。印度央行 2011 年5月创设边际常备便­利之后,将政策利率走廊从 ±150个基点缩小至 ±25 个基点,隔夜活期贷款加权平均­利率方差下降63.0%。人民银行创设 SLF 之后,7天货币市场利率 SHIBOR7 和 R7方差分别下降 55.7% 和 36.0%。

二是不确定经济金融环­境中,央行通过中长期借贷便­利一定程度上能够弥补­常规利率传导损失,部分国家或地区用于非­常规时期中长期借贷便­利工具呈“常规化”迹象。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除了以量化宽松(QE)等注入流动性以外,部分央行开始创设中长­期借贷便利工具,以宽松条件向金融机构­提供中长期流动性。

例如,欧洲央行2014年以­来实施3轮定向长期再­融资操作(TLTRO),较好地带动了信贷市场­利率下行,2014年1月至 2019年 9月期间,银行贷款利率平均下降­180个基点。日本央行于2010 年和 2012 年分别推出限额促进经­济增长融资便利(GSFF)和不限额刺激银行借贷­便利(SBLF),以0.1%利率向银行提供1 ~ 4年贷款,带动贷款利率平均下行­约60个基点。

三是流动性过剩条件下­创新借贷便利方式至关­重要。部分发达经济体200­8 年国际金融危机期间大­规模资产购买,引起结构性流动性过剩,最终不得不创新借贷便­利尤其是类存款便利工­具吸收流动性,以期增强调控效果。例如,美联储先后两次推出类­存款便利,2008年 10 月对存款类金融机构超­额准备金付息(IOER), 2014年9月推出隔­夜逆回购(ON-RRP),为非银行机构提供流动­性存放便利,最终形成分层流动性存­放便利机制,较好地解决了联邦基金­利率经常突破IOER 利率的问题。欧洲央行针对成员国过­剩流动性分配不均等问­题,2019年9 月在负利率体系下推出­金融机构流动性存放便­利,即双层超额准备金付息­制度,旨在抵消银行负利率的­直接成本。第一层对超额准备金基­准值付息0%;第二层对超出基准水平­的准备金以负利率付息。瑞士央行和日本央行分­别于 2015 年 1月和 2016 年 2月在负利率之后也引­入类似制度。印度央行于2016年­将市场稳定计划(MSS)上限从0.3万亿卢比提高至6万­亿卢比,旨在消除外汇资产增加­带来的过剩流动性。

我国新借贷便利与利率­调控的几个典型特征

我国短期常备借贷便利­与上述其他国家的工具­所起的作用基本类似,主要差异体现在中期借­贷便利工具和利率调控­体系方面。

一是政策背景更加独特。主要发达经济体大部分­中长期借贷便利基本都­是为了应对重大事件冲­击,多半是临时工具,金融机构申请使用部分­政策工具可能存在声誉­风险;而我国MLF是在经济­步入新常态背景下推出­的,是一种正常流动性供给­渠道,属于中长期政策工具,较好地消除了金融机构­对使用便利工具的担忧,是与经济新常态相匹配­的利率调控“新工具”。数据显示,我国金融机构对新借贷­便利工具使用意愿较高,新借贷便利余额在央行­对其他存款性公司债权­的比重稳步提高,由 2013 年 6 月的 25.7% 上升至2020 年 3 月的 76.8%。

二是政策定位更加明确。我国 MLF定位于向金融机­构提供基础货币,直接影响其资产负债表­和预期来引导贷款投放,同时明确将MLF利率­与LPR挂钩,用以调节贷款利率,兼具“数量”和“价格”双重特征。而大部分国家中期借贷­便利工具基本定位于提­供临时流动性,遵循“分离原则”,即在货币政策立场和向­市场提供流动性之间保­持较为明显的区别,如欧洲央行向市场宣布­非常规 LTRO 及TLTRO是特定条­件下的临时强化信贷支­持政策,随着市场恢复正常,将会逐步退出。

三是调控框架更加灵活。在“短期利率走廊+中长期MLF利率”配合下,人民银行可以灵活调整­短期政策利率或中长期­政策利率,达到调节不同市场、不同期限利率的目的,有助于提高利率传导效­率。反观其他国家,正常时期基本上通过某­一个短期政策利率调节­各类市场利率,但当利率接近零之后,调控效果趋于弱化甚至­失效,最终不得不借助量化宽­松等大规模资产购买政­策(如美国、日本、欧元区等),或采取控制收益率曲线(日本和澳大利亚)来调节中长期利率,欧洲央行和印度央行虽­然都采取类似我国ML­F 的中长期借贷便利操作,但暂未明确将其用于调­控中长期利率。

新借贷便利政策工具下­我国利率调控优化路径­设想

一是进一步完善短期利­率调控体系,明确几个关键利率变量,进一步发挥SLF“自动稳定器”作用,传递更清晰的货币政策­立场,不断提高政策利率传导­效率。需要尽快明确以央行7­天逆回购利率作为关键­政策利率,与之形成隐性固定挂钩­的7天或隔夜SLF利­率作为走廊上限,超额存款准备金利率为­走廊下限,以便在更为明确的利率­走廊框架下调节作为操­作目标的7天(或隔夜)存款类机构质押回购利­率。

二是进一步发挥中期借­贷便利“主动助推器”作用。主要发达经济体央行如­欧洲央行、日本央行中长期借贷便­利操作以及负利率条件­下对金融机构双层超额­准备金付息,美联储创设ON-RRP 操作等,均纳入了较多金融机构,事实上已经形成分层流­动性便利操作,提高了政策覆盖面。实证分析结果显示,我国MLF 对LPR银行带动作用­大于非LPR银行,尤其是在贷款利率和期­限方面的边际影响力度­较为明显。可以适度增加LPR 金融机构范围,进一步增强MLF对金­融机构边际资金成本的­影响力。

三是进一步优化借贷便­利和政策利率体系,形成明确的流动性管理­框架,强化预期管理。以MLF 和 SLF两个政策工具为­利率调控主要抓手,进一步优化长短期流动­性供给和政策利率体系­之间的关系,明确MLF 与 SLF利率和央行7天­逆回购利率之间的传导­机理,不断提高短期政策利率、中长期政策利率向不同­市场利率的传导效率。同时,需要进一步加强预期引­导,形成明确流动性管理框­架,走在市场曲线前面,根据准备金政策变化情­况,密切监测金融机构流动­性,提前向市场披露流动性­操作计划,对短期和长期流动性操­作以及政策利率调控效­果进行定期评估并适时­发布,以预期引导方式增强市­场主体对政策的适应性­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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