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经济“碎片化”的挑战

当 前，世界经济复苏乏力、地缘政治冲突升级、气候灾难频发，全球面临的不确定因素明显增多，经济“碎片化”现象日渐凸显，主要表现为贸易限制措施激增，不同集团间贸易大幅萎缩；相互投资大幅下滑，主要经济体间投资势头锐减；“脱钩断链”“去风险”加剧，扰乱全球供应链；全球加速“去美元化”，国际货币体系开启多元化格局，这令本已疲弱的世界经济复苏更加艰难，经济产出遭受巨大损失，增长前景面临挑战。

全球经济“碎片化”的表征

在贸易和投资领域，限制措施激增，不同集团间裂痕加大。长期以来，全球贸易增速远超世界经济增速，但这一趋势在 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时戛然而止，且此后几乎处于停滞状态。特别是近年来，逆全球化风潮涌动、保护主义盛行、贸易问题政治化安全化倾向加剧、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升级等新挑战层出不穷，贸易限制措施激增，国际贸易体系出现明显碎片化的趋势。自世界贸易组织（WTO）争端解决机制陷入困境以来，2013年至 2017年全球平均每年出台约500项贸易限制措施，2020年这些限制措施增加到1500 项， 2022 年又猛增至 2800 项，约是 2019 年的三倍。由于世界贸易组织争端解决机制被边缘化，已有29项国际贸易争端无法得到解决。世界贸易组织成员正式报告的“贸易关切问题”也从2016 年的 31 个增加到 2022 年的 130个。不同集团间的贸易和投资裂痕变得更大。从贸易裂痕看，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第一副总裁戈皮·纳特（Gita Gopinath）在 2023 年 12 月 11日发表的讲话认为，乌克兰危机导致全球贸易增速放缓，但在政治上不一致的集团之间的增速放缓更加明显。集团内贸易增速已从乌克兰危机前的2.2% 降至 1.7%，集团间贸易增速则从3%下降至 -1.9% 左右。从净值来看，集团内贸易增速比集团间贸易增速快约3.8个百分点，且这种模式不仅限于战略部门贸易，还出现在非战略产品贸易中。同时，中美间贸易联系正在弱化。中国不再是美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在过去五年，中国在美国进口中的份额下降了近 10个百分点。从投资裂痕看，全球外国直接投资（FDI）正在按照地缘政治路线进行分割。乌克兰危机爆发后集团间公布的FDI项目数下降幅度超过集团内项目数。在过去五年，中国也不再是美国FDI的主要目的地，在FDI项目数量上中国的排名落后于印度、墨西哥和阿联酋等新兴市场。

在供应链领域，“脱钩断链”“去风险”加剧，扰乱全球供应链。西方大国对非西方大国的遏制和打压持续升级，大国关系博弈日趋激烈，全球产业链供应链首当其冲。2023年以来，美欧等发达经济体相继推出所谓“去风险”政策，变相推动对主要经贸伙伴“脱钩断链”。2023年5月，在日本广岛举行的G7峰会发表联合声明称，要增强经济韧性就必须“去风险”，实现多样化，将单独或集体采取措施投资于自身的“经济活力”，减弱对关键供应链的过度依赖。6月，欧洲理事会（EC）就对华战略发布了一项新决定，重申其目标是“去风险”，欧盟将继续降低关键供应链等领域的依赖性和脆弱性，并在必要和适当的情况下“去风险”和实现多样化。7月，德国政府发布的首份“中国战略”

文件强调，德国“迫切需要去风险”，并提出关键技术出口管制等具体举措，以达到“去风险”“降依赖”的目的。无论是“脱钩断链”还是“去风险”，都会扰乱全球产业链供应链，扭曲市场资源配置，增加经贸成本，并推升地缘政治风险，这种策略背离了合作共赢的本质，不利于全球经济稳步复苏。

在金融领域，主要新兴经济体货币竞争力提升，国际货币体系开启多元化趋势。一方面，全球加速“去美元化”。当前，越来越多的国家计划或已经实施“去美元化”方案，在跨境贸易和投资中放弃使用美元转而使用本币结算，在外汇储备中降低美元份额，并找寻美元的替代货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官方外汇储备货币构成（COFER）数据显示，2023 年第三季度，美元储备占全球外汇储备的比例为59.2%，是自 2022 年第四季度以来的最低水平。2022年第四季度，美元储备占全球外汇储备的比例为58.36%，为 1995年该数据有统计以来的最低水平。美元曾在 20 世纪 70年代占全球外汇储备的近80%，到 80年代该比重降至58% 以下， 1990 年又暴跌至47%。尽管在 1999 年美元在全球外汇储备中的占比恢复到71%左右，但此后又逐渐下降至目前的水平。另一方面，欧元和人民币的竞争力提升。从全球支付货币占比来看，环球银行金融电讯协会（SWIFT）2024 年 1 月 18 日公布的数据显示，2023 年 12月，人民币在全球支付占比为4.14%，环比回落 0.47个百分点，是历史次高，在全球支付货币中继续排行第四；欧元占比为22.41%，虽创纪录新低，但仅次于美元，居第二位。从全球贸易融资货币角色来看，人民币在

2023 年 12月贸易融资市场占比5.07%，重新被欧元（占比为7.35%）超越，排在第三位；美元占比为82.84%，仍为占比最大货币。可见，虽然去美元化进程加速、欧元和人民币崛起，但离真正实现国际货币体系多元化目标仍有很长的路要走。

全球经济“碎片化”的负面效应

推动“脱钩断链”“去风险”，泛化国家安全，人为制造世界经济“碎片化”，不仅干扰了商品、服务、资本等要素的自由流动，扭曲了市场资源配置，而且冲击全球产业链供应链，不利于世界经济稳步复苏。

经济碎片化严重冲击全球贸易。世界经济论坛（WWF）在 2024 年 1 月 15日发布的《顶级经济学家展望》显示， 69%的受访者预计地缘经济“碎片化”在 2024 年将加速；未来三年，86%的受访者预计地缘政治变化将明显使经济活动本地化，这也会阻滞国际贸易的复苏步伐。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UNCTAD）在 2024 年 4月发布的《贸易和发展报告》显示，2023年全球经济增长2.7%，但国际货物贸易却收缩1%，这两个数据的逆向运行在 40多年来尚属首次。同月，世界贸易组织发布的《全球贸易展望与统计》则显示，2023年全球商品贸易量下降 1.2%，2024 年其或将增长 2.6%，但地区冲突、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和经济政策不确定性，可能影响全球贸易反弹的程度。这反映出经济“碎片化”正在令全球贸易付出代价。

经济“碎片化”持续扰动产业链供应链。作为衡量全球供应链健康状况的中间产品贸易明显萎缩。根据世界贸易组织的数据，中间产品在世界贸易中的份额占比从过去三年的平均大约51% 下降到 2023年上半年的48.5%，亚洲双边伙伴在美国零部件贸易中的份额从2022 年同期的43% 降至 2023 年上半年的38%，这是供应链被缩短和简化的明显证据，全球经济“碎片化”迹象值得引起重视与思考。

经济“碎片化”可能进一步破坏增长前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格奥尔基耶娃在 2024 年 1月的发言中指出，围绕“国家安全”的相关限制正在增加，地缘政治因素正引发全球经济分裂。如果任由经济“碎片化”继续下去，会使全球GDP损失最高达7%，约 7.4 万亿美元，大致相当于法国和德国一年的GDP总和。如果再加上技术脱钩，一些国家的经济萎缩可能达到12%。世界贸易组织的模型预测，如果世界陷入全面地缘政治竞争的最坏情况，全球平均收入将下降5%，平均贸易额将下降13%。

以 RCEP升级应对世界经济“碎片化”

面对全球经济“碎片化”对国际经贸的冲击、对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的扰动、对世界经济复苏步伐的阻滞，区域化经贸合作正成为许多经济体的优先选项。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作为当前全球人口总量、经济总量和货物贸易量最大的自贸区，自对所有签署国全面生效以来，通过不断释放制度红利，助推区域内贸易投资蓬勃发展，产业链供应链联系更加紧密，为促进区域经济增长和经济一体化注入强劲动力，为世界经济实现恢复性增长贡献新的力量。

一是促进域内经贸合作。RCEP助力成员国拓展经贸合作的宽度，深化了经贸合作的深度。首先，整合域内规则形成合力。RCEP通过统一关税承诺、原产地规则、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以及其他贸易规则，最大限度地整合了区域内各成员的 27个贸易安排和44个投资协定，有效推动了多边贸易体系发展，为参与方带来实实在在的收益。其次，涵盖贸易和投资自由化便利化各方面。关税减免是关键内容，即区域内90%以上的货物贸易将逐步实现零关税，这是RCEP 释放经贸合作红利的主要途径。最后，强调包容发展。RCEP充分考虑各成员国经济发展水平的差异，给予最不发达国家特殊与差别待遇，最大限度兼顾了各方诉求，有助于

促进域内包容均衡发展，使各方均能共享RCEP发展机遇。

二是维护产业链供应链稳定。RCEP各成员遵守原产地累积规则，吸引企业在 RCEP区域内进行中间品生产，加上中国工业门类齐全、中日韩产业链完整，中国—东盟产业循环畅通，这对重塑和巩固区域内的产业链供应链至关重要。原产地累积规则是指在确定产品原产地资格时，可将各 RCEP成员国原材料累积计算，来满足最终出口产品的原产地标准，降低了关税享惠门槛，有助于企业更好地在区域内进行产业布局，强化区域内产业链供应链合作。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在 2023 年 9 月发布的《RCEP实施的经济效应评估报告》显示，RCEP对区域贸易合作的促进作用十分显著。截至2023年上半年，中国全国贸促系统RCEP 原产地证书签发量与签证金额同比增长超过25%，显著高于同期国际贸易增速。中国海关总署发布的数据则显示，2023年中国对 RCEP 其他 14个成员国合计进出口12.6万亿元，比协定生效前的2021 年增长 5.3%。RECP 不仅有利于最终品贸易的创造与转移，还清除了区域内中间品流通障碍，降低了生产和流通成本，推进了区域内中间品贸易的发展，对区域内产业链供应链的巩固优化作用逐步显现。

三是助力经济稳步复苏。自RCEP生效实施以来，多数市场主体对扩大出口市场、享受便利化措施、增加贸易机会、改善营商环境、利用规则享惠等方面给予积极评价，域内成员之间的产业链供应链合作显示出较强的韧性，促进区域经贸合作和经济增长红利初步释放，不仅东盟等 RCEP成员受益明显，而且对域外经济体也产生了积极的外溢和示范效应，有效缓解了世界经济“碎片化”的不利影响，成为当前推动全球经济稳步复苏关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