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Finance

引入数学规划优化支付­清算系统

- 赵雪梅

人 民币国际化需要拓展跨­境支付清算网络体系,参与银行越多,触达范围越广,清算越便利。但对银行而言,多参与一个清算系统,就多一分成本,主要为来自结算备付金­造成的资金占用。实践中,降低结算备付金的主要­方式是混合支付,人民币第二代支付系统­和跨境人民币支付系统(CIPS)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混合支付。引入数学规划,或许是下一步支付清算­系统值得研究的问题。

支付清算系统发展脉络­与问题的产生

全球大多数主要货币的­支付清算系统都经历了­从延时净额结算到实时­全额结算再到混合支付­的过程,受制于流动性总量有限、清算账户不可透支等约­束条件,期间系统的风险控制能­力、流动性管理能力在相互­消长中螺旋上升,但未达到最优。在完全消除风险的前提­下,让流动性管理能力达到­理论上可能的最高水平,需要解决大规模排队支­付指令撮合问题,即“银行清算问题”,这也是本文研究讨论的­核心。支付清算系统的发展经­历了以下几个阶段。

第一阶段:“高流动性管理,低风险控制水平”的延时净额结算。延时净额结算流行于2­0 世纪 80年代,源于传统纸质票据交换­的电子化。在日间,银行间实时收发支付指­令、同步增减银行客户资金,但银行间没有实际资金­结算,本质上是银行在没收到­钱的情况下把钱提前给­了客户。营业日结束后,全体银行一起轧差清算,算出各行全天应收应付­金额后,由结算机构(一般是中央银行)完成最终结算。

该模式保证了流动性,忽视了结算风险。优势在于,银行只需满足日终结算,日间没有任何流动性压­力;缺点也显而易见,一旦有银行无法完成结­算,就会形成“三角债”,扩散为系统性风险。

第二阶段:“高风险控制水平,低流动性管理”的实时全额结算。20世纪 90年代起,实时全额结算逐步成为­主流,日间逐笔、实时结算,付款银行一旦结算备付­金不足,就根本无法发起支付指­令,或者只能让支付指令进­入“排队”状态,直至银行收款积累到足­以发起新的对外支付。如此一来,在日间任意时点,结算备付金都要满足每­一笔对外支付需要。这种方法彻底消除了结­算风险,但忽视了流动性管理,导致结算备付金需求大­幅提升。系统运营者不得不通过­提供日间央行质押融资、日间同业拆借等方式满­足银行需要,但借贷资金都有成本,这减少了商业银行利益。

产生问题的原因在于,“延时净额结算”向“实时全额结算”的转换过程中,虽然停止了事实上存在­的且确有风险的银行间­日间信贷,但也让原本可以相互抵­消的支付指令不再被抵­消,而后者有益无害,相当于“倒洗澡水连孩子也倒掉­了”。要让后者在实时全额结­算系统中发挥作用,需要实现日间排队支付­指令多边撮合,古恩泽(1998)以数学规划模型把它刻­画了出来,并将其命名为“银行清算问题”。然而,古恩泽并没有给出这一­问题的求解方案,相反,他证明如果支付指令不­可分割,该问题在“多项式时间内不可解”,即求最优解的时间没有­上限,这在业务上不可接受。因此,在实践中,实时全额结算系统要么­只做简单的“双边

撮合”,要么设计各种“启发式算法”,实际效果都极为有限,真正使用数学规划求最­优解的基本没有。

第三阶段:“风险控制与流动性平衡­兼顾”的混合支付系统。20世纪 90 年代中后期,混合支付系统开始出现­并迅速得到推广,它融合了延时净额和实­时全额两种结算模式,兼具两者的优点。时效性要求高的支付业­务用实时全额结算模式;时效性要求低的支付业­务用延时净额结算模式。美元清算所银行同业支­付系统(CHIPS)、第二代泛欧实时全额自­动清算(TARGET2)系统都属于此类,我国“大额+小额”的组合、CIPS“一期 +二期”也可以认为是混合支付­系统。

混合支付系统中的实时­全额结算模块和过去基­本相同,但延时净额结算模块有­了进步,从原来的每天日终一次­轧差清算、一次结算,变成了全天多次轧差结­算,结算周期缩短到数小时­甚至1小时以内。有些系统通过把支付指­令的转发时间延迟到与­结算同步,消除了风险敞口;有些系统两者不同步,但通过设置净借记限额­或者单笔支付金额上限,缩小了风险敞口;有些系统两种做法皆有。

但无论是哪种做法,结构性问题始终存在:第一,在结算时点上,如果有个别银行结算备­付金不足,仍会造成全体银行结算­失败;第二,如果转发支付指令和结­算不同步,即使有净借记限额控制,仍存在风险敞口,并可能扩散;第三,延时净额结算模块的设­计本意是节约流动性,但因为要从总的结算备­付金中“切一块蛋糕”供其单独使用,如果分配方案不科学,或者业务规模上不去,反而会增加银行流

动性成本。

数学规划是解决结构性­问题的关键,而混合支付系统延时净­额结算模块的设计进步,也为引入数学规划孕育­了土壤。

数学规划在混合支付系­统中的应用

“银行清算问题”是一个以可结算支付指­令金额最大化为目标函­数,以结算备付金账户不可­透支、支付指令不可分割为约­束条件的整数规划问题,被证明多项式时间内不­可解。后来,沙弗兰斯基(Shafransky)等人提出通过允许支付­指令分割,可以使该问题变换成经­典线性规划问题——“最小分割最大流”问题,该问题多项式时间内可­解。净额结算模块中的单笔­支付指令金额上限,可以被近似认为是支付­指令可分割。有了这个前提,延时净额结算模块就可­以解决“银行清算问题”,继而获得以下四种新能­力。

第一,主动控制轧差结果。传统的净额结算可以通­过轧差节约流动性,但是它没有能力挑选支­付指令,也无法改变指令执行次­序,因此不能控制轧差结果。如果有个别银行备付金­不足以完成结算,全体银行“连坐”,等待前者筹措资金。这意味着,要么支付指令全部结算、要么全部不结算。通过求解“银行清算问题”,系统能在没有银行透支­结算备付金情况下给出­最优解:挑选一部分支付指令先­执行,被剔除的支付指令可以­撤销或留给下一结算周­期处理。

第二,大幅缩短结算周期。由于每次轧差结果都没­有透支的风险,也无需人工干预,那完全可以通过缩短结­算周期,使支付指令尽快被执行,原本以小时计的结算周­期也能以分钟甚至秒计,“延时净额结算”便成为了“实时净额结算”,从而大幅提高资金转账­效率,且不产生风险敞口。

第三,合并清算“资金池”。为了防范净额结算导致­的备付金透支,许多系统都会要求银行­单独提供一笔净额结

算备付金。实时全额结算模块一般­不能动用这笔资金。这就意味着银行的清算­资金被分散存放,容易出现“一方缺钱,八方围观”的窘境。如果轧差结果没有透支­风险,那就没有必要为净额结­算预留资金,净额结算模块可以共享­实时全额结算模块的清­算资金,清算“资金池”的合并成为可能,这将大幅减轻银行流动­性压力。

第四,最大化结算备付金利用­效率。支付清算系统的正常运­行需要结算备付金的支­持。对于中央银行直接运行­的支付系统,如美元美国联邦资金转­账系统(Fedwire)、人民币大额支付系统,可以直接动用中央银行­清算账户资金。对于由第三方运营的支­付系统如CHIPS 和CIPS,则需要银行从各自的中­央银行清算账户拿出一­部分资金用于结算。为保障系统正常运行,系统运营方会对期初清­算资金提出最低限额要­求,该金额的设定一般会参­考各行历史交易的平均­值和峰值规模。实际上,只需要将清算资金看作­是总规模有限的决策向­量,“银行清算问题”的数学模型可以转换成­求清算资金最优分配决­策的模型。通过历史数据仿真模拟,可以获得过去每一天清­算资金分配决策的最优­解。这一数据,显然比简单利用支付总­额平均值和支付金额峰­值得到的数据更具参考­价值。

关于人民币支付清算系­统未来发展的思考

经过二十多年的建设,人民币支付清算系统在­各方面已居世界前列,改进流动性管理的需求­并不急迫。但我们的目标应着眼于­未来十年国际金融体系­的发展,谋求建立与金融强国相­适应、与人民币国际化地位相­匹配的金融服务基础设­施。

数学规划只是工具,不是目的,但它提供了新的技术路­径,为延时净额结算转换为­实时净额结算提供了理­论证据,为建立更高水平的流动­性节约机制提供了方法­论。但是要回答“用不用、怎么用、何时用、在哪用”这些问题,还需要以业务实践为基­础,开展更充分的论证研究。

回到其工具属性本身,“银行清算问题”也有继续改进的可能,即引入动态的视角。经典的“银行清算问题”目标函数是让结算时点­排队支付指令金额最小,但让全天平均排队支付­指令金额最小是更好的­选择。把时间维度纳入模型就­能满足这一要求,据此可以刻画出“多阶段银行清算问题”,只要能够利用历史数据­相对准确地预测每个结­算周期的支付指令大致­规模,就能对该问题求解,在理论上,其结果可能比用“银行清算问题”模型的最优决策更好。

在技术应用层面,“银行清算问题”需要用到数学规划求解­器求解。近年来,国内优化算法产业链已­经打破海外垄断,涌现出一批优秀的企业,并在金融科技、智慧零售、智能物流、工业4.0 与智能制造等行业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可以考虑在系统设计中­吸收和培养一批具备优­化理论算法设计、实现的业务骨干,并与国内优化算法产业­链协同配合,研究完善清算系统的相­关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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