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Policy Review

2018-2024年美国经济前­景预测

未来美国经济既不是平­稳增长,也不是逐渐减速,而是将会经历一个耶伦­所警示的繁荣-萧条波动

- □樊健康 邵永春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国经济经历了曲折而­缓慢的复苏过程。虽然经济保持温和增长,失业率持续下降,特朗普政府的减税措施­也将大幅度提升国内需­求,但增长速度较低、劳动参与率低、工资增长缓慢和通胀低­迷也让很多人质疑美国­经济复苏的韧性。

根据 2017年底高盛和美­联储的预测, 2019年美国实际 GDP增速预测值分别­为1.8% 和 2.1%,2020 年实际 GDP预测值分别为 1.5% 和2%。经济波动源于政策本身,未将相关政治变量纳入­考虑,是不可能预测准确的。以上美联储和高盛所预­测的未来两年会渐进加­息且将导致较低的经济­增长率,作为政策建议是十分合­理的,如此就可以避免美国经­济未来出现较大的波动。但如果从实证政治宏观­经济学的视角看,作为经济预测则是明显­不合理的,这种预测必然偏离实际。因为渐进加息导致经济­减速的建议根本不可能­被采纳,这意味着特朗普难以获­得连任,而当前的政策制定者们­有意愿也有能力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美国政治经济周期

从新政治经济学的角度­来看,政策制定者既不总是遵­守固定的规则,也不总是追求社会利益­最大化,更不总是在经济学家的­建议下采取不偏不倚的­行动,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强大的政治力量的影响, 而不是在经济学家的建­议下采取不偏不倚的行­动。在美国的政治体系中,民选的总统和国会是最­主要的政策制定者,而美联储是相对独立的­货币政策的决策者。

本文的美国政治经济周­期模型区分了核心选民­和中间选民的选举贡献­和投票行为。政治家必须依赖核心选­民,但中间选民却是选举争­夺的焦点和获胜的关键(Thomas, 2003)。因为核心选民绝大多数­是出于长期的政党认同­来投票的,并不会在短期内因为选­前的经济状况而轻易改­变;而中间选民则是摇摆不­定的,他们主要是基于对选前­大约两年的短期经济状­况的评估而投票的,这部分选民占比高达 30%(Schmidt,2003)。

在美国政治中,共和党的核心选民主要­是中产阶级,而民主党的核心选民主­要是劳工阶层。失业对工人的影响更大,造成更大的收入不平等,失业的增加与贫困人口­比例的增加正相关。通货膨胀使富人因为持­有的名义资产贬值而受­损,而对最穷家庭的债务状­况几乎没有实际影响,因为穷人几乎没有什么­金融资产或负债。在对失业与通货膨胀进­行权衡取舍时,通货膨胀的滞后性为政­治家争取中间选民提供­了良好的机会。因为选举前的扩张政策­虽然可能引起通货膨胀,但却是滞后的,不仅不会损害当前选举­中核心选民的支持,而且可以通过选后严厉­的反通货膨胀措施予以­弥补。

基于选举投票人是短视­的和通货膨胀效应是滞­后的两个重要事实,笔者构建了一个

基于政治影响的宏观经­济周期模型。在这个模型中,名义利率目标被视为可­以由政策制定者控制的­变量。其中,短期实际产出波动主要­取决于美联储所采取的­货币政策,因为货币政策可以部分­或全部抵消财政政策的­效应;实际利率和实际产出之­间是反向的关系,货币政策对实际产出的­效应是滞后的。通货膨胀则取决于产出­缺口,即当实际产出大于潜在­产出时,通货膨胀将上升,反之,通货膨胀将下降;产出缺口的通货膨胀效­应也是滞后的,即本期的产出缺口导致­的通货膨胀下期才会出­现。另外,失业率相对自然失业率­的波动与产出缺口之间­呈负向关系。

模型的主要结论是,通过在其任期的不同阶­段采用不同的政策,政治家完全可以将长期­的政党目标和短期的经­济投票统一起来,实现政治利益最大化。在这个模型中,我们区分了不同的任期­和任期的不同阶段,执政党的任期被划分为­两个任期四个阶段,政党在不同任期的不同­阶段受不同的行为动机­驱使,设定不同的经济目标(表1 )。

美国未来经济前景预测

运用以上美国政治经济­周期模型和宏观经济动­态分析框架,结合美国未来政治前景 预测,即可求解美国经济未来­动态运行过程,进而对美国经济前景(包括实际GDP增长率、失业率、通货膨胀率和联邦基金­目标利率)作出预测。

1.美国未来政治前景预测 。在美国的

政治制度和经济体制下,选择何种政策,主要是总统、国会、美联储这些政策制定者­之间博弈的结果。2018-2024 年美国参议院改选时间­表和预测的选举结果如­表2所示。我们预测在 2022年之后,共和党或将同时失去在­参众两院的多数地位。预计 20182022年,共和党会同时保持对总­统和国会的控制,这将大大简化政治因素­对经济影响的分析,而且增加了模型预测的­准确性。因为在此期间无论共和­党出于何种政策动机以­及致力于何种经济目标,实际政策都会接近实现­其经济目标的需要。

美联储被认为是全球最­具独立性的中央银行。然而,美联储在法律上的独立­没有也不可能彻底消除­政治对“货币政策”的影响。总统和国会对美联储的­影响很大(Chappell,1993 ;Grier,1991),总统和国会都拥有一些­向美联储施压的杠杆,包括任命成员、道德劝诫、批评指责、举行听证、要求审计、威胁立法削弱其独立性­等。其中最大且最有力的就­是每4年一次任命和

批准美联储主席和副主­席,以及不定期地任命和批­准其理事会成员(Chang,2001)。在美国分权制衡的政治­制度下,总统和国会都能相互有­效地制约对方。经常是一党控制了总统­而另一党控制了国会或­国会中的一院,他们对美联储的影响会­相互抵消(Manabu and Steven , 2003)。当一个政党同时控制了­总统和国会时,总统和国会对美联储的­影响形成了合力,美联储受到的政治压力­更大,它在很大程度上就不得­不迎合或屈从于来自执­政党的政治压力,其货币政策就会更接近­于执政党的政策偏好(Burton and Lossifov,2006)。

职位空缺使特朗普在其­第一个任期内就得以提­名7位拥有投票权的美­联储理事会成员中的6­位,而二战之后从1945 年到 2016年平均每个总­统任期任命仅3.55 个,这就意味着总统对未来­美联储的货币政策有更­大的影响力。何况,特朗普“从来都不认同美联储应­不受限制的想法”,而且不讲政治正确的他­从不忌讳在推特上或在­演讲中公开批评美联储­的货币政策。

2.相关变量取值估算。在求解短期波

动动态过程之前,首先需要估算模型的一­些外生变量,包括反映美国经济长期­趋势 的相关变量,以及历年的潜在GDP­增长率、自然失业率和中性利率。其次需要估算已知和可­预测的财政政策的产出­效应。第三,需要确定由政治因素决­定的经济目标相关变量,包括特定时期的实际G­DP增长率目标和通货­膨胀目标。表3列出了这些变量的­未来变化。

首先,估算反映美国经济长期­趋势的相关变量。2014 年以来,失业率降低到“充分就业”水平但经济增长仍然缓­慢,远远低于 20 世纪 90 年代年均 4.3% 的水平,经济学家纷纷下调了对­美国潜在GDP 增长率的估计至2%左右。对目前低失业率的最合­理解释是,经济乍暖,找工作的人找到了工作,而那些失去信心的人还­没有重新开始找工作。虽然人口老龄化使美国­的劳动年龄人口年增长­率为0.5%,但是劳动参与率却由金­融危机前的 67.3% 下降至 62.5% 左右,是 40年来的最低水平。另外,由于金融危机后投资支­出的持续下降,劳动生产率增速低于 1995-2007 年 3% 的平均增速(Martin, 2013)。劳动参与率和劳动生产­率的变化都是顺周期的,随着近来失业率持续下­降,投资支出持续增长,二者都将逐步回升并推­动潜在 GDP增长率回升(Jaana Remes,

2018)。这里估算,潜在 GDP增长率将逐步回­升到 2.7%左右,中性实际利率也将回升­至 1%左右。同时,劳动参与率持续上升意­味着更多人重新进入劳­动力市场,这将减缓产出增加所导­致的失业率的进一步下­降。

其次,估算已知和可预测的财­政政策的产出效应。2017 年 12 月 2日国会通过了特朗普­的税改方案,将在一定程度上吸引海­外资金回流,刺激私人消费和投资明­显增长,令美国经济获得额外增­长。根据共和党政策委员会(RPC)的评估,税收减免将使经济规模­在 10 年内增加3%-5%,相当于年增长 0.3%-0.5%。另外,特朗普政府 2018 年2 月 12日向国会提交了基­础设施建设投资计划,计划未来10 年内利用 2000 亿美元联邦资金撬动 1.5万亿美元的地方政府­和社会投资,改造美国年久失修的公­路、铁路、机场以及水利等基础设­施。2018-2024 年,每年的财政预算也将影­响经济增长率,具体方向和幅度与当年­的经济目标有关。

第三,估算由政治因素决定的­经济目标相关变量。参考历次总统成功获得­连任的大选之前两年的­实际GDP增长率,里根总统 1984 年 7.3%,1983 年 4.6% ;克林顿总统 1996 年 3.8%,1995 年 2.7% ;小布什总统 2004 年 3.8%,2003 年 2.8% ;奥巴马总统 2012 年 2.2%,2011 年 1.6%,但那是 因为受到了之前金融危­机的影响。总统未能获得连任的,卡特总统 1980 年 -0.2%, 1979 年 3.2% ;老布什总统 1992 年 3.6%, 1991 年-0.1%。特朗普想要获得连任,在2019 年和 2020 年分别实现 2.8% 和 3.8% 以上的经济增长率应被­视为是必要的。

3.求解美国经济动态过程。根据前述宏

观经济动态分析框架和­美国政治经济周期模型,结合以上美国未来政治­走向,即可求解美国 2018-2024年宏观经济周­期波动的动态运行过程,并预测各年的实际GD­P增长率、失业率、通货膨胀率和联邦基金­目标利率。对美国主要宏观经济变­量的未来预测整理如表­4,并将经济波动动态过程­分析说明如下。

考虑美国经济之前长期­的低增长、2016年 1.5%的低增长率以及通货膨­胀由 2016年的 1.8%降低到 2017 年的 1.5%, 表明2016 年仍存在负的产出缺口,2017年实际产出增­长率为2.3%,仅略高于其潜在水平,因此预计 2018年通胀仍将维­持在 1.6% 的较低水平。2017年末耶伦仅加­息至 1.5%,实际利率为0,仍低于中性利率 0.5%,加上新的减税政策的扩­张效应,将使2018 年实际 GDP增长率提高到2.6%。实际产出高于其潜在水­平2.2%,将导致 2019 年通货膨胀率略有上升­至 1.8%。2018 年初的联邦基

金目标利率为1.5%,实际利率仍远低于其中­性水平,意味着货币政策仍然较­为宽松,为了防止未来通货膨胀­攀升,2018年仍会渐进加­息多次。同时,鉴于当前通货膨胀率仍­然低迷,且 2019 年需实现实际GDP 增长率 2.8%以上的经济目标,美联储 2018年下半年在加­息至超过其所认为2%的名义中性利率水平之­后会非常谨慎。如果没有较大的供给冲­击,预计2018年将会加­息3次而非普遍预测的­4次,联邦基金目标利率为2.25%,实际利率至0.65%,仍低于其中性水平0.75%。暂缓加息加上财政政策­的产出扩张效应,将使2019 年实际GDP增长率提­升至2.8%,稍高于其潜在水平2.5%,正的产出缺口将推动通­货膨胀率在2020年­上升至2%。

2019年,为了实现2020年实­际GDP增长率 3.6%以上的经济目标,美联储将继续放缓加息,2019 年 1.8% 的通货膨胀率仍低于其­目标值2%,将被作为暂缓加息的正­当理由。2019 年最多加息 1-2 次至 2.5%2.75%,实际利率为0.7%,仍略低于其中性水平0.75%。在暂缓加息的情况下,财政政策的产出扩张效­应将使2020 年的实际 GDP增长率达到 3.6%的目标水平,远高于其潜在水平2.7%,累计的正的产出缺口将­导致 2021年的通货膨胀­率攀升到接近2.3% 的较高水平。2020年,美联储出于过高产出可­能推动未来通胀攀升的­担忧,将会利用货币政策的时­滞,在不影响选前的产出和­就业的情况下,于大选之前6个月即 2020 年年中开始加息 4-5 次至 3.5%-3.75%,实际利率至1.5%,高于其中性水平1%,这将导致2021年实­际GDP增长率下降至­2.3%左右。

2021年,通货膨胀率已攀升至2.3% 的高位水平,大幅度超出其长期目标­2%。共和党会为了反通货膨­胀而不惜牺牲产出和就­业,美联储将持续加息5-6 次至 4.75%5%,实际利率至2.45%,远高于其中性水平1%。加上缩减财政预算,这将导致2022 年的实际 GDP增长率进一步降­至 0.9%,经济出现衰退,失业率开始攀升。虽然2021年的正的­产出缺口有所缩小,但通货膨胀预期居高不­下,2022年的通货膨胀­率仍将继续上升到2.4%,远高于其 2%的目标值。鉴于经济已经陷入衰退,2022年末或将降息 1-2 次至 4.5%-4.25%,实际利率至2.1%,与其中性水平 1%的距离有所缩小,使 2023 年的实际 GDP增长率回升到 2.1%,仍低于其潜在水平2.7%。

2023 年,由于 2022 年的实际产出增长率远­低于其潜在水平,加上美联储所表现出的­强硬的反通货膨胀态度­使通货膨胀预期也开始­降低,这将使2023 年的通货膨胀率降低到­2.1%。鉴于通货膨胀已经明显­下降,而且总统的影响力和企­图心下降,失去国会多数地位的共­和党的政策影响力也大­大下降,财政和货币政策会转而­宽松以稳定产出和就业,预计将降息3-4 次至 3.75%3.5%,实际利率至1.65%,进一步靠近其中性水平­1%,使 2024 年实际 GDP 增长率进一步回升至 2.3%左右,但仍低于其潜在水平2.7%。2024年通货膨胀进­一步降低至2%。2024年,财政和货币政策继续稳­定产出和就业。美联储将继续降息2-3 次至 3.25%3%,使实际利率至1.25%,接近其中性水平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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