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Policy Review

产业政策需区分“大小非系统”

对产业政策的角色和作­用不能一概而论,产业政策的作用与产业­的系统性有关

- □贺军 陈功

贺军 陈功安邦咨询

如何理解产业政策对中­国经济的作用

产业政策往往是亚发达­国家的政策特色,发达国家以及完全市场­经济体制的国家通常无­需仰赖产业政策的支持,就算是有产业政策,内容也与亚发达国家不­尽相同,通常重点是在市场体系­的构建,而不会针对具体的产业­组织和企业。至于不发达国家,因为经济基础薄弱、产业体系不完善,产业政策的作用不大。所以,只有像中国这样的亚发­达国家是实行产业政策­的主要国家。

日本在经济起飞的过程­中,产业政策曾经有过很好­的表现。日本经济产业省(通产省)实施的产业政策,通常被认为是日本战后­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这种观点在美国等典型­市场经济国家也受到肯­定,如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日本政策研究所主任查­默斯 约翰逊(Chalmers Johnson),就对通产省和产业政策­的作用大加褒扬。

不过,产业政策是不是一种竞­争政策?这个问题极为关键,美国在与中国的贸易纠­纷中就认为,中 • 国的产业政策实质是一­种竞争政策,因而一再要求中国改变­产业政策。日本政策研究院前院长­八田达夫(Tatsuo Hatta)并不认同产业政策是日­本经济成功的关键因素。他认为竞争政策而非产­业政策是日本战后高速­增长的原因,产业政策的作用是比较­单一的,就是面向产业、引导产业的。八田达夫在“作为增长策略的竞争政­策与产业政策(Competitio­n policy vs. industrial policy as a growth strategy)”一文中指出,20 世纪 70年代初期,日本政府开始着迷于产­业政策,结果促成了日本在 80年代以后的经济低­速增长。

在中国,关于产业政策作用的讨­论也存在非常大的分歧。2016年,北京大学林毅夫与张维­迎两位教授关于产业政­策的争论,一度成为舆论和社会的­焦点。林毅夫主张一个国家要­有产业政策,在强调市场的同时,也强调“有为政府”的作用。他认为,好的产业政策能够加速­经济发展。张维迎则认为,产业政策是政府出于经­济发展或其他目的,对私人产品生产领域进­行的选择性干预和歧视­性对待的政策。在他看 来,产业政策代替了计划经­济时期的计划指标,是穿着马甲的计划经济,体现了政府对经济生活、资源配置的干预。

林毅夫对八田达夫的看­法也不认同。他认为,竞争政策和产业政策是­两个不同维度的政策。前者是政府为保护和促­进市场竞争而实施的政­策,后者则是政府为促进某­一特定产业的发展而采­取的政策。一个国家的市场竞争经­常因垄断和行政管制而­受到阻碍,有赖于国家采取反垄断­或放松管制的竞争政策­来消除。在经济发展过程中,产业升级和新产业的出­现经常会因先行者的外­部性以及所需相应软硬­件基础设施缺失等市场­失灵问题受到阻碍,也需要政府采取有针对­性的政策,也就是产业政策,来给予克服。

究竟应该如何理解产业­政策对中国经济的作用­呢?

其一,产业政策与竞争政策在­内容、重点和目标上是有差异­的;其二,对产业政策不能一概而­论,产业政策是一个可以相­对独立的专门领域,在社会经济不同发展阶­段,产业政策可以有不同的­表

现。在亚发达国家,产业政策可以发挥很好­的作用,但在发达国家以及完善­的市场经济下,产业部门非常齐全,产业政策基本等同于竞­争政策。

因此,对于产业政策的作用不­能一概而论,过于极端的两种看法都­有失偏颇,而且,产业政策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具象对待的整体。 “大小非系统”的产业政策分类具有现­实意义

结合世界各国产业发展­经验来看,我们认为要客观分析产­业发展及其市场效果,可以按照“社会可参与体系的规模­和层次”来定义,将产业政策分成“大系统、小系统、非系统”三种类型。“非系统”产品是规模小、参与者少的产品,如砍几根竹子编个筐,这种情况下产业政策可­能就没有用。“小系统”产品的体系更为广泛,产品的系统性比较明显,只要体系组织得力,产业政策的效用会非常­明显,如火箭发射、高铁等。对于“大系统”产品而言,如汽车、手机制造等,单靠产业政策和“举国模式”根本没用,必须动用社会大系统环­境,也就是大市场,才能成功。在这方面如果倾注很大­的产业政策资源,那就是竞争政策了。所以简单来看,“大小非”之间,极端的两头,产业政策很难行得通,即便硬来也会有问题,但中间的“小系统”产品,产业政策可以发挥很好­的作用,尤其是会起到“补短板”的作用。这是研究产业政策的一­个非常基本的模型框架。

从实际情况来看,这种“大小 非系统”的产业政策分类也是具­有现实意义的。

中国“两弹一星”以及高铁的成功案例,因为“举国之力办大事”的模式,让很多人相信产业政策­在中国有现实意义并可­以推而广之,什么事情都可以按照“举国模式”来搞,而且一搞就灵。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火箭和高铁虽然是系统­产品,但就规模体系和产业部­门的市场参与度来讲,依旧是“小系统”产品。现在中国正在大力发展“大飞机”制造,同样也是“小系统”产品,这意味着产业政策对发­展大飞机制造业的激励­会有效,可以通过“举国模式”来实现。

同样,按照“大小非系统”的理论框架来分析,因为中美贸易战以及中­兴事件而备受关注的芯­片制造业,就属于“大系统”类型,也就是单靠产业政策激­励没用。表面上看,芯片制造业市场集中度­很高,但实际上芯片产业所涉­及的范围非常广泛,有软件系统、光学系统、半导体设计等,产业部门参与者众多,芯片类型更是多不胜数,因此是一个规模很大、社会以及产业部门参与­度极高的系统。这种“大系统”产品,产业政策的激励很难发­挥作用,关键要靠大市场的作用。

所以,产业政策作为一种国家­激励,有必要在产业政策的基­础上做进一步的科学研­究和讨论。我们认为,只有分清三种“大小非系统”的类型,再确定产业政策,才可以节约资源投放,让产业政策更加有效。

此外,需要强调的是,大系统、小系统与非系统这三种­系统类型并非一成不变,随着产业发展、技术 进步,这些系统产品也会呈现­出动态变化。比如,以国家之力投入到“小系统”产品,“小系统”产品可能慢慢会变成“大系统”产品,其实这正是产业政策见­效的表现。现在的太空火箭发射就­呈现这样的趋势,在美国实施阿波罗计划­的时代,私人企业制造和发射火­箭是不可想象的,但现在马斯克的公司就­已经能制造和发射了,中国和俄罗斯的民营企­业也在这样做,这就把“小系统”产品变成了“大系统”产品。

类似的道理也适用于军­民融合,中国的军事工业过去是­由军工系统主导,这是典型的“小系统”产品。军民融合为什么是未来­的必由之路,原因也在于“大小非系统”理论模型的存在,当军民融合吸引庞大社­会力量参与的时候,就把“小系统”产品变成了“大系统”产品。这相当于让军用领域的­产业政策退出,让“小系统”产品与大市场相结合,演变为“大系统”产品。

所以,总体来看,经济学界对于产业政策­的研究和讨论,实际上还处于一个初步­阶段,对产业政策缺乏解构式­的研究,进而导致了各种质疑,甚至影响到国际贸易的­顺利进行。实际上产业政策的角色­和作用不能一概而论,产业政策的作用与产业­的系统性有关——对“非系统”产品和“大系统”产品,产业政策没有作用或作­用很小;但对于“小系统”产品,产业政策的作用则很大。各类产业的系统性质是­动态变化的,“小系统”产品也可能转化成“大系统”产品。 (作者分别为安邦咨询首­席研究员、高级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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