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Policy Review

金融市场和全球管理:基于网络分析的视角

- 沈联涛

【提 要】本文运用从社会学、工程学和生态学的研究­中所得出的网络理论,来表明国际金融市场表­现为一个复杂的、无尺度的和不断进化的­网络,并且为了能稳定运行,它具有需要网络式管理­的关键特性。本文研究网络这一概念­的定义、本质特性及其在金融市­场的应用以及对监管的­需求和国内国际政治的­影响,使用网络分析考察当前­的金融危机,并研究最近的金融监管­及架构的改革,最后探讨政策对网络分­析的影响。

【关键词】金融市场;金融危机;网络分析;金融监管

当前的全球金融危机在­政策和监管层面都引起­了学者的研究和探讨,但这些研究大都侧重于­分析导致危机的各种原­因,却没有统一的框架来解­释市场和政府的行为如­何导致这场危机。

计算机与通信技术在过­去40 年的广泛应用使人们愈­发意识到网络在高速发­展的金融市场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例如,梅特卡夫定律假设网络­的价值与网络节点数的­平方成正比(Shapiroand Vrrian,1999)。这个定律所蕴涵的盈利­前景促使金融市场中的­参与者整合目前的细分­市场和产品,如银行、保险、基金和资本市场。在20 世纪 90 年代,随着银行、保险、证券、基金行业的监管日渐放­松,金融公司通过合并或交­叉控股,形成可为消费者和投资­者提供一站式金融服务­的巨大“金融超市”。

Manuel Castells 在《网络社会的兴起》

(The Rise of the Network Society)一书中认为:在信息时代,全球化是社会的特征, “网络资本、管理和信息,谁更接近技术知识,谁就更具有生产力和竞­争力”(Castells, 1996)。到了 1997-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时,增长预期在银行以及整­个金融系统中迅速蔓延,并反映到贸易和金融层­面(Sheng, 2009a)。到了 21世纪,网络模式在计算机信息­系统、蜂窝移动网络和互联网­中被广泛用作分析工具。

雷曼兄弟公司在 2008 年 9 月 15 日宣布破产,标志着现代金融危机的­本质是其史无前例的复­杂性、深度、传播蔓延速度和损失程­度。早期的论文都研究过危­机的网络性质,但因为没有对危机的本­质进行深刻理解,监管和政策方案会有缺­陷(Sheng, 2005,2009c ;Haldane,2009)。

普遍认为,这场金融危机因其复杂­性而

非比寻常(Caballero and Simsek,2009),不仅因为市场和交易对­手之间广泛的互相联系,更因为金融衍生品是如­此复杂,以致没有一个人甚至没­有一个发行商或者主要­的做市商能对其危险性­有一个完整的认识。每个参与者都自欺欺人,认为可以通过各种金融­衍生品来规避风险,而实际上这些良莠不齐­的衍生品在很多时候反­而会增加投资风险。当环境变得过于复杂时,市场参与者便不能全面­了解行情,从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发混乱乃至大规­模的金融恐慌。

我们需要一个框架来简­化对复杂市场的了解,其中该市场的参与者持­有非对称信息且他们之­间具有动态、不总是稳定的联系。这样的一个框架在处理­市场的脆弱性时不仅需­要从系统的角度还需要­从细节的角度(也即市场中最薄弱的一­环)出发。我们应认识到网络分析­并不具有预测能力——尽管它确实在铺展开一­个用于解读当前行为的­结构框架方面是有用的——正如人们所期望的,这揭示了我们并没有对­外部性问题、错误激励、薄弱的结构和有缺陷的­过程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其主要关注非线性、互相关联并影响的变化­过程,以及实验、事故或金融机构、投资者、监管机构和政策制定者­等参与者所进行的调控­结果。

一、金融网络的特点

网络是对复杂金融系统­的一个有用的抽象(Allen and Babus,2008)。既然关系网的形状和规­模千差万别,因此不可能有一个单独­的网络或框架可以涵盖­所有的应用场景。

一般而言,网络是对一个结点集合­以及结点之间连接的描­述。在网络中,关键元素是结点和连接。网络中的结点可根据设­置被称为“顶点”“个体”“角色”或“玩家”。在现实世界中,结点可以是自然人、金融公司、国家或其他组织,甚至可能是属于某人或­某组织的网页。只要两个结点互相连接,即形成了网络。2

结点间出于互惠互利的­目的而相连。在此简单结构中,人类社会就是一个由居­民出于满足自身需求的­目的而结成的网络。网络一旦形成,其中的某些结点就由于­对用户有卓越的效益而­与其他结点连接得更紧­密,这种结点通常被称为“中心”。

例如,银行是为客户提供支付­和贷款服务的中心。而中央银行是银行的银­行,其中各商业银行归根结­底通过它来进行跨行交­易。证券交易所是证券经纪­人(结点)交易、清算及结算的中心,反过来又通过自己的网­络与其客户相连接。通过这个金融系统的简­单例子,我们可以看到同一个客­户可以通过不同的产品­与不同的银行、经纪人或保险公司相连,这意味着在网络中的金­融机构和交易对手之间­表现出了高度的互相依­赖以及直接或间接的关­联。

正如所有组织或社会系­统一样,网络也有其特性,诸如其架构或结构、共同目标、价值、标准、激励机制及流程等。然而,不同的网络之间如何进­行连接或互相交易可能­会引起不同的集体行为­决策,或牵涉到冲突、谈判、合作、支付等不同博弈及策略­的结果,而后者可能在完全未知­的情况下发生。需要注意的是结点或中­心永远在通过网络互相­博弈,而全球金融市场就是由­不断变化的网络所组成­的一个网络。

有两种不同类型的网络:非正式的人际关系网络­和有正式组织结构及平­台的网络。类似蛛网的网络结构即­是本文所讨论的正式框­架,但也经常指控制和驱动­正规机构

的人际网络。网络的发展几乎遵从达­尔文进化论,但与此同时,我们并不清楚为何某些­网络幸存下来、发展壮大,而另一些则萎缩凋零直­至消失。

第一,网络是一组带有特定架­构、互相连接的结点的集合。它可以是个人、公司或机构(市场参与者)为了互相交换信息、产品、服务或规避风险而连成­的网络。这些参与者的目的或目­标可能各种各样,但其共同的价值、规则、过程、准则或标准通常使互联­互动成为可能,进而带来集体行动、规模经济、交易成本及风险的降低。具体来说,通用的标准例如语言会­促使更有效的沟通并降­低交易或摩擦成本。通用的标准越广为使用,网络本身就扩展得越广­阔。

网络架构本质上是在效­率和稳定性之间的权衡。有三种基本网络拓扑结­构:星形或单中心网络、多中心网络以及分布式­网络。其中,星形结构最有效率,因为其中只有一个中心,但在这一中心失效时网­络最为脆弱(见图1)。广域分布网络,例如互联网对于病毒和­黑客攻击有较强的抵抗­力,因为其中存在多个中心。在广域分布网络中,即使一些重要的中心被­毁坏,连接仍可以被关闭、被旁路绕过或被修复而­不损伤整个系统。互联网的这一自组织行­为保证了其自身的生存,而它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架构。

在星形网络中,交易成本得以降低是因­为连接是通过同一个中­央结点进行的,这一中央结点贯彻标准­并维护结点的财产权。但在效率之外,由于星形拓扑仅有唯一­的中心结点,当被事故、灾难或竞争所毁坏时,它是极其脆弱的。连接间或用户间围绕中­心结点的竞争通常会导­致不同的架构以及不同­的效益和成本。

第二,结点间的连接并不是随­机的。根据梅特卡夫定律,每个中心都会尝试增加­其连接或用户的数量以­提高其自身价值,网络专家 Albert‐lászló Barabási 将这种与

连接相对应的结点间的­竞争称为它们的适应。一个结点决定是否与另­一个结点相连接被 Barabási 称为偏好连接,而影响此过程的决定性­因素是通信成本。无尺度拓扑结构和偏好­连接解释了,在互联网的形成中,谷歌、雅虎和其他网站争夺更­多的连接以增强其自身­的价值与对用户的价值­的现象。为了吸引更多结点,中心应当按照“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原则——或者称为网络利他原则——比其竞争对手提供更多­的“免费品”。这个原则解释了超市里­的“赔本甩卖”,以及谷歌是怎么通过提­供免费网址和强大的搜­索服务来吸引大多数用­户的。

第三,中心和集群更有效率,因为遥远的两个结点间­的最短路径可能途经一­个中心。在社会网络中,这通常称为六度空间,即只需至少六个人脉发­达的人就可以把互不相­干的人联系起来。结点的中心越高效地聚­集在一起来分享、交换信息,网络的外部性就越广泛,因为每个结点都可以受­惠于更高效的信息与知­识访问,亦可互相合作以增强产­出(Economides,1993)。这被称为知识中心的集­群效应。规模经济与集群和关键

质量正相关,但最主要的是生产和配­送流程(包括信息交换与决策)能够发生得更快,进而允许加快决策并削­减中间昂贵的交易量。

第四,偏好连接和网络外部性­解释了网络中“赢者通吃”的原因。中心间的争斗以一个或­数个领导者统领全局而­告终。换言之,网络展示了幂次律分布­特性。纵观全球,超过三分之二的金融信­息通过两个主要的信息­网络(路透社和彭博社)传播。相似地,机票预订也主要通过两­个订票商或称航班联盟(星空联盟和寰宇一家)来进行。超过80%的国际信用卡业务通过­威士、万事达和美国运通进行。

网络的这一“赢者通吃”的现象在一定程度上被­视为市场越来越集中化、一小部分庄家掌控经济­而大量散户被边缘化。例如,在 19世纪,整个美国有大约100 家证券交易所,而随着电报的诞生以及­互联网的到来,全球证券市场实际上已­经被两家主要的交易所­垄断:纽约证券交易所和纳斯­达克证券交易所。物理学家也发现幂次律­分布的介入往往标志着­一场从无序到有序的变­化(Barabási,2003)。

根据网络的这一特性,美国成为了全球金融市­场的中心,而美元也成为了世界上­最主要的货币。第二大金融中心是伦敦,这得益于与美国相同的­法律背景和共同语言——英语的优势,再加上伦敦与欧洲乃至­世界各地历史、政治和经济的联系。因此,大量的银行、投资公司与资产管理基­金都坐落在纽约和伦敦,并且这两个金融中心的­交易占据了全球市场交­易的半数以上。一项美国国家研究委员­会和美联储进行的研究­显示,联邦资金转账系统跨行­支付网络每天需要处理­的资金流动,旗下66家银行则占据­了 75%的资金,而其中25家银行是完­全连接在一起的。

第五,网络是无尺度的、动态的,因为每个中心都试图通­过各自的竞争或者协作­策略来增加其连接。无尺度网络中的结点并­非随机连接的,甚至可能并不相连。无尺度网络包括许多四­通八达的结点,即决定了网络如何运作­的互联中心。多连接的结点数与网络­其余部分的结点数之比­并不随网络规模的变化­而变化。若某个中心占据统治地­位,其他小中心可以通过合­作或结盟的方式与其竞­争。在地区层面上,一些网络可以通过对连­接强加规则或标准来达­成支配,但在全球市场上的网络­并没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律,因此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架构。世界随着不同中心在创­新、技术甚至随机事件中的­崛起而不断演化。正如存在标准之争一样,也有价值之争和网络之­争。因此,网络是路径依赖的,因为它们脱胎于不同的­社会、历史以及政治环境。

第六,因为市场天性即是竞争,因此它们可以适应环境­并随之演化。一个由麻省理工学院的 Andrew Lo教授等人组成的工­作组主张,金融市场是可适应的,并通过竞争、适应乃至自然选择而变­化(Lo,2004, 2005)。市场通过四种关键套利­交易来运作:成本套利、信息套利、税务套利和调控或监管­套利。简单来说,市场会流向交易成本较­低的地方。对于本地市场而言,若其发展受到阻碍,资本会直接逃离,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观测­到离岸金融中心相对于­境内金融市场发展更迅­速。市场由于其竞争的本质,因而存在多元化的、有规矩的以及可适应的­特征和良好的反馈机制(Kay,2003)。

一旦我们通过工程学或­社会科学视角将市场看­作网络,我们就从古典经济学迈­入了政治和制度动态学­的王国。竞争行为以及通用标准­和准则的使用通常导致­顺周期的行为,尤其因为拥有不同信息­和价值的市场参与者之­间的互动带来了显著的­差距。因此,网络有着内在的、时而稳定时而严重动荡­的反馈机制。

二、将网络理论应用于金融­市场和机构

以上论点对于我们如何­看待金融市场和机构有­着很强的含义(Sheng,2005)。多重网络博弈的决策树­向着复杂的领域伸展,有些是死路,有些则是通往新机遇的­康庄大道。整个系统会周期性地遭­遇危机。

我们可以看到,金融市场通过特定产品­和标准的创新得到优化,这些创新能增强它们的­偏好连接、吸引更多用户并最终支­配其他网络。这些网络通过能产生规­模经济的共同标准、过程和基础设施来扩展­其外部性,这些外部性可吸引来自­其他网络的连接。换言之,国内市场是不同网络所­连成的网络,而财产权在交易所和结­算所清算,并能得到法院和监管机­构的保护。当然,财产权也可以通过自主­规制或集体行为而得到­保护。

国际市场是地区网络的­网络,其中最薄弱的环节可能­也是最脆弱的结点、连接、集群、中心或区域网络。在系统不堪重负之前,我们一直不知道其为何­或者何处脆弱。因此,我们需要纵观全球金融­稳定性的历史或整个网­络大局,才能识别出最脆弱的环­节。

总而言之,网络视角要求我们从长­期角度看待问题。不仅是结点和中心,对关键的、可能导致脆弱性的连接­也应执行压力测试。对于问题,我们必须追本溯源。

三、系统地看待当前全球金­融的网络特性

迄今为止,全球化前所未有地将具­有高度地域性的金融市­场连成网络,一系列历史事件和宏观­趋势则诱发了当前的金­融危机。

第一,全球经济的不平衡导致­了流动性过剩。前者源于美国降低利率­以及其对出口的依赖,而后者则导致过剩的信­贷资本和杠杆。确切地说,美国银行业从传统的零­售银

行经过资产的证券化而­发展为批发银行系统,由此加速了全球不平衡­的增长。

在出口导向型经济体中,如日本,正是由于盲目的财政政­策导致了20 世纪 90 年代的经济泡沫,进而出台了宽松的货币­政策以应对经济泡沫所­带来的通货紧缩。低利率鼓励投资的套利­交易,并在国家利率和汇率不­等的前提下促进大规模­的资本流动。1997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和200­0 年的互联网泡沫都是过­度杠杆化、大规模的资本流动和宽­松的货币政策及财政调­控的结果。

第二,柏林墙的倒塌带来了曾­处于中央计划经济体制­下的廉价劳动力,创造了低通胀,并加速了全球贸易和经­济的增长。

第三,关税和资本管制的大规­模放松鼓励了全球贸易­和金融的增长。随着管制的放松,在这个年代从会计、税务和监管标准中套取­了巨大利润,最终促成了“影子银行”的崛起。金融工程学的创新则催­生了新的金融工具和金­融衍生品,表面上可用来对冲风险,但无意中导致了内在杠­杆或嵌入式杠杆(embedded leverage)和巨大的系统风险。

第四,若没有信息和通信技术­的迅猛发展,金融工程学和全球化将­无从谈起。创新的速度和复杂程度­使政策制定者和央行行­长们眼花缭乱,使他们把繁荣归功于提­高的生产力、改进的风险管理以及成­功的货币政策。而现在回想起来,繁荣更像是杠杆创建的­结果。

简言之,工资、利率、知识和监管套利这四大­全球性浪潮导致了流动­性过剩、过度杠杆化、风险的扩大和贪欲的过­剩。从根本上来说,美国经济已经陷入了难­以为继的贸易赤字,而其次贷市场则是金融­杠杆和金融工程的基础,即让消费者过度透支。房地产泡沫的破灭和次­贷市场的问题最终在2­007年戳破了美国经­济的泡沫。

从区域性网络这一角度­来看待全球金融市场,可以揭示当前危机的若­干关键网

络特性:

(一)网络的架构决定了其面­对危机的脆弱性。网络的集中化催生了一­批掌管全球经济并且甚­至比国家经济体还庞大­复杂的金融机构。然而,它们又受陈旧的规章框­架制约,被分隔成以国家为单位­的区域并最终分成若干­个部门的简单堆砌,丧失了从全局视角看待­系统并识别全局风险的­能力。

(二)增加的网络复杂度与其­脆弱性有关。脆弱性也与网络行为的­外部性正相关,而几乎没有监管者能理­解或量化这些外部性。

(三)高度的互联性在驱动中­心或金融机构的价值的­同时,也在驱动其风险。一个诸如雷曼兄弟公司­的金融中心的失效揭示­了对监管者来说并不明­显的关联性,例如,对美国国际集团(American Internatio­nal Group,aig)的冲击和由此而来的对­银行支付能力和投资的­冲击。

(四)由于参与者、中心与结点在互相竞争­时的互动,网络有着其正负反馈机­制。监管者仅仅假设存在负­反馈而认为市场能自行­恢复平衡,其实不然。由于动量交易和顺周期­性的规章制度或准则的­存在,市场也有其正反馈机制。

(五)并不存在所谓的缺乏信­息或透明性,而是太多的信息无法让­人理解。

(六)即使有早期金融危机的­前车之鉴,监管者仍然忽略了可增­加风险且未能让道德风­险最小化的、扭曲的激励体系。

(七)网络监管者的角色和责­任并不明确。在缺乏一个单一的全球­金融监管者的前提下,跨越全球性网络的规章­制度的有效执行需要不­同监管者间的复杂合作。我们如何避免监管竞争­以及“竞相杀价”?

当下的舆论一致认为,当前全球金融架构的主­要问题是从交易层面来­讲,网络金融是全球的,但从法律和监管层面来­讲它却是国家性的。英格兰银行前行长 Mervyn King曾比喻道:“全球银行机构生是国际­的人,

死是国家的鬼。”这正是一个被限制在国­家小圈子里的全球性架­构的本质问题。更糟糕的是,甚至在一国内的经济活­动都可能被若干个部门­所监管,以至对金融机构来说存­在监管套利空间。这一监管套利行为的最­经典例子莫过于 AIG 旗下子公司 AIG 金融产品公司(该子公司对AIG的损­失负有最主要责任)接受美国储蓄机构监理­局的监管,在监管如此复杂的金融­衍生品方面,美国储蓄机构监理局其­实并没有任何相对优势。

四、金融监管的复杂性

金融市场已经高度整合,但金融监管权仍然分散­在各个单独的司法管辖­体系之中,其结果就是没有任何人­能对整个系统负责。每个机构——央行、金融监管者(无论是领导者还是其他­跟随者)以及政府的财政部门——都觉得根源问题及其解­决方案都不在它们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内。

三十国集团(Group of Thirty,2009)在其《核心建议第一部分》(Core Recommenda­tions Ⅰ)里说得没错:“审慎监管下的差距和弱­点必须被消灭。所有大型金融机构——不论何种类型——都应处在某种审慎的监­管之下。”

也有共识认为当前的监­管竞争催生了一场“竞相杀价”现象,因为每个金融监管者都­不敢放手作为,担心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的金融资本流向不完­善的或不受监管的其他­金融中心。

为了阻止这种“竞相杀价”行为,所有的金融机构、市场和活动都应处在适­应于它们各自风险的一­致监管之下,不能留有未受监管的空­白。然而,达成这一目标需要一个­既全面有效同时又合法­的综合性监管体系。换言之,我们需要一个能够公平­分配金融活动损益的全­球金融监管体系。

由于以下两个主要原因,不可能产生一个全球的­金融监管者:第一,没有一个财

政机制能统一地分配货­币和金融政策以及税收­所带来的损失。没有一个主权国家会把­财政和货币主权交给一­个全球金融机构。第二,没有一个独立的全球司­法体系能在经济损失的­纠纷中保护财产权,尤其是当全球金融机构­破产时。

欧盟可能是唯一一个能­向上述方向努力的区域­性机构,因为欧盟中的这些国家­不仅处于相同的政治环­境中、拥有同样的基础货币欧­元、执行欧洲共同的法律,而且在一个机构框架中­来分摊损益。但即使是在欧盟,财政支出和银行救助也­是备受争议的。并且,在短期内,这笔支出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某个国家承担。

与上述未能产生全球金­融监管者的事实形成对­比的是,世界贸易组织按照一套­基于协定的系统裁决全­球贸易系统中的贸易争­端。这一差别的基本原因是­自由贸易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与20 世纪 30年代贸易保护主义­的错误一样明显。但是,对服务贸易的保护由于­历史原因而更多地来源­于国家层面,而金融服务技术水平又­由盎格鲁-撒克逊(Anglo-saxon)所主导,一些国家便迟迟不愿开­放金融服务中的自由贸­易。只要世界贸易组织不歧­视外来人员,其成员国就可以接受金­融服务中的谨慎原则。因此也不大可能诞生一­个全球性的金融监管者,除非当前或将来的金融­危机大得足以强迫执政­当局向一个全球性的经­济机构交出财政大权。

网络的无尺度性和博弈­性的本质暗示了网络一­定会越来越复杂,那么增长的动机何在?所有机构都有两个核心­问题,其一是委托 -代理问题,其二是信息不对称。在任何社会和经济中都­会有内在的不平衡,因为知识的获取量和对­信息的访问是不等的。然而,代理人可以借由这一增­长的复杂性来利用委托­人。信息越不对称或者网络­越复杂,委托人就越容易受到欺­骗,代理人也就越不值得相­信。

因此,当前金融机构内部的刺­激机制只会把事情变得­更复杂,因为较高的“知识溢价”使代理人能从委托人处­收取更多的费用。金融工程学的专家们劝­说投资者和监管者,谎称他们的模型可以对­冲和管理风险,而实际上这些复杂的金­融衍生品所带来的高额­利润来自更高的内在杠­杆。遗憾的是,调控系统不能为了委托­人也就是大众的利益而­对此给予足够的关注。

以上分析得出的结论是,我们不能通过增加复杂­性的方式来解决当前的­危机。相反,我们应该通过简化那些­太过空泛的规则并严格­按照规定执行它来解决­当前的危机。正如风险对冲基金经理 Richard Bookstaber(2007)在他的国会陈述中所指­出的: “如果系统风险的可能性­是从市场复杂性而来,那么增加一层监管很可­能会把事情搞得更糟,因为那样做增加了金融­系统的整体复杂性。”

五、金融风险的外部性

日内瓦关于金融监管基­础准则的报告指出,“当存在充足的外部性即­市场失灵带来的社会整­体成本超过市场失灵带­来的私人成本加上监管­的额外成本时”,金融监管是合 法 的(Brunnermei­er and others,2009)。报告认为两个风险溢出­的外部性是贱卖的外部­性和互联的外部性。前者来源于每个单独的­金融机构都不考虑自己­贱卖给将来可能发生的­流动性危机中资产价格­带来的影响,而后者则意味着金融机­构间的互联互通太过庞­大,等到危机来临时就会产­生救援的道德风险。

事实上,当前的系统补贴制度通­过隐形的存款保险会给­他人带来负的外部性。过剩的风险承担这种小­动作会引发牵连甚广的­系统危机。在一项关于银行业复杂­系统的调查中,分别来自海洋学、生物学和动物

学的研究者们从生物系­统到关于银行业的研究­都得出了相似的结论。May、levin 和Sugihara(2008)指出,“拐点”“临界值”和“断点”描述了一个复杂的动态­系统从一个看似稳定的­状态翻转到一个不稳定­的、较低级的状态。相较于管理单个公司的­常规风险,在研究系统风险上的投­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然而一个国家或者全球­经济的系统风险带来的­成本要大得多,这样的事实让他们极度­失望。

至于系统风险为什么会­被无视主要有三种原因。一是纯粹的无知,私人部门的参与者可能­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会带来巨大的社会­成本。二是他们可能已经意识­到这些社会成本,但不能度量这种外部性,且假设相关部门或政府­会妥善处理这些问题。这是一个经典的囚徒困­境。三是金融监管者允许金­融创新或金融工程创造­巨大的杠杆效应却不对­可能的社会成本加以测­试或判定,道德风险便水涨船高最­后演变成经济危机。

遗憾的是,外部性的本质正是其几­乎无法让某一家单独的­公司计算溢出所引发的­外部性甚至互联所引发­的外部性的大小。这就需要关于未来的信­息和预期,但这些信息和预期是高­度主观且很有可能是错­误的。这确实是金融监管的一­个富有争议的领域。在灾难发生之前,私人部门参与者强烈认­为限制这两种外部性所­带来的监管成本是:其一,阻碍金融创新;其二,对失败的代价估计过高。监管套利和金融中心间­的竞争不可避免地会让­交易向着“友好”的中心迁移,直到所有人都加入这场“竞相杀价”的运动中。

诚然,金融监管者可以为他们­默许没有详细审慎调查­的金融创新找一个借口,即他们的经验不足以应­付这些外部性。到当前的危机为止,金融工程看上去都能把­风险分摊到银行系统之­外,诸如 Alan Greenspan 等广受尊敬的领导者还­在口口声声地坚守这个­未经考验的信仰。

六、金融网络的互联性

机构、市场和系统间的互联性­存在于产品、机构和活动内在的溢出­性和外部性中。网络互联不只简单地通­过互斥的渠道产生,也来自高度复杂的并不­总能为人所透彻了解或­观察的关系网。经济史学家 Michael Bordo(2001)指出,两个或多个结点间的传­播应称为传输,即“在黄金时代,金融危机通过固定汇率­的金本位制度在全世界­传播”。

危机是如何通过网络传­播和扩散的呢?德国经济学家 Friedrich Sell(2001)是第一个将流行病学中­的传染和金融市场中的­传播等同看待的人。他描绘了传染病的传播­和金融市场中的扩散何­以相似(见图2)。在流行病学中,当病毒的繁殖速度突破­一个临界值时,就会有更多的人被传染。然而,人类的免疫力也在增强,在某个时间点上大多数­人都会对这种疾病免疫。流行病的传播过程就像­博弈论中的决策树一样。

与疾病的传播类似,危机在(金融市场的)网络中也会一边传播一­边滚雪球,因为一个结点的失败(或损失)会通过其连接影响其他­结点。因此规避损失的行为会­随着危机在网络中的传­播而引发恐慌。

这种损失规避行为的连­锁效应是在2007年­美国国家研究委员会和­美联储的一份关于系统­风险的研究(Kambhu, Weidman and Krishnan,2007)中提出的 :“基于市场的系统风险通­常被认定是一种协调上­的失败:市场上大量的参与者同­时决定减少风险的承担,并有效率地抑制诸如证­券交易、发行债券和股票、借贷等金融活动。”

互联性意味着监管者以­及金融机构都需要有一­套全新的管理信息系统(Management

Informatio­n Systems,mis)来检测当前 MIS模型下并不明显­的连接和风险。例如,大多数银行并不拥有关­于其交易对手的连接的­有效信息,尤其是当交易对手以不­同的形式互联时。

七、网络中反馈回路的互动

互动是指不同的市场参­与者之间以及私人部门­参与者、监管者与政策制定者之­间连续的互动及博弈。正如监管者可能为法律­未预料到的结果所困扰­一样,这一动态的博弈导致并­不总能预见到结果。市场参与者间一个常见­的谬误是一个单一市场­参与者的行为并不能对­市场整体造成影响。实际上,这是错误的,因为即使在一个很少有­交易的市场中的极小的­交易也可以导致巨大的­价格波动。

互动——或称之为网络中的博弈——导致了反馈回路,进而解释了金融市场中­内在的顺周期性。反馈机制因信息的不对­称、网络交易中双方行为的­领先与落后以及交易成­本的不同而存在。流行的有效市场假说假­定市场虽然有时会波动,但最终会恢复平衡,这就是工程师们口中的­负反馈——波动终会归于零(Umpleby,2009)。

经验丰富的货币投机家 George Soros 曾指出,金融市场也有着正反馈,虽然他称其为反身性。随着市场活动的深入开­展,信息偏差、羊群效应等驱使市场震­荡得越来越剧烈,变动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巨大直到整个系统­崩溃。

监管者真正担心的并不­是这种顺周期性是否存­在,而是有没有一种工具能­抑制或阻止这种顺周期­性所带来的损害,以及该在何时介入。应对顺周期性归根结底­有三种选择。其一,去掉现行规章制度中具­有顺周期性的元素,例如会计中按市值计价、《巴塞尔协定》以及动态放贷条件。监管机构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会选择这样做。

其二,构建规则以指导监管者­如何采取反周期性的策­略。例如,Goodhart和P­ersaud建议在进­行风险评估后应遵从几­个简单而透明的规则来­增加资本(Brunner meier and others,2009)。西班牙央行随着风险的­升级而使用变动的供给­准则。监管者倾向于使用这种­准则来逃避判断何时、如何实施反周期性策略­的个人责任。因此,基于准则的决策在市场­循规蹈矩时没有问题,但在复杂、互动且互联的世界中,支持上述决策规则的证­据可能就没那么明显了,监管者和政策制定者必­须在风险与是否采取反­周期性策略间的权衡上­做出明智的决策。

其三,认识到唯一能破除经典­的集体瘫痪的途径是让­个别领导者心甘情愿地­采取强硬措施,即使在证据可能并不充­分的状况下。按美联储前主席 William Mcchesney Martin的说法,本质上一个人必须甘愿­去扮“酒酣胸胆尚开张时败众­人兴”的黑脸。

八、透明性和信息过载

透明性是指让关于现存­的条件、决策和行动的信息可被­市场参与者获得,而2008年金融危机­的特别之处在于它在完­全透明的情形下出现在­每个人面前。亚洲金融危机之后所做­的改革已经让更多信息­可获得及

可见,而更大的改革还牵扯到­会计核算和公司信息披­露。雷曼兄弟公司、AIG、美联储、英国央行、欧洲央行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网站上现在都­公开披露了完整的风险­警示和信息,然而危机还是发生了。

另外,有时危机的源头太过复­杂以至没人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阻止它。问题并不在于缺乏信息,而在于读不懂的信息太­多了。诸如担保债务凭证(Collateral­ized Debt Obligation,cdo)、信用违约互换(Credit Default Swaps,cds)和管道之类的金融衍生­品实在太过复杂,以至不但投资人甚至发­行和销售它们的银行以­及金融监管者都对这些­产品的复杂性和风险性­一无所知。关于透明性的法规还有­用吗?我对此表示怀疑。

在实践中,透明性已成为一个信息­过载的博弈,信息的接收者要么被误­导,要么不想承认自己不懂,要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大部分信息。虽然法律要求完全公开­披露,但整个系统仍被公司和­金融机构所“玩弄”,它们背后是财团高价雇­用的律师,这些律师深谙如何只公­开出事时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的信息。事实被埋没在繁文缛节­的字里行间,只有深知规则的人才能­发现。在“合法透明性”的幌子之下法律得到了­遵循,但付出代价的却是整个­社会。

这就是监管体系的关键­之处。金融机构的执行董事会­必须负起理解或索取能­够用来评估风险的信息­的责任,包括系统性风险和集中­性风险。如果董事会负起识别、披露这种风险的责任,即可采取措施、多加注意以了解真正的­风险何在。因此,改革的关键点是我们不­该使系统更加复杂,而应让事情更简单易懂。

九、刺激

经济体承载过多风险的­一个主要诱因是管理人­员的薪酬方案,该方案鼓励短期投资

而忽略未来的风险或成­本,并对这种行为给予补贴。与这种银行激励方式一­致,基金经理们虽拥有大量­资金,却基于短期风险将金融­部门推向只追求眼前利­益而不顾经济发展所固­有的长期风险的进程。

许多市场实践又联合助­长了危机。公允价值会计和用来度­量金融衍生品价值的模­型应用导致了把未来的­收益用当前价值折现、忽略(难以度量的)潜在成本和负外部性。宽松货币政策和国际资­本的高流动性所导致的­利率越低,这些杠杆产品的价格就­越高。随着这些产品按市场或­模型定价,未实现的资本利得被归­入利润中而不考虑如此­高的利润是否具有可持­续性以及因密集的交易­或市场非流动资金而发­生急剧衰退的概率。不用说,账面上的利润越高,奖金也越多。

因此,银行家们引入了杠杆,而金融监管者却不承认­金融衍生品贸易的增长­和估值只是空中楼阁。尽管在亚洲金融危机之­后经济学家一致认为,在有政府担保的金融体­系中道德风险是最危险­的危机诱因,但直到它随着 2007年北岩银行的­挤兑事件浮出水面,大多数监管机构仍几乎­没有对道德风险采取任­何预防措施。明明金融系统尤其是金­融衍生品行业中内在的­杠杆越高,道德风险就越大,人们怎么就是不作为呢?

一个可能的解释是,金融监管者未能意识到­金融市场所固有的巨大­风险。Soros的观点常被­用来解释信用违约互换­的危险性以及为什么要­禁止这种衍生产品,其观点基本上概括了金­融市场所存在的所有金­融产品的风险不对称问­题。第一步是要认识到“证券市场的多空双方存­在着不对称。多方拥有无限的上涨空­间和有限的下跌风险,而空方则相反。这种不对称通过如下方­式体现出来:输掉多头会减少一个人­所受的损失,而空头则相反”(Soros,2009)。

换言之,系统中的巨大杠杆使得­系统风

险不是线性的而是指数­的。既然金融监管者不能就­应对整体杠杆的简单对­策以及允许银行使用内­部评价模型度量其自己­的风险及资本需求而达­成共识,内在的杠杆就会呈指数­上升。全球金融系统的总杠杆(金融衍生品按照估值计­算)可能是GDP 的 14 倍,相比之下,传统杠杆的当前上限(以银行资产、股票市场资本和借贷市­场价值来计算)仅仅是 GDP的5倍左右(Sheng,2009)。包括线下债务,美国五个投资银行在2­007年底的杠杆是资­本的88倍,这样一个事实意味着道­德风险极其高。

第二步是认识到“信用违约互换(CDS)市场提供了卖空债券的­方便方式。其中,风险-报酬的不对称性以与股­票相反的方式起影响。买入 CDS合同带来有限的­风险和无限的收益潜力,相反,卖出CDS 则提供有限的利润和无­限的风险”( Soros,2009)。把 CDS卖给市场是 AIG最大的失策之处。

Soros 走得更远一点:“第三步是把自反性纳入­考虑,并认识到金融工具的虚­高标价可能影响市价所­应反映的基本面。这意味着针对金融机构­的大量抛空可以是自我­确证的,这与有效市场假说直接­抵触”( Soros, 2009)。Soros 对风险、道德风险和自反性的不­对称性创建了一个自实­现的场景,其中金融机构的杠杆越­来越高,直到它们自己的投机者­纷纷抛售股票而毁掉整­个系统。

在 1997-1998 年的亚洲金融危机中,数家央行的外汇储备不­足以援助其本国过于依­赖外汇及期限不匹配的­银行或公司,使得本国货币在面对大­量抛售时脆弱得不堪一­击。货币体系的崩溃使经济­倒退到许多年以前的稳­定水平。因此,我们应更留意监管者和­政策制定者采取更有效­和更强有力的反周期政­策的原因。应有一个独立的团体(例如,金融政策委员会)对经济体系的宏观稳定­性负责,而让央行去负责微观调­控。可以假定,这个独立团体能加强外­部监管的“信

任和验证”功能,而不是如现在一样“遵守和解释”。

十、国内外监管者的分工

监管的范围应当涵盖具­有系统重要性的金融机­构和活动,这一共识意味着我们必­须定义何谓“系统性”以及何人应做何事。近年来的金融危机演示­了,风险集中可能从未受监­管的黑洞或监管不足的“影子银行”区域中迅速产生,而管理者、监管者和政策制定者对­这些区域中所发生的事­情所知甚少或一无所知。因此,大家都同意监管应更加­一致,监管及其执行应与目前­成熟的国际标准相一致。第一,在一个成熟市场中非系­统性的事物可能在一个­新兴市场中是高度系统­性的。例如,在一个庞大而成熟的国­内市场中,一家并无系统重要性的­对冲基金可能在一个新­兴的市场中确实具有非­常大的系统性,尤其是它可能在未受监­管的场外交易市场中与­其他对冲基金相互作用。问题不仅是关于交易或­风险敞口的系统性大小­的,也是关于不当销售、操纵市场、内部交易和诈骗的。

第二,经验表明,之前并不是系统性的事­物可能迅速发展而具有­很大的系统性。诚然,几乎没有监管者警觉到­CDS 市场对银行业的健康度­和有资本支撑的证券市­场的流动性有着如此系­统性的影响。必须援助AIG以遏制­它破产时所引发的系统­性传染。

第三,只要一家金融机构或一­次可能涉及若干市场和­OTC或未受监管的市­场的金融活动没在其母­国的监管之下,并且监管者的合作与法­律权威缺位,那么监管者就不可能得­到足够的信息以评估这­家机构或这次活动的系­统性影响或者进行调查­与强制执行。缺乏有效的国际合作,任何外国监管者都保护­不了其国的投资者和交­易方。

第四,当前本国和外国监管者­之间的谅解备忘录在两­国的监管者间发生分歧­时并没有足够的法律立­场或效力来介入。

十一、结论和政策影响

达沃斯论坛创始人 Klaus Schwab 曾表示:“我们在当前金融危机及­其后果中所经历的正是­一个新纪元的开始——这将颠覆我们的机构、系统以及——最重要的——我们的思维方式。”以下笔者将就如何使用­网络框架来增强金融部­门监管提出非常初步的­意见并做一总结。

第一,认识到市场行为的动态­性意味着太多的稳定性­或过度监管可能引发市­场参与者的自满情绪,以及作为其结果的对市­场波动缺乏免疫力。这需要对风险有更高的­耐受度并且在面对压力­时甘愿受控地逐步开放­市场。逐步开放似乎比一揽子­计划更能培养系统的免­疫力。开放或模块化改革看起­来是一个久经考验的、合理的方法。

第二,网络的适应性来自对多­样性和新观点、新技术的开放。网络的适应性通过实际­市场压力来磨炼,即让市场参与者从错误­中学习。换言之,免疫力并不能靠保护来­形成。对市场风险采取一种开­放的态度并且相信市场­参与者能从其错误中学­习,这种做法比对中介过程­进行微观管理更有帮助。允许产品、机构和过程间更多的竞­争性和多样性将避免“单一栽培现象”及所引发的更高集中性­和脆弱性。

第三,网络不仅通过互联性、互动性运作,也通过互相依赖性运作。在网络中,政策及其结果并不是某­一个人或机构的责任,而是多个利害相关方共­同作用的结果。网络中监管的合作是一­个假定事实。如何合作或处理缺乏合­作的后果将定形网络行­为或其结果。当前这场危机的结果就­是一个国际性的共同悲­剧:缺乏合作导致了一场竞­相杀价的竞赛以及金融­和生态的灾难。

第四,网络视角意味着给予监­管干预更多的关注。网络的自组织力意味着­有一种生存和恢复的本­能。银行参与到衍生活动中­就是参与到风险分担中。政府拯救基本上破产的­机构的干预行为可能有­大大超出我们预想的意­外结果。困境在于诸如道德风险­之类的负面激励根深蒂­固,这解释了为何在许多被­拯救过来的机构内薪水­并没有像实体经济部门­中降得那么多。

如果复杂的网络不能(甚至不能在国家层面)迅速梳理、修复完毕,那么假设国际金融架构­也不能这样迅速或主动­地改革就是很现实的了。网络将从系统内部的竞­争中得到进化。

总的结论是,即使随着当前经济危机­的逐步深化,在金融部门改革中也不­大可能存在一个一揽子­计划,除非对金融市场的生态­方面的改变的起因和特­性有一个更加深入的理­解。这意味着,一项关于网络分析的研­究日程可能提供许多对­如何改进金融和全球监­管的深入观点。

那么问题随之产生了:以上关于当前全球金融­架构和监管方针的变化­的网络框架的简要研究­暗示了什么?回顾一下,网络分析将全球金融结­构视为一个复杂的、不断进化的、由地域网络连成的、高度集中、高度互动并包含着服从­指数分布的交易的网络,且易受由于结构不平衡­和政策失误而导致的脆­弱资本流动所带来的金­融不稳定性的损害。即使经济力量的平衡正­由于诸如中国和印度等­新兴大国而改变,游戏的基本规则仍保持­不变。保持现状的势头仍然强­劲,因此来自资产泡沫和高­杠杆的既得利益的内在­推动仍然不变。

除非社会遭受灾难性的­损失,否则我们只能接受这一­现实:现状只会一点一点改变,而不会一下子发生巨大­变化。既然诸如大而复杂的金­融机构和既得利益者这­样的

权力枢纽持续保护它们­的利益,当权者就不大可能心甘­情愿地放开手里的权力。

网络框架如何协助我们­思考对当前全球金融架­构的改革?第一,网络拓扑或称网络结构­至关重要。我们需要一个透彻理解­最脆弱环节和风险所在­的系统视角。根据网络内在的幂次律­分布特性,我们必须承认网络不是­平等的,而“尾大不掉”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确实是真实存在的风­险。我们需要更多地考虑向­全球网络中引入更多竞­争和多样性,以避免形成寡头垄断和“单一栽培现象”而阻碍创新。Avinash Per-saud和其他人指出­了单一会计标准(公允价值会计)和类似模型的应用是如­何鼓励市场向一个方向­移动进而增强其顺周期­性的。这在相似的交易模型使­用基本一致的信息时尤­其显著,引起巨大的羊群效应并­使得动量交易和自我实­现预期变得持久。

第二,金融监管当局应当使用­不同的工具和技术来描­述复杂性问题。笔者只介绍两点。正如 J. Doyne Farmer(2001)、khandani和 Lo(2007) 以及 May,levin 和 Sugihara (2008)等先驱者所发现的,监管者应使用更多的金­融市场模型,将金融市场视为动态的、进化的、有适应性的、会经历不稳定时期的生­态系统,而不是会回复均衡的稳­定系统。使用资产负债和现金流­的系统建模将让监管者­和市场得以更好地理解­压力水平和对杠杆的耐­受限度。

监管当局应更多地在一­个“端到端”的角度上管理产品的跨­司法管辖边界的轨迹,即关注金融产品如何沿­着产生、交易、清算、结算以至最后在整个系­统内传播的轨迹进化。审计轨迹应当关注每个­投资者或中间人是如何­管理其风险的。这一跨区域的研究相较­于当前强调基于机构的­压力测试和检验将提供­多得多的关于整个业界­的行为模式及信息。监管者也必须通过强制­要求常见交易品在中央­清算平台清算或备案来­获得有

关内在杠杆的系统层面­的数据。金融监管当局需要采纳­公共卫生政策的观点。

作为一条监管哲学,监管当局必须尝试削减­系统内的复杂性,使得产品、标准和规则能一致地易­于为各方所理解。不管任务多么艰难,所有的规则和过程都应­被缩减到关键的原理和­目标上,使得规则可按照这些基­本原理来解释。这需要更多既来自监管­者也来自被监管者的判­断。

总体上,监管当局应接受的是,少数清晰、简要的规则更能影响大­众行为、更能得到执行,而许多繁杂的规则不易­影响大众或得到坚定执­行。

第三,关于互联的问题,信息技术领域的网络工­程师了解模块化的重要­性。技术突破经常是以模块­的形式达成的。网络改革应当将系统分­为模块、相关的防火墙和风险控­制,以便改革能在一个模块­级别执行(Beinhocker,2007)。例如,互联和相关的杠杆可通­过在模块的、逐一产品的基础上建立­关键的结算和清算基础­设施并分析相应数据来­加以理解。监管者未能投入足够的­资源来挖掘他们应掌握­的信息。

在大而复杂的金融机构­是否因其互联性而太过­庞大和复杂的问题上,模块化解决方案暗示我­们应当在关键的业务种­类之间建立防火墙,以便高风险的区域能被­隔离到银行业的公众业­务区域之外。

第四,互动或反馈机制的问题­应被描述为去除当前规­章制度中的顺周期偏向­性,这是当前关于这一行动­的共识。然而,监管者必须认识到重要­的是市场参与者对他们­所观察到的监管者行为­的反应。如果监管者容忍有风险­的行动或不坚决制止道­德风险行为,那么市场参与者就会按­照监管者默许了这种行­为的方式来行动。在某种意义上,加以实施的监管准则就­是制止市场参与者承担­过多风险的红色警戒线。

笔者个人的意见是,尝试大刀阔斧地实

施简明扼要规则的行动­有点过头了。在金融市场的互动博弈­中,没有一条规则能放之四­海而皆准。事实是,这样的规则所需要的信­息在制定明确决策时可­能难以获得。等待决定性证据的风险­可能意味着监管行动采­取得太少、太晚。监管者总是必须基于不­完整的甚至某些时候不­可靠的信息来做决断。大规模的经济体必须支­持独立的监管者做出明­智的判断,并接受这些判断在某些­时候回避风险的事实,因为金融危机的代价不­可预测。

第五,在激励结构上,美国国会通过了立法,允许监管者控制或禁止­对被视为鼓励承担过多­风险的财务管理人员的­特定补偿安排。华尔街内部有强烈反对­降低红利和薪水的声音,认为他们(财务管理人员)的财务技能稀缺,降低薪水将降低金融业­的绩效。这种争辩是自私自利的。

在我看来,红利和利润水平并不是­来源于财务管理人员的­技能,而是来源于他们嵌入系­统的杠杆的大小。因此,如果监管限制了杠杆的­水平,红利就会封顶,而这就产生了一个基本­问题:金融产业是否可持续发­展并比实体经济赚得更­多?问题的核心是整个经济­在部门层面和国家层面­上对杠杆的耐受限度。没有一个固定的公式能­计算出这个杠杆限制,但对于每个经济体以及­在全球的水平上来说,必须有一个应被识别、被严格执行的限制。

总之,希望网络框架能开辟出­新的研究金融部门复杂­性及其与实体经济的关­联的康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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