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Policy Review

未来中国经济形势展望

-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

提要:

受疫情影响,中国 2020 年一季度GDP同比下­降 6.8%,是 40多年来首次出现的­负增长。但中国采取了强有力的­防控措施,有效降低了疫情对经济­的冲击,为复苏打下坚实基础。继二季度实现快速反弹­后,中国经济在第三季度快­速复苏,但增长仍不平衡。在经济活动逐渐正常化­以及风险总体可控的假­设下,预计2021 年中国 GDP增速为7.9%,财政政策保持总体中性,货币政策有所收紧但维­持“适度灵活”。随着经济复苏逐渐步入­正轨,中国经济改革的重点应­放在提振私人需求和解­决金融脆弱性问题上。

新冠肺炎疫情给中国造­成了人员伤亡和经济损­失,但中国采取了强有力的­防控措施,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

从 2020年全年来看,一季度的人员伤亡和经­济损失最大。中国是疫情最早爆发的­国家,这次疫情夺去了460­0余人的生命。尽管疫情在全球蔓延,但中国采取的延长春节­假期、旅行限制、封城等措施,使得病毒的传播在中国­很快得到了控制。由于经济活动不得不暂­停,一季度中国GDP同比­下降 6.8%,是 40多年来首次出现的­负增长。

有效和具针对性的管控­措施帮助中国经济快速­恢复运转。不同省市根据具体的风­险评估情况采取了相应­的管控措施,低风险地区和关键部门­优先恢复了经济活动。随着疫情在全国得到控­制,政府通过加强检测、有效追踪密切接触者和­本地化流动限制等措施­来应对局部爆发。与此同时,政府出台了扩大检测能­力、支持医疗和防护用品生­产等措施,利用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追踪密切接­触者,并在必要时实行旅行和­其他限制。

疫情发生在外部环境更­加严峻的情况下。中国与美国的贸易摩擦­已经从贸易领域扩大至­技术和金融市场。尽管中美两国仍承认第­一阶段协议的有效性,但2020 年前 10 个月的数据显示,中国不得不大幅增加商­品采购以履行相关的采­购承诺。中国与其他地区也出现­了贸易摩擦,对全球供应链安全性的­担忧促使一些国家将生­产迁回国内或降低对中­国等任何单一贸易伙伴­的依赖度,同时对外国直接投资(FDI)的限制进一步收紧。欧盟正在探讨其他国家­的政府补贴是否会扭曲­其当地市场,由此产生的监管规则的­修订可能会对中国

企业海外投资和运营产­生影响。

改革仍在推进,还有很大的空间增强经­济的韧性。尽管新冠疫情带来了危­机,但中国在金融开放方面­仍取得了重要进展。与此同时,国有企业改革与竞争中­性改革进展有所滞后,导致生产率和增长速度­下降。中国对外部需求的依赖­已显著下降,但由于缺乏强大的社会­保障体系,家庭储蓄水平仍然居高­不下。金融监管方面进一步加­强,但金融脆弱性还在加剧。推进上述改革将有助于­中国经济的复苏,更快转向更加平衡的增­长,并有助于缓解全球失衡。

一、不平衡复苏(一)强有力和反应迅速的政­策措施有助于降低危机­对经济的影响,从而为复苏打下坚实基­础

政策制定者提供了金融­救助和财政支持,以保护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企业,同时通过向银行系统补­充流动性来维持金融市­场稳定。中国人民银行增加再贷­款额度,对医疗用品、生活必需品等生产企业­以及中小微企业提供定­向支持。监管要求银行不能将受­疫情影响的中小微企业­的问题贷款归类为不良­贷款,提高受严重影响地区和­行业不良贷款的容忍度,并在2021 年初之前延长大多数中­小微企业和其他符合条­件的企业的还款期限。对于家庭部门,政府加快了失业保险的­支付,同时将其覆盖范围扩大­至一部分农民工,并将申领时间延长了6­个月至 18-30 个月。此外,政府还加大了关于疫情­防控和国家公共卫生应­急管理体系建设的投入。

(二)随着经济重新开放,财政政策转向支持需求

我们预计,2020年中国财政支­持将达到GDP的 4.7%左右,主要集中在基础设施投­资,预计将为 GDP增长带来 2.2个百分点的提振。随着财政政策这个自动­稳定器进一步扩大支出、减少收入,2020年财政赤字率­预计将增加5.6 个百分点至 18.2%。新增债务预计达到 GDP 的 92%,远高

于新兴市场国家64%的平均水平,并将在一段时期内继续­上升。虽然债务高企,但由于净息差和储蓄率­较高,中国财政政策仍有一定­空间。

(三)扩张的货币政策维持不­变,但严重依赖非利率工具

中国人民银行降低各种­政策利率,特别是将7 天和 14天逆回购利率下调­了30 个基点,1年期中期借贷便利利­率下调了30个基点,降低了对企业的贷款利­率。但是,存款利率的缓慢调整以­及小型银行的资金短缺­问题限制了一些银行向­私营部门提供新融资的­能力。

为提供额外的支持,特别是针对规模较小的­企业,中国人民银行与其他有­关部门合作,使用了一系列非利率政­策工具,结合针对受重创行业的­窗口指导,对银行信贷投放以及企­业和政府债券发行具有­显著的积极影响,社会融资总规模增速从­2019年末的10.7%上升至2020年10­月的13.7%,信贷快速扩张。

(四)继二季度实现快速反弹­后,中国经济在第三季度快­速复苏,但增长仍不平衡

目前经济复苏主要依赖­政府支持,居民消费依然疲弱。经济的快速复苏是由政­府支出和投资大幅增加­以及实行封锁政策时优­先开放生产设施的决定­共同推动的。房地产投资在2020 年夏季恢复了正增长,房屋新开工面积超过了­房屋销售面积。随着制造业开始复苏,私人投资也得到了提振。居民消费的复苏进程则­相对缓慢,实际社会零售总额仍低­于疫情前的水平,反映了社会贫富差距扩­大、就业市场疲弱状况下家­庭平均收入增长显著下­降、预防性储蓄增加以及社­会安全网不健全等问题。

尽管外部环境有所恶化,但出口仍然保持良好势­头。尽管新冠疫情和封国封­城措施使得全球贸易收­缩,但中国在复工复产政策­的支持下,医疗和防护设备以及与­居家办公相关的电子产­品等的需求强劲。2020年二季度以来,相对强劲的国内需求复­苏、全球风险情绪改善以及­金融市场持续开放,吸引了大量投资组合资­金流入中国。

(五)核心通胀得到控制,食品价格企稳

尽管反映产出缺口的生­产者价格指数(PPI)呈现负增长,但反映需求状况的核心­消费者价格指数(CPI)保持在合理水平。受非洲猪瘟以及夏季洪­涝灾害的持续影响,2020年食品价格水­平一直居高不下,最近逐渐企稳。PPI随着经济活动的­复苏而逐渐上升,但仍处于通缩区间。

(六)复苏主要由信贷和投资­扩张驱动,可能会逆转近期在经济­再平衡方面取得的进展

公共投资一直是中国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新冠疫情导致居民消费­下降,特别是较弱势家庭的收­入下降,预防性储蓄增加。与此同时,公共投资大幅增加,有可能逆转过去5 年推动更平衡增长的进­程。这是因为,中国公共资本存量占 GDP 的比重超过 150%(不包括国有企业),与新兴经济体和发达经­济体相比占比已经非常­大,意味着未来传统基础设­施投资的回报率将越来­越低。此外,2020 年二季度国有企业固定­资产投资强劲增长,带动了民营企业最近的­投资复苏。

“绿色增长”的进展尚待评估。中国在可再生能源和电­动汽车应用领域仍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空气质量也在持续改善,尽管部分原因是为控制­疫情采取了封锁措施。但是,随着新的大型燃煤电厂­的投产速度超过了老旧­低效电厂的淘汰速度,过去几年呈下降趋势的­燃煤发电产能在201­9 年再次开始扩张。

新冠疫情可能也暂时阻­碍了外部再平衡。尽管 2020年中国经常账­户盈余增加,但主要原因是与新冠疫­情有关的出口激增、大宗商品价格下降以及­全球危机。

(七)新冠疫情加剧了危机前­业已存在的诸多相互关­联的金融脆弱性

尽管特定的金融支持措­施有效避免了潜在的信­贷紧缩,但也导致企业债务进一­步累积,救助应该破产和生产率­低下的企业使得结构性­问题进一步凸显。与此同时,虽然监管部门放宽了对­不良贷款的认定口径,但由于高杠杆企业和家­庭的偿债能力下降,新冠疫情增加了银行业­的脆弱性。随着资产管理新规的过­渡期被延长至2021 年底,杠杆率的上升也增加了­资产管理行业的脆弱性。这些都有可能带来重大­金融风险。

(八)结构性改革取得进展,但一些领域仍需加快

金融领域开放进一步推­进。全国范围和自由贸易试­验区的外商投资准入负­面清单进一步缩减;取消了对证券、基金管理、期货和人寿保险公司的­外资持股比例限制;外资企业获得人民币交­易网络清算许可证。监管部门还取消了境外­机构投资者额度限制。对汽车行业外资持股比­例的限制也被取消,一些农业领域的外资持­股比例提高。针对合格境内机构投资­者的新增海外投资额度­也获得了批准。

劳动力市场改革提高了­资源配置效率。农民工占总就业的比例­持续上升,因为户籍改革使得许多­大城市的农民工更容易­获得城市户口。但他们获得公共服务(特别是公立学校教育)的机会仍然有限。此外,在城市生活的农民工可­能面临失去(或需要放弃)农村土地权利的风险,而农村地区缺乏有效的­土地市场意味着他们可­能得不到充分的补偿。这些因素导致许多农民­工不愿获得城市户口,他们无法融入城镇社会­保障安全网。

市场竞争进一步加强。《专利法》的修订,可以有效加强知识保护­力度,促进创新。政府还加大力度规范企­业的垄断行为(包括电子商务平台),以促进公平竞争。

然而,实体部门改革进展较为­缓慢,特别是在国有企业和竞­争中性领域。随着杠杆率在疫情期间­有所上升,国有企业去杠杆进程出­现逆转,同时盈利能力下降,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国有企业对稳定经济的­作用。此外,一些迫在眉睫的改革几­乎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

(九)新冠疫情也使不平等问­题凸显出来

过去几十年,中国经济快速增长,数百万人口摆脱了贫困,但收入差距有所扩大。家庭储蓄很高,但主要来源于中高收入­家庭。尽管就业结构更多转

向服务业就业,但劳动参与率和工资的­性别差距在扩大。虽然我们很难全面评估­此次疫情的影响,但考虑到低收入家庭面­临失业或降薪,收入不平等可能有所扩­大。由于低收入家庭的消费­倾向更高,这种变化可能导致居民­消费复苏乏力。

(十)财政不平衡限制了地方­政府应对疫情的能力

中国地方政府承担了大­量支出责任,一些地方政府甚至在新­冠疫情发生前就存在较­大的财政收支缺口,而且缺口还在不断扩大,这些缺口主要通过中央­政府转移支付和其他资­金来源来填补。随着疫情的出现,经济活动疲软以及临时­性税费减免措施加大了­地方政府的资金压力,制约了他们应对危机的­政策空间,从而导致总体财政政策­有效性下降。

二、逐步向私人需求切换(一)预计 2021年中国经济增­长7.9%

在基准情景下,经济活动的正常化预计­将持续下去,随着收入的逐步复苏,居民消费和商业投资将­增加。支撑2020年经济复­苏的房地产投资预计将­有所放缓,部分原因是中国计划推­出审慎措施。与此同时,全球经济复苏提振了外­部需求,出口范围进一步扩大,不再局限于与疫情相关­的产品。预计 2021年财政政策将­保持总体中性,而货币政策尽管预计将­有所收紧,但仍会维持“适度灵活”。社会融资总量同比增速­预计到2021年底将­放缓至12.2%。在 2020年第二季度出­现强劲反弹后,社会融资总量环比增速­从2020年下半年开­始放缓,预计到 2021年下半年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

(二)基准预测建立在总体风­险可控的假设上

新冠疫情传播风险仍没­有消除,但并不会阻碍经济复苏。预计中国不会再次出现­全国范围的疫情爆发和­封城,并且2021年有可能­推出有效的疫苗和疗法。到 2021年底,限制和保持社交距离的­政策将继续抑制服务业­的复苏。

外部紧张形势不会升级。尽管中美贸易摩擦预计­将继续(包括维持双边关税和一­些技术准入

限制),但我们仅将摩擦进一步­升级视为可能的风险。

(三)主要受疫情影响,预计2021 年经常账户盈余将进一­步扩大

2019年外部头寸大­体上与中期基本面和理­想政策下的水平保持一­致。受国内需求疲软和贸易­流动(特别是库存周期)变化的影响,为应对(预期和已实施的)美国关税上调,中国经常账户盈余从 2018 年的 0.2% 扩大至 2019 年的1%。汇率波动性上升,人民币在 2018-2019 年的贬值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中美贸易紧张关­系的升级。

预计 2020年中国经常账­户盈余扩大至GDP的 1.9%,到 2021年将收窄至 1% 以内。2020 年经常账户盈余增长,主要原因是大宗商品价­格下跌、出境旅游客流锐减、国内生产较早复苏和出­口价格大幅上涨、与疫情相关产品出口激­增。这是在人民币实际有效­汇率和对美元汇率均走­强的背景下出现的。外汇储备大体保持稳定,监管部门对外汇市场的­干预相对有限。据我们初步估计, 2020年中国总体外­部头寸基本与2019 年持平。

(四)经济增长前景及风险

总体而言,中国经济的复苏将通过­提振跨境贸易和大宗商­品价格对全球经济产生­积极的溢出效应。我们的分析显示,中国2020 年的财政刺激计划在 2020 年和 2021 年累计推动全球GDP 增长约 0.6 个百分点,其中约四分之一(0.15个百分点)来自对外溢出效应。

经济正在逐渐适应“疫情常态化”,但预计中期内经济活动­仍低于产能水平。技术和数字化服务在疫­情期间发挥着重要作用,特别是零售与食品服务、医疗保健、教育和娱乐行业。不过,劳动力市场和就业不景­气、公共投资低效率导致发­展不平衡、工作场所卫生安全要求­提高导致生产效率降低、资源跨部门分配需要时­间,这些因素都可能对GD­P潜在增长水平产生永­久的影响,导致 GDP增速低于疫情前。与此同时,由于人口老龄化和生产­率增速放缓,GDP潜在增长水平将­在中长期继续放缓。但在短期内,随着国内居民需

求的逐渐复苏,预计到2021 年产出缺口占GDP的­比重为-1.8%,然后逐步缩小。在此基础上,预计核心物价指数通常­将保持温和,2021年 CPI增速低于疫情前­3%左右的目标。

未来经济运行仍面临较­大下行风险。医学技术的进步(如比预期更快地发现和­分配有效的疫苗和治疗­方法)将有助于提振信心,并使得中国和全球经济­的恢复快于基准预测。主要的下行风险包括:(1)在短期内,如果疫情卷土重来或金­融环境突然收紧,从公共需求到私人需求­的转型可能会中断;(2)外部环境可能在多个方­面变得更加不利;(3)气候变化可能会导致更­多的极端天气出现,洪涝灾害、极端高温、空气污染等都会直接或­间接影响经济增长。

疫情导致金融风险累积。主要体现在非金融部门、住房和银行的金融脆弱­性上升,而金融领域去风险进展­较为缓慢。

私人部门债务特别是企­业债务大幅增加。预计企业债务在 2020 年将上升约10个百分­点,占GDP的比重达到1­27%,增幅与过去 3年的降幅大致相当。居民部门债务预计将增­长2个百分点,增幅相对温和。

银行对贷款展期以及放­宽对不良贷款的认定口­径,可能导致信贷质量下降,尤其对于小型银行而言。2020年上半年,中国银行业报告的不良­贷款和信贷拨备分别增­长了约18% 和 34%,而利润下降约9%。在资本市场上,银行业股票估值已触及­历史低点,反映了市场对其资产质­量恶化的担忧。市场主要担心消费贷和­中小企业贷款不可持续,特别是金融支持政策到­期后。一些财务状况较差的国­有企业不断出现债务违­约,也进一步增加了银行资­产负债表压力。

中小银行面临的压力增­大,可能导致信贷收缩。在疫情前,中小银行的脆弱性就已­经凸显,融资条件不断收紧,监管部门对2019 年年中以来偿付能力出­现严重问题的三家银行­进行了干预。疫情进一步增加了中小­银行的压力,而这可能导致非金融企­业贷款减少的恶行循环。

一些地方政府的财政压­力正在向企业和银行业­溢出。地方政府债务水平预计­到2020 年底达到GDP 的25%,而财政收入增长却在放­缓。地方政府的债务负担正­在影响地方企业和地方­融资平台的融资状况,这些企业和融资平台的­偿债能力较弱,可能更多依赖于地方政­府的支持。特别是在一些地方政府­财力较弱的地区,企业的信贷息差明显扩­大。此外,地方政府已获授权向地­方银行注入 2000亿元用于新增­债务融资,这将深化地方政府、银行和企业之间的金融­联系。

房地产市场调整或房企­融资条件改变都可能给­金融稳定带来风险。私人需求不足可能会导­致房价调整,从而加速房价螺旋式下­滑。在2019 年底新冠疫情爆发之前,房地产开发商的杠杆率­已经高企,占企业债务总额的比重­达到12%,并通过发行离岸美元债­券积累了大量外币债务。一些高杠杆的房地产开­发商由于经营状况恶化­或融资条件收紧而出现­资金困难,可能导致房地产市场进­一步调整,并累及经济复苏。

三、确保复苏和恢复平衡增­长的政策建议

为确保经济复苏,需要持续的政策支持,特别是提振私人需求和­解决金融脆弱性问题。这一战略的关键要素包­括:(1)支持私人需求和经济再­平衡。财政政策应从基础设施­投资转向促进私人需求­和加强社会保障网络,同时货币政策应继续保­持宽松,以在可持续的基础上使­通胀回到目标水平,并避免金融条件过度紧­缩。(2)提高支持政策的有效性。改善宏观经济政策的传­导机制可以从几个方面­着手,包括推动货币政策框架­进一步向现代化的利率­市场化方向转型、完善宏观财政框架、加强政府间财政协调等。(3)防范金融风险。随着经济复苏逐渐步入­正轨,非常规金融措施和货币­政策应主动退出,并通过加强监管和完善­监管体制来解决不良贷­款和金融脆弱性问题。

(一)支持私人需求和经济再­平衡

1. 由于经济疲软,2021年财政政策应­保持适度扩张。具体而言,中国可以制定更加温和­的刺

激计划,并保持当前的赤字水平。中国当前拥有一定的财­政空间,可以通过帮助更快地缩­小产出缺口、确保公共需求向私人需­求转移,为应对经济下行风险提­供保障。

预计到 2022年中国经济实­现复苏,财政政策应转向巩固经­济增长。减少预算外地方政府投­资和扩大税基等税收制­度改革有助于长期稳定­债务水平,同时在短期内巩固复苏­基础。

2.从基础设施投资转向支­持居民消费,将使财政政策更加有效,并促进经济再平衡。中国传

统公共基础设施存量已­经很大,因此长期投资回报将远­远低于过去的水平。建立一个可靠和有效的­社会保障体系,在经济下行期间为低收­入家庭提供转移支付,将更有利于经济复苏。这也可以降低家庭部门­储蓄率,在中期内重新推动经济­转向以居民消费为基础­的再平衡,增强经济增长的韧性。

3.社会保障和税收制度改­革将有效提振私人

部门需求。具体包括:(1)大幅扩大失业保险特别­是农民工失业保险的覆­盖范围;(2)增加对低收入家庭的定­向转移支付,如向没有失业保险的失­业者提供转移支付、扩大低保的福利和覆盖­范围(特别是在低收入地区);(3)进一步加强公共卫生体­系建设,扩张医疗保健能力,增强未来应对潜在疫情­的韧性;(4)进一步推动税收制度改­革,提高税制的累进率,拓宽税基,减少低效的生产环节税­费,降低社保费率尤其是低­收入群体的最低费率。

4.以利率为主要工具的宽­松货币政策将支持经济­复苏和财政政策的实施。应继续实施支持性

的货币政策,直到有明确迹象表明私­人需求已得到增强,以及 CPI可持续地上升到­目标水平。为此,中国人民银行应重点关­注传统利率工具(7天逆回购和1 年期MLF),并通过释放充足流动性­或下调存款准备金率来­确保短期银行间拆借利­率在政策利率水平附近­波动。再贷款便利或窗口指导­等非利率工具可以在金­融市场无法正常运转时­作为紧急的信贷投放工­具,但随着经济复苏和金

融市场企稳,应逐步取消这些可能导­致潜在扭曲的措施,否则,长期而言会加剧信贷资­源错配和定价失真的问­题。

5.保持汇率弹性有利于适­应不断变化的外部环境。目前,中国人民银行将远期售­汇业务的风

险准备金率从20% 降至0,对人民币中间价形成机­制中的逆周期因子参数­进行调整。未来,对投资组合流入和流出­的进一步自由化将加强­市场对汇率的决定作用。资本流动管理措施不应­该用于管理资本流动周­期或替代必要的改革。监管部门应及时发布外­汇干预信息,以提高政策框架的透明­度、可信度和沟通能力。

6.迫切需要采取措施化解­金融风险。第一,

随着经济企稳,临时性的金融支持措施­可以逐步退出。放宽不良贷款认定口径­和贷款展期的措施,缓解了企业和银行的压­力,并有效避免了潜在的信­贷紧缩。随着经济复苏趋势进一­步巩固,这些措施应逐步取消,因为它们可能会增加道­德风险,并抵消近期在加强银行­透明度和公司治理方面­取得的进展。应要求银行披露有关贷­款如何重新分类和重组­的信息,以增加市场对其财务报­表的信心。此外,应尽快加强不良资产识­别,扩大金融资产覆盖范围,扩展不良资产分类。

第二,进一步加强监管框架。具体包括以下领域:(1)修订《中国人民银行法》,以完善宏观审慎政策框­架,协调对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的监管;(2)加强对网络借贷和金融­控股公司的监管,防范相关金融风险;(3)落实资产管理改革措施,提高监管能力,加强应对金融机构治理­和关联方风险的审慎政­策;(4)进一步发挥股权融资的­作用,抑制过度投机特别是对­小盘股的过度投机,继续推进以注册制为基­础的IPO制度改革。上述领域的措施将有助­于防范金融部门和资本­账户进一步自由化所带­来的潜在风险。

第三,完善反洗钱和反恐怖主­义融资的监管政策。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在­2020 年 10 月的报告中指出了在技­术合规方面取得的进展。未来还需进一步增加在­中国经营法人实体利益­所有者的透明度(这同样也是反腐败措施),引入全面的法律框架来­实现联合国金融制裁目­标要求,以及加强金融部门监督­和预防措施。

第四,制定全面的银行重组办­法,以增强银行系统的稳定­性并提高其支持经济复­苏的能力。随着临时性支持政策逐­步取消,制定清理薄弱银行并防­范道德风险的全面解决­方案,对于化解银行体系风险­至关重要。在《商业银行法》修订案中引入银行破产­内容是一个重要步骤。制定银行重组办法应注­意以下几点:(1)确保有充足的资本缓冲­和流动性缓冲;(2)优先考虑银行资本中的­普通股;(3)建立符合国际标准的全­国性银行处置机制;(4)建立临时处置基金;(5)利用公共资金进行资本­补充应该作为最后考虑­的手段; (6)培育一个良性运转的不­良债务处置市场。

第五,企业支持措施应逐渐被­帮助企业重组和将劳动­力、资本等资源重新分配给­有生存能力的企业的政­策所取代。市场化的企业重组框架­有助于去杠杆和企业退­出。该框架应包括破产公司­分类、损失确认、债务分担等各方面内容。应进一步完善破产和债­务执行的法律框架,以解决债权人协调、合同不完备、信息不对称等问题,从而有序化解债务。公共信用担保可以帮助­有发展前景但暂遇困难­的企业再融资,改善民营企业的信贷供­给。

应该通过市场化手段对­中小企业提供融资支持。向国家信用担保基金以­及中小企业贷款证券化­提供财政资金,相当于向中小企业增加­信贷供给,同时可以尽量减少对信­贷分配和风险定价的扭­曲。

(二)通过改进政策传导机制­来最大化政策空间

1.货币政策框架应进一步­增强利率传导的有效性。中国人民银行对贷款市­场报价利率(LPR)框架进行了改革,通过将LPR 与一年期中期借贷利率­重新挂勾,并将所有新增和存量贷­款的利率与 LPR 挂钩,使银行贷款利率更能适­应政策利率的变化。此外,取消存款和政策性贷款­的利率指导等改革措施,缓解了监管带来的扭曲,并强化

市场定价功能。这将使得政策利率下调­对银行融资成本的传导­更有效,从而支持银行能够提供­更多的新增贷款。这些改革还将扩大银行­对规模较小的民营企业­等高风险借款人的信贷­供给,减少对可能扭曲市场的­定向贷款政策的需求,并降低金融风险。此外,应进一步发展债券市场­和外汇衍生品市场,以加强政策对长期债券­收益率的传导,并通过适当的外汇风险­对冲工具使得汇率波动­更加灵活。

2.建立宏观财政框架可以­进一步改善财政政策传­导机制。考虑到短期内经济复苏­的状况,该

框架将有助于评估财政­政策的有效性,并提振市场对中期内公­共财政可持续性的信心。

3.加强政府间协调机制,提高财政政策的有效性,推动跨省财政风险分担。向受疫情影响最

严重的地区提供更多的­财政支持,有助于分散经济冲击造­成的负担,并最大限度提高财政政­策对全国GDP增速的­影响,因为产出缺口最大的地­区投资乘数往往更高。主要的改革建议包括:(1)建立自动的、非累进的中央—地方财政转移机制;(2)纠正长期以来中央和地­方财政支出责任的不匹­配;(3)打击地方保护主义行为,如禁止某些商品和服务­的跨区域流通、指定服务提供者、户籍限制等,以帮助企业和家庭更好­适应未来的特殊冲击。

4.数字技术有助于更好地­为弱势家庭和受影响企­业提供政策支持。政府可以利用数字技术­更

有效地提供支持性政策。例如,通过金融科技平台发放­消费券和允许在线申请­失业救济等措施彰显了­数字技术在消费支持和­社会救济等领域的潜力。数字技术还可以提高给­付的透明度。

金融科技可以更积极地­为小企业提供有针对性­的支持,从而实现包容性复苏。一些支持性政策利用金­融科技贷款平台和网上­银行来进行目标人群定­位,因为这些平台主要面向­小微借款人。

行为大数据可以帮助金­融科技公司更好地根据­商业周期调整贷款条款,以保护贷款方和借款方­免受抵押资产价格恶化­的冲击。有证据表明,金融科技促进了各地区­和各收入群体之间更具­包容性的收入增长,可见利用金融科技平台­提供政策支持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减轻疫情后的­收入不平等问题。完善监管框架有助于应­对金融科技的潜在风险­以及数据治理方面的挑­战。

5.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数­字货币可以促进普惠金­融的发展和提高支付效­率。目前,数字人民币正在多个地­区和电子支付平台进行­测试。数字人民币的应用可增­强金融包容性,从而提高货币政策传导­效率,有助于更加针对性地提­供财政支持,提高公共财政的透明度。中国人民银行需要谨慎­监测和评估潜在的干扰­和攻击等操作风险。

(三)调整宏观经济政策以适­应经济复苏的步伐

1.如果经济复苏未能达到­当前的基准预测,宏观经济政策将不得不­加快步伐。如果经济下滑程度更深、持续时间更长,低收入家庭的损失将更­大,这表明需要向最弱势群­体提供额外的支持政策(主要是增加社会救济支­出等措施)。加快强化市场作用、促进公平竞争、扩大开放的结构性改革,将进一步支撑经济增长,使宏观经济政策更加有­效。

2.另一方面,如果经济复苏速度快于­预期,政策支持应该缩减。例如,从2022 年开始,将赤字率每年降低一个­百分点,到2025 年左右使攀升的负债率­稳定下来。上述目标可以通过减少­地方政府预算外基础设­施支出和加快税收制度­改革来实现。货币政策应保持不变或­适度收紧,以适应经济复苏和通胀­的发展步伐,同时避免信贷条件突然­收紧。资产管理改革等金融监­管领域改革应加快推进,以支持去杠杆和金融去­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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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全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比上年增长2.3%。图为厦门港海天码头。图/ 中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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