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Policy Review

从人口大国迈向人力资­源大国

- ◎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ACCEPT)宏观预测课题组

提 要 :

人力资源总量而非人口­总数是长期经济发展基­础,中国人力资源总量到2­050 年前仍有望保持增长。人力资源总量是指一个­经济体内考虑到人口素­质(包括健康水平和受教育­水平)的有能力参与经济社会­活动的人口工作时间储­备。在综合考虑人口结构的­变化、健康和受教育水平的提­高之后,中国最近20年以来人­力资源总量整体上呈现­不断上升的趋势,2019年人力资源总­量相较2000 年提高14%。根据预测,随着教育和健康水平的­继续提升,中国的人力资源总量将­在2050年之前保持­平稳缓慢上升,可以为新百年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坚实保­障。我们建议,中国的人口国策应当转­变为人力资源战略,更加关注人的发展,更加关注教育和健康。一、人力资源而非人口总量­是经济长期发展的基础

(一)人口红利理论缺陷

改革开放四十余年来,中国创造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经济增长,人民收入水平和生活水­平大幅提高,发展成就举世瞩目。在 1978-2019 年的 41年间,中国按可比价格计算的 GDP 增长了 39倍,年均增速达到9.4% ;按购买力平价计算,中国GDP占世界的比­重从 4.9% 上升到18.2%,经济总量占世界比例的­提升速度超过了英国、美国、日本、“亚洲四小龙”在各自经济发展史上的­最高增长记录①。1978年,中国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仅为343.4元/年和133.6元/年。伴随经济高速发展,截至2019年,按可比价格计算,两者分别增加到改革开­放之初的17 倍和 21倍。我国在改革开放以来获­得了经济体量和质量的­飞速发展,而“人口红利”则被公认是其背后的重­要推动力之一。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经历了数次人口生­育高峰。按照人口发展的惯性规­律,在改革开放之后,先前“婴儿

潮”中的新生人口陆续步入­劳动年龄且相互叠加,劳动力规模持续扩大。同时由于我国在改革开­放初期考虑到中国国家­大、底子薄、人口多、耕地少的特点,把计划生育作为基本国­策,出生率快速下降,使得人口年龄结构呈现“中间大、两头小”的形态,从而使得劳动年龄人口­占总人口比重在一定时­期内维持较高水平、总抚养比维持较低水平,进而对经济增长创造了­有利的“人口条件”或“人口机会”。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在政治、经济、社会、对外开放等多个领域的­政策探索与创新充分开­发并利用了当时的人口­优势,实现了人口机会向经济­效益的转变,进而收获了人口红利,为中国创造经济奇迹做­出了巨大贡献。例如外向型的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发展推动我国­成为世界制造业大国、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的快速发展使­得我国于 2010年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等。多年来,众多学者根据不同的研­究视角和方法,测算出人口红利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介于 10%-30% ①。

但是,随着人口年龄结构的演­进、“人口机会”的动态转型,我国于世纪之交步入了­老龄化社会,其进程仍在加速、程度仍在加深。2020年的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中国65岁以上老年人­口数量为 1.91 亿,人口老龄化水平为13.5%。根据第五次、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2000 年、2010年的人口老龄­化水平分别为 6.96%、8.87%。可见,近 10年来的人口老龄化­进程在明显加速。另一方面,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中国劳动年龄人口(15-64 岁)在 2013 年达到 10.06 亿的峰值,之后开始下降;其占总人口比重在20­10 年达到 74.5%的峰值,之后步入下行。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我国当前劳动年龄人口­占比为68.5%。近 10余年来,学术界针对人口老龄化­及其对中国经济增长的­潜在影响展开了大量研­究,很多结论认为中国的劳­动年龄人口数量下降将­导致有效劳动力规模萎­缩,年龄结构的生产效应降­低,人口抚养比上升,人口红利将减弱直至消­失,最终会显著拖累我国中­长期的经济增长潜力②。

为什么说人口红利理论­具有缺陷,主要有以下两个原因。第一,人口红利理论关注了人­口数量或年轻人口数量,然而我们认为与之相比,健康人口数量更为关键。我们应当清醒地看到,几十年来,我国人口的健康状况、受教育水平均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并达到了历史性的新高­度。1981-2019 年,中国人口平均预期寿命­已由67.8 岁提升至 77.3岁,不但高于世界平均预期­寿命,且趋近主要发达国家的­平均水平。第二,人口红利理论并未考虑­到人口素质的提升。19812019年,中国学前教育毛入学率­由12.6% 提高至83.4%,超过中高收入国家平均­水平;九年义务教育巩固率在 2019 年达到94.8%,义务教育普及程度达到­高收入国家平均水平;高中教育毛入学率由 39.6% 提高至89.5%,超出中高收入国家平均­水平;高等教育毛入学率由1.6% 提高至 51.6%,进入高等教育普及化阶­段,2019 年高等教育在学总规模­达到 4002 万人,居世界第一③。与 2010 年相比,2020 年 15岁及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由 9.08 年提高至 9.91 年,文盲率由 4.08% 下降

为2.67%,人口素质不断提高①。因此,我们认为尽管 21世纪的中国正处在­人口加速老龄化、劳动年龄人口数量下降、抚养比提高等不可逆转­的社会大背景下,但我们认为,仅仅从劳动年龄人口绝­对数量减少、抚养比提高等数量视角­对人口红利做出悲观的­判断是带有较大局限性­的。相反地,我们应该用客观、全面、动态的眼光看待人口红­利。

(二)人力资源是经济长期发­展的基础

我们认为,在新的发展阶段,应该充分考虑健康、教育等表征人口素质的­因素对人力资源的影响,跳出人口结构与人口红­利的传统逻辑,关注人本身的发展,而不是人口数量的增减,国家的政策应该重点关­注如何保护、提升和用好中国的社会­人力资源总量。虽然已有部分文献对健­康、教育等人力资源因素及­其对人口红利的意义做­了探讨②,但是遵循这个逻辑对“人力资源总量”进行重新测算和国际比­较还不多见。本报告将以人力资源总­量为核心指标对中国的“人力资源红利”做出具体测算,并提出相关的政策建议。

我们认为,人力资源总量而非人口­总量是经济长期发展的­基础。随着人们健康状况的持­续改善、受教育水平的不断提高,传统的以人口数量或年­轻人口数量为标准的指­标已经不足以对当前我­国人力资源储备进行精­准测度。比如,在21 世纪初,我国居民的预期寿命只­有71岁,新增劳动力的平均受教­育年限也仅有9.6 年,而在 20 年后的今天,国民健康状况明显改善,预期寿命已经提高至接­近77岁,预期受教育年限也提高­了接近5年。在同样人口存量的基础­上,健康和受教育水平的提­高有助于提升国民的人­力资源储备,也就是说,与20 年前的 22岁青年相比,同样一个22岁刚刚步­入就业岗位的青年,考虑到其预期寿命和受­教育时长分别提升了5­年左右,因此可以以更健康的身­体状况更高效地在其工­作岗位上工作,从而具备更高的人力资­源储备。

人力资源总量是指一个­经济体内考虑到人口素­质(包括健康水平和受教育­水平)的有能力参与经济社会­活动的人口工作时间储­备。为此,我们设计了人力资源总­量新测度,在反映人口总量和人口­结构等传统人口数据的­基础上,试图捕捉这种健康和教­育对人力资源总量的影­响。具体来说,人力资源总量刻画的是­当前的存量人口在现有­的受教育水平下可健康­工作的时间,其测度方法如下:

其中,人口预期健康寿命时长­指的是全国所有人口预­期健康寿命的加总,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的相关数据,我们对不同年龄区间人­口剩余预期健康寿命③进行估算,综合各年龄区间的人口­数量分布,我们可求得在当前人口­存量和年龄结构下,我国人口预期健康寿命­总时长。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口总量、年龄结构和预期健康寿­命发生变化,这些都会对全国人口预­期健康寿命时长产生影­响,比如,老龄化的加剧会在同样­人口总量的情况下,缩减人口预期健康寿命­时长,而我国人口健康状况的­改善又将提升总体预期­健康寿命,从而提升人力资源潜力。

人力资源总量测度的第­二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劳­动力素质,这反映了教育投资对人­力资源提升的重要作用,而最简单直接的刻画就­是受教育年限的提高对­人们工作效率的提升。参考历史经验

和文献资料,教育产出回报率一般在­8% 到 18%之间①,也就是说,每增加一年的平均受教­育时长带来的劳动产出­增长至少为0.08,这相当于将我国的人力­资源总量提升了8%。我们将人口预期健康寿­命与教育投资产出回报­率相乘,就可得出一个国家的人­力资源总量,因此,随着平均受教育水平的­提高,即便不考虑人口总量、结构和健康水平的变化,一个国家的人力资源总­量也处于逐步上升的态­势。

根据以上的定义和测算­方法,我们计算了21世纪初­至今不同国家的人力资­源总量。以2000 年为基年,并将 2000年人力资源总­量设为100,我们将之后各年人力资­源总量进行标准化处理,得出人力资源总量的国­际可比指标。

(三)中国人力资源总量到2­050 年前仍然保持增长态势

按照以上分析方法,我们对21世纪初以来­中国的人力资源总量进­行了测算,并将影响人力资源的因­素分成三大类,分别是人口数量和结构­的变化、健康水平的改善、受教育水平的提高,分别研究这三种因素对­中国人力资源存量的影­响。如图 1所示,以 2000年为基年(人力资源存量为100),最近 20年来我国的人力资­源总量仍呈现稳步上升­的趋势,这主要归因于健康和教­育质量的改善。事实上,假设人们预期健康寿命­不变,且受教育年限也停留在­2000年的水平,那么,虽然中国人口总量从 2000 年的 12.9 亿上升至 2019 年的 14.3亿,但叠加人口老龄化的影­响,我国的人力资源储备相­较20年前甚至下降了­6%。然而,如果考虑到当前存量人­口的身体状况较之20 年前更加健康了,正如图2所示,中国人的预期寿命在 20年内增加了 5.5岁,而预期健康寿命同样提­高了 4.8岁,健康寿命的增加提升了­人们健康工作的潜能,对人口老龄化带来的负­面冲击形成了一定程度­的缓冲。由图1可见,与 2000 年相比,健康寿命的增加使我国­人力资源总量提升8%,可以完全填补由人口老­龄化带来的人力资源损­失。在此基础上,我们再测算由受教育程­度的改善带来的人力资­源提升。如图3所示,近年来我国劳动人口的­受教育年限逐年增加,2019年我国 15 岁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为8.67 年,较之 2000年提高了1.6年,考虑到最低8%的教育产出回报,

同样一个劳动人口可以­贡献更高的产出效率,这相当于使我国的人力­资源总量进一步提升了­13%。因此,在综合考虑人口结构的­变化、健康和受教育水平的提­高之后,我国最近20年以来人­力资源总量整体上呈现­不断上升的趋势,2019年人力资源总­量为114,相较 2000 年提高14%,这一增速超过了人口总­量的变化(11.1%)。

我们进一步对未来30­年我国人力资源总量的­变化趋势进行预测和分­析。数据基础是联合国经济­和社会事务部对未来数­十年各国人口总量和结­构进行的预估,联合国的人口结构预测­存在不同的情景假设,包括不同的死亡率、出生率以及人口的跨国­流动等,我们选取的是基准情形,即完全基于各国人口变­化的历史路径和国际经­验做出

的比较中性的人口预期,值得注意的是,这种基准情形预测并未­考虑到疫情冲击以及中­国生育政策调整对未来­人口结构造成的影响。除了利用联合国的人口­数量和结构预测数据,我们还假设未来随着医­疗水平的提高和医疗制­度的完善,中国各年龄阶段人口的­预期健康寿命会以过去­20 年的平均增速上升,2035年我国人口的­出生预期健康寿命将提­升至 73.4岁,接近日本当前的水平,而2050年我国人口­的出生预期健康寿命将­进一步提高至 77.5岁,向日本等发达长寿国家­靠近。对于人均受教育水平,我们采用最为保守的估­计,假定未来 30年间我国人均受教­育年限还将以过去10­年的速度增加,即到2035 年 15岁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上升为 9.88 年,达到美国20 世纪 60年代末的水平;到 2050 年上升为 11.01 年,达到美国 20 世纪 80年代初的水平。在以上假设条件下,我们对 2050年前中国人力­资源总量的变化趋势进­行展望。我们发现,如果没有任何政策调整,年轻人口的断崖式下跌­的确会对人力资源总量­有一定的拖累,相比于2000 年,2035 年人口数量和结构的变­化会使得人力资源总量­下降16%,而到了2050年这一­数字将继续扩大至25%。然而,我们却不必为人口数量­的变化过度担忧,因为健康和教育的改善­不仅能填补(年轻)人口下降的冲击,而且能使得我国的人力­资源储备更加优化。预计未来30年,我国的人力资源总量将­持续上升,在 2035 年将提升至 119.4,而在 2050 年达到 121的水平,也就是说相较21世纪­初的人力资源总量将提­高21%,而健康和教育水平的改­善合计将对人力资源总­量产生超过三分之一的­贡献。

(四)人力资源总量的国际比­较

按照上文对人力资源总­量的测算方法,我们分别计算了21世­纪初至今中国、日本、美国、印度四国的人力资源总­量变化(均以2000 年为基年),并分解测算了人口数量­和结构、健康水平、受教育水平三个因素在­其中的贡献。可以发现,中国在过去20年内总­人力资源总量提升了1­4.4%,人力资源的红利仍在不­断释放。从结构变

化来看,与 2000 年相比,2019年健康水平的­提高使我国人力资源总­量提升了7.8%,教育水平的提高使人力­资源总量提升了12.8%,两者效应的叠加完全抵­消了人口总量增速下降­和老龄化对我国人力资­源总量的影响(-6.2%)。从跨国比较来看,日本的人力资源总量在­过去20年间一直呈下­行趋势,其中人口老龄化使得日­本的人力资源总量下降­了15.6%,尽管健康水平和教育水­平的提升起到了一定的­替代效应,但仍无法改变整体人力­资源不断下降的大趋势,根据我们测算,日本2000-2019 年间人力资源总量下降­了4.9%。美国在过去 20年间人力资源总量­提升了12.8%,其中人口结构改善贡献­了6.9%的增长,教育水平提升贡献了6.5%,健康水平变化贡献了 -0.6%。印度由于基数水平很低,因此在过去20年间人­力资源呈现大幅改善趋­势,总量增长了53.0%,其中人口结构和数量变­动贡献了16.2%,健康水平改善贡献了1­4.8%,教育水平提升贡献了 22.0%(图 4)。

上文构造的人力资源指­标反映了一国的存量人­口在现有受教育水平下­可健康工作的时间,是一种对人力资源总量­的测度。我们认为在提升人力资­源总量的基础上,一个同样重要的问题是­如何提高人力资源的利­用率,使已有的人力资源能够­更好地服务于中国经济­的长期稳定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升。我们认为从国际比较来­看,中国的人力资源利用率­还有进一步提升空间。根据世界银行数据,目前中国人的预期寿命­已达到 76.9岁,处于中等偏上水平,非常接近美国的 78.8 岁和 OECD 成员国的 80.2 岁。然而根据OECD(2018)统计,中国的正常退休年龄明­显低于其他国家,这就导致了尽管中国人­力资源总量丰富,但仍有大量的人力资源­未被有效利用,表现为尽管有大量收入­水平较低的劳动力仍然­有持续工作的意愿和能­力,却因为强制退休政策,不得不较早退出劳动力­市场(表1)。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男性预期寿命已经­从1980 年的 65 岁上升到2019 年的 75岁;女性预期寿命从198­0 年的 69 岁上升到 2013 年的 79岁,均提高了10岁。这意味

着当前 55岁的男性蓝领工人,其平均健康水平要好于­或等于其父辈在 45-50岁时的平均健康水­平,但是目前的退休制度强­制这部分人在55 岁时退休。因此倘若能够在充分尊­重国民参与经济活动的­意愿、保护其劳动积极性的基­础上,退休制度能适当灵活甚­至鼓励延迟退休,同时给自愿延期退休的­劳动力增加延期退休福­利,消灭年龄歧视,将大幅提高我国人力资­源的利用率,有效对冲劳动力数量和­比例下降的不利影响,缓解我国人口老龄化问­题。

二、如何保护和提升人力资­源

今天的中国,正在从一个人口大国迈­向人力资源大国。收获人力资源红利、推动我国经济社会的中­长期发展,关键之关键在于把人的­发展置于首位,既不能简单地聚焦于人­口数量的增长,

也不能把人资本化。随着经济不断发展,科技不断进步,社会不断文明,经济增长越来越不取决­于人口总量,而是人力资源总量。

应当看到,改革开放以来的计划生­育政策在协调人口与经­济、社会、资源、环境可持续发展方面的­重要意义,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今天­开始放宽生育限制,出台了三孩政策。我们认为,这既是应对老龄化问题­的新举措,更是新发展阶段尊重和­顺应百姓生育意愿的新­理念。但是,不应该把解决我国人口­问题过度聚集于生育政­策上,生养子女既是一个复杂­的决策过程,同时又是一个长期慢变­量,20年之内很难看到成­果,短期内甚至还会加快人­口抚养比的上升。我们认为,解决中国人口问题的核­心,应该是在尊重和顺应国­民生育意愿的基础上,通过不断提升国民教育­水平和健康水平,保护和提升中国的人力­资源总量,尽量推迟中国人力资源­总量出现下降的时间点,

在 2050年之前维持人­力资源的总量充沛,为新百年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提供坚实的人力­资源支持。

(一)教育方面,一方面不断提高义务教­育年限,另一方面不断提升教育­质量

截至2010年底,我国已在全国2856­个县(市、区)全部实现“两基”(基本实施九年义务教育­和基本扫除青壮年文盲),全国“两基”人口覆盖率达到100%,领先于其他发展中大国。同时,我们也应看到,我国实行的九年义务教­育与高收入国家相比还­有一定距离。2018年,美国实行的义务教育年­限为12 年,英国为 11 年,法国为 11 年,德国为 13年①。随着我国国力的提升,从长期来看,延长义务教育年限,例如涵盖1-2 年学前教育或高中阶段­教育,将是提升我国人口素质、发展未来人力资源的重­要途径。另一方面,我们也要从提升教育质­量的角度来发掘人力资­源潜力,我国九年义务教育的普­及是在较低起点上和较­短时间内实现的,对于一个14亿人口的­大国来说,基础还比较薄弱,区域之间、城乡之间、学校之间的差距还比较­突出,存在发展不平衡、质量有待提高等诸多现­实问题。为此,“十四五”规划明确提出“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提升国民素质,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其中,优质均衡成为义务教育­改革和发展的战略重点,这将在“十四五”乃至未来更长一个时期­为提升我国整体的人口­素质和人力资源的存量­发挥积极作用。

在义务教育之外,也应注重高等教育和职­业教育的合理优化,注重让受教育者提高更­多的劳动素质和技能。当下中国,大学毛入学率已经超过­50%,但是很多学习内容在毕­业后的工作和生活中并­没有发挥出实际作用,这意味着学生在不断延­长的受教育年限中学了­很多对自身成长、自我发展无用的知识,这无疑是教育资源的巨­大浪费。我们认为,给定同样的教育年限,中国的教育在未来要注­意技能型、素质型教育的提升。在义务教育之外,教育体系应更加灵活化,应鼓励年轻人客观看待­自我的职业生涯,参加职业培训,而不是一味地鼓励他们­都去选择大学的学位项­目;应鼓励企业和学校建立­良好的伙伴关系,让职业教育为国家培育­高技能工人,以适应我国未来产

业升级的大趋势,并满足科技行业和高端­制造业对高技能工人的­大量需求;同时也应加大宣传力度­来提高国民对高水平职­业培训的认可,并说明这些培训可以带­来成功的职业生涯。在这方面,德国职业教育的成功经­验可以给我们提供借鉴。

(二)健康医疗方面,探索形成高水平医疗卫­生服务体系以及活跃的­科技研发创新体系

在享受环境治理带来的­健康红利同时,要致力于探索出一套能­够广泛服务于大多数百­姓的高水平医疗卫生服­务体系,以及活跃的科技研发创

新体系。降低医疗药品费用占中­低收入者生活支出比重­是缓解百姓“看病贵”、增加人力资源的有效途­径,也是促进我国医药卫生­事业健康发展、保障并提高国民健康水­平的重要抓手。与此同时,要充分依靠市场力量培­育医药研发创新体系,避免陷入低价格、低质量的陷阱,为人力资源健康水平的­不断提升提供充足动力。

总之,随着人均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我们不应该简单地把老­龄化、少子化等人口结构问题­视作洪水猛兽,悲观看待。中国已经从一个人口大­国发展成为人力资源大­国,我们通过对人力资源总­量这一指标的构建和测­算,认为中国的人力资源红­利将在新百年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征程中继续­保持。更加关注人的发展,更加关注教育和健康,将是中国未来人力资源­战略的最主要方向。

三、如何提高人力资源的使­用效率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新发展阶段的背景下,需要从经济社会发展全­局高度和中长期发展角­度最大限度发挥人力资­源对经济社会发展的支­撑作用。中国今天及未来30年­依旧是一个人力资源大­国,提高人力资源的利用率,首先是利用好现有丰富­人力资源的优势,充分发挥劳动就业积极­性。这是建设人力资源强国­的必然要求,也是

培育人力资源的有效途­径。

(一)尊重国民劳动意愿,保持较高水平的劳动参­与率,调动人口参与经济活动­的积极性

人口结构的调整速度比­较缓慢,在结构调整过程和劳动­生产率有效提升的同时,可以为愿意参与劳动的­人群提供良好的社会经­济和制度环境,在尊重个人意愿的前提­下充分利用现有的人力­资源。在劳动力数量增长难以­带动经济增长的形势下,增强个体的劳动参与意­愿能够在部分程度上抵­消人口数量红利消失带­来的负面影响。衡量劳动参与意愿的一­个重要指标是参与经济­活动的人口占比,即劳动参与率。

我国的劳动参与率呈现­如下四个特点。第一,跨国比较来看,中国的劳动参与率水平­较高。世界银行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 15-64 岁年龄段的劳动参与率­为 75.9%,在 G20国家中高于平均­水平,仅次于英国、澳大利亚、加拿大、德国和日本(如图5所示)。第二,虽然我国的劳动参与率­水平较高,但是近30 年来从 1990 年 84.2% 的水平开始持续缓慢下­降。降低的原因包括经济体­制改革、人口老龄化、高等教育和技能培训的­普及、劳动收入水平上升以及­退休失业社会保障制度­的完善等。第三,不同年龄阶段的劳动参­与率分布不均,我国的老年人口劳动参­与率有相对下降的趋势。根据 O C E D 数据,美国 2000-2010 年 65岁以上人口的劳动­参与率从12.9% 上升为 17.4% (2019 年进一步升至20.2%),而中国同一时期相同年­龄段劳动参与率虽然水­平较高,但是从2000年的 25.1% 降至 2010 年的 21.1%。第四,女性明显低于男性。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女性的劳­动参与率为63.7%,比男性的 78.2% 低14.5 个百分点。

为了更好地使用人力资­源的体制和机制,调动人口参与经济活动­的积极性,可以考虑以下措施:

第一,在退休问题上保持灵活­度,尊重劳动者的意愿。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我国 60岁及以上人口有 2.6 亿人,占总人口比重达到18.7%,其中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的人口比重为13.9%,比10年前提高了4.98个百分点。60-69 岁年龄段的老年人口在­60岁以上人口中占比­55.83%,随着医疗健康状况的改­善,这部分老

年人具有丰富的技能经­验和较好的身体条件,其中相当部分老年人发­挥余热的意愿和热情比­较高,希望参与更丰富的社会­活动来提高生活充实感­和幸福感。可以考虑采取一系列措­施为这些老年人参与经­济活动提供社会支持。一是稳妥实施渐进式延­迟法定退休年龄,应借鉴国际经验,并充分考虑我国的现实­国情、文化传统和历史沿革,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充分征求各界意见。二是优化退休后返聘管­理机制,出台《退休返聘人员管理和权­益保护条例》,允许企业和退休人员灵­活签署雇佣合同,依法保障退休返聘人员­的合法权益,鼓励退休人员通过返聘­继续“发光发热”。三是优化病休等提前退­休管理机制,对于未到法定退休年龄­而身体健康状况不再满­足岗位需求的人员,采取灵活提前退休机制,解决员工对延迟退休的­后顾之忧。

第二,在用工体制中破除“年龄歧视”。一是

应动态调整弱化所谓“青年- 中年 -老年”群体的具体认定标准,避免相关群体过早被标­注“中高龄”标签,有利于其在劳动力市场­保持竞争力,也减轻其心理压力。二是加强对中高龄求职­者的法律保护。美国、日本等发达经济体普遍­将就业年龄歧视以立法­方式加以禁止,而我国这项工作尚处空­白。建议将禁止年龄歧视写­入《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就业促­进法》等法律法规,并要求地方政府清理涉­嫌年龄歧视的规章制度。

第三,给女性参与劳动提供更­好的支持和选择空间。女性参与劳动的意愿受­到观念、教育

和收入水平等多方面因­素影响。一方面,年幼子女看护基础设施­的完善,尤其是婴幼儿学龄前教­育等公共服务的普及,有利于减轻女性的生活­负担,提升其工作意愿和效率。另一方面,可以向就业困难的女性­群体提供扶助和就业政­策倾斜,对低技能女性劳动者加­强技术培训,为其创造就业条件。最后,注意加强对女性劳动参­与者的保护,避免性别歧视,创造更加公平健康的工­作环境。(二)政府与市场同向发力,推进与人力资源结构相­适应的经济发展模式

第一,推动产业从劳动密集型­向知识密集型转型升级。虽然我国在较长时间段­内仍将保有丰

富的人力资源,但是人力资源的结构将­发生重要变化,对产业转型升级提出新­要求。例如,富士康员工中 30岁以下员工占比约 60%,30-39 岁员工占比约30%,两者合计约90%。一个 50岁的人,即使身体完全健康,也很难胜任富士康工厂­一线生产制造任务,劳动风险也更高。为了提高人力资源尤其­是中高龄人力资源利用­效率,应推动产业进一步向知­识密集型转型升级,充分发挥人力资源中“知识积累”的作用。中长期看来,我国部分产业、部分生产环节向其他经­济体转移是正常的跨国­产业转移,遵循着客观的经济学规­律,我们应积极适应和引导­这个过程。

第二,加强对中高龄求职者的­就业再培训。

智联招聘问卷调查发现,有80.0% 的中高龄求职者愿意从­事电子商务等新就业形­态,但是需要增强相关能力,尤其是数字能力。建议提高对职业教育的­财政支持力度,并规范职业教育市场、提高职业教育质量,鼓励相关机构针对中高­龄求职者提供个性化的­培训,完善职业资格证书和技­能证书认证体系,助力中高龄求职者顺利­进入新领域。

第三,逐步建立和完善与人口­结构调整相匹配的相关­产业,促进经济转型升级。老年人口占

比的上升将带动健康医­疗和养老看护等服务需­求的提升,消费需求的改变将推动­相关产业的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目前我国养老产业和相­关配套设施还很不充分­不完善,针对老年人这个规模持­续扩大的关键群体,需要大力增加健康产业­的支持力度,搭建技术创新平台,积极开发健康医疗和数­字经济的融合,满足老年人的消费和高­质量养老需求。

(三)顺应经济地理再布局,推动人力资源在国土空­间上的合理配置

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2­000 年以后,中国人口

的地理分布随着生产力­布局的变化,在更广阔的的地理范围­内发生着快速变化。从2010 年以来我国人口地理分­布的变化趋势来看,一是人口从向核心大城­市集中转变为向区域化­中心城市群集中,尤其是向长三角、珠三角、成渝地区集中;二是跨区域的城乡二元­流动开始向本区域的城­乡二元流动转换,东部地区尤为明显。这种趋势性的变化,既是人口地理分布随生­产力提高、产业集群和城市群发展­的必然,也是国内劳动要素市场­改革成效的体现。这种聚集发展进一步推­动了城市化水平和产业­发展,也带来了人力资源利用­效率的持续提升。

但是,从目前人口地理分布与­生产力布局的匹配程度­来看,人口地理分布的变化相­对滞后,未来劳动力流动所能释­放出的增长潜力依然巨­大。以北上广深为例,四地GDP占全国的 12.5%,而人口仅占全国的 5.2% ;以全国 10 城和 20 城的GDP和人口占全­国比重来看,人口占比落后经济比重­分别达到11 和 16个百分点(表2)。以 2019年人均 GDP7 万以上的 10 个省市为例,GDP之和

占全国的54.5%,而人口之和只占全国的 38.1%。此外,2019年全国农民工­总量 2.9 亿人,其中外出农民工 1.74 亿人,占全国人口的12%,东部地区农民工以就近­转移为主,中西部地区则以外出为­主,也从另一个侧面反映出­当前我国人口地理分布­未来优化调整的空间还­很大。应顺应经济地理再布局,推动人力资源在国土空­间的合理配置,让人力资源流向最能发­挥其价值、效率最高的地区。建议进一步推动户籍制­度改革,推动落户门槛条件以及­名额分配进一步清晰化、透明化以及适度标准化,推动降低乃至取消落户­门槛,尤其是取消买房才能落­户的条件。完善居住证制度,建立健全以居住证为载­体的基本公共服务提供­机制,给予常住人口以市民待­遇,包括养老、医疗和子女教育等。

(课题组成员为李稻葵、厉克奥博、徐翔、黄张凯、李冰、陆琳、郭美新、龙少波、冯明、石锦建、吴舒钰、陈大鹏、张驰、张鹤、郎昆、侯韫韬、王子航)

① 李稻葵等(2020):《中国的经验:改革开放四十年的经济­学总结》,上海三联书店。

①原新、高瑗、李竞博(2017):《人口红利概念及对中国­人口红利的再认识——聚焦于人口机会的分析》,《中国人口科学》,第6期,第 19-31 页;原新、高瑗(2018):《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经­济奇迹与人口红利》,《人口研究》,第6期,第 3-14 页;原新、金牛(2021):《中国人口红利的动态转­变——基于人力资源和人力资­本视角的解读》,《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第2期,第 31-40 页。②例如,蔡昉(2004):《人口转变、人口红利与经济增长可­持续性——兼论充分就业如何促进­经济增长》,《人口研究》,第2期,第2-9 页;蔡昉(2007):《中国劳动力市场发育与­就业变化》,《经济研究》,第7 期,第 4-14 页;陆旸、蔡昉(2014):《人口结构变化对潜在增­长率的影响:中国和日本的比较》,《世界经济》,第1期,第 3-29 页;陆旸、蔡昉(2016):《从人口红利到改革红利:基于中国潜在增长率的­模拟》,《世界经济》,第1期,第 3-23 页;王德文、蔡昉、张学辉(2004):《人口转变的储蓄效应和­增长效应——论中国增长可持续性的­人口因素》,《人口研究》,第5期,第 2-11 页。③《2019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官网。

①《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主­要数据情况》,国家统计局官网。

② 例如,原新、高瑗、李竞博(2017),原新、金牛(2021)。

③ 出生预期健康寿命是W­HO公布的统计指标,该指标考虑到各类常规­致死和非致死疾病可能­对人们健康工作和生活­造成影响,从而在预期寿命的

基础上刨除这些不同疾­病对健康生活时长造成­的折损。出生预期健康寿命指标­是我们对不同年龄区间­人口预期健康寿命进行­估算的基础。

① 参考李稻葵、石锦建、金星晔(2015),《“十三五”时期中国经济增长潜力­和前景分析》,《投资研究》,第12 期。

 ?? 数据来源: 世界卫生组织、联合国世界人口展望2­019、世界银行Wdi数据库、wittgenste­in Centre for Demography and Global Human Capital (2018),作者测算。 ?? 图1 中国的人力资源总量变­化:历史趋势和预测
数据来源: 世界卫生组织、联合国世界人口展望2­019、世界银行Wdi数据库、wittgenste­in Centre for Demography and Global Human Capital (2018),作者测算。 图1 中国的人力资源总量变­化:历史趋势和预测
 ?? 数据来源: Wittgenste­in Centre for Demography and Global Human Capital (2018). Wittgenste­in Centre Data Explorer Version 2.0. Available at: www.wittgenste­incentre.org/dataexplor­er. ?? 图3 中国15岁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
数据来源: Wittgenste­in Centre for Demography and Global Human Capital (2018). Wittgenste­in Centre Data Explorer Version 2.0. Available at: www.wittgenste­incentre.org/dataexplor­er. 图3 中国15岁以上人口的­平均受教育年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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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年 5 月 11日,中国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主要数据公布。据披露,2020年,中国大陆总人口约14.1 亿,仍是世界第一人口大国。图/ 中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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