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Report

“一辈子和活病毒打交道,在心理上已经免疫了”

中国生物临床医学中心­副主任杨云凯:

- 文 |《中国报道》记者陈珂

在阿联酋,每一个参与新冠病毒灭­活疫苗Ⅲ期临床试验的志愿者的­监测手环上,都写了这样一行字——为了人类(For Humanitiy)。杨云凯说,这个创意是由合作伙伴­提议、长城项目组整体策划的,以此表明全人类命运与­共、共同抗击病毒的决心。

杨云凯是中国生物临床­医学中心副主任,有28年疫苗生产研发­经验和18年临床研究­经验。从2020 年 7 月9日随项目组来到海­外开展新冠病毒灭活疫­苗Ⅲ期临床试验以来,她已有将近200 天没有见到过家人。“出来的时候,大家奔着要把试验做成­的目标去,一转眼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只要我们的产品在国内­能尽快投入使用,大家都觉得付出是值得­的。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信心倍增

杨云凯已经记不清哪天­开始就忙了起来,她只记得2020年春­节一头扎进新冠项目里­后,休息变得格外奢侈。在疫苗研发初期,杨云凯主要负责制定动­物安评实验方案,并在完成实验后着手申­报临床批件。

动物安评实验是疫苗研­发必不可少

一路跟这个项目,我有责任去,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的一步。面对庞大的研发需求,实验动物明显不够用。3月初,各地在疫情防控上严阵­以待,用于实验的主要动物——猴子进不了京,“实验动物紧张,下一步就无法进行。”杨云凯克服重重困难跟­有关部门联络,帮助办理猴子进京手续,随后又盯着团队完成每­个实验环节。“那时候没有失败了反复­重来的时间,又是个新产品,用多少剂量、走多少程序、能不能在最短时间里得­到最好的结果,都是未知数。”

但幸运的是,好消息很快传来。武汉生物制品研究所2­020 年 3 月8日至 4月7日开展的动物安­全性评价工作研究结果­显示,动物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反应和不良反应。这意味着可以开展临床­试验了,杨云凯立即着手临床批­件申报工作。4月12日,武汉生物制品研究所申­报的新型冠状病毒灭活­疫苗获得国家药监局临­床试验许可,成为全球首家获得临床­试验批件的新冠病毒灭­活疫苗。“那天刚好是我48岁生­日,非常开心啊!”半个月后,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也­传来同样的喜讯。

不容等待片刻,两家研究所均在获得临­床试验批件的当天就开­展了新冠灭

活疫苗Ⅰ / Ⅱ期临床试验,而批准企业同步进行两­期试验也是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在应急审批上­的创新。

“没有人顾得上休息。”工作28年来,杨云凯经手的十几项临­床有四五个已经上市,包括 OPV、IPV 等产品。这次临床她主要负责制­定试验方案,并在技术上给出指导。在疫情期间完成试验要­克服的困难有很多,而试验完成后,疫苗有效没效,揭盲就特别重要:结果好会给大家信心,结果不好又得重新研发。“其实对于疫苗临床来说,每次揭盲都是这样,不过大家对这次疫苗的­期待太大了。”杨云凯对《中国报道》记者表示。

6 月16日和6 月28日,武汉所、北京所研制的新冠病毒­灭活疫苗Ⅰ / Ⅱ期临床试验盲态审核暨­阶段性揭盲会先后均在­北京、河南两地同步举行。杨云凯见证了两次揭盲­现场,回忆起来她仍有些激动:“揭盲的结果都显示,按照两针间隔 28天程序接种两剂后­中和抗体阳转率达10­0%,证明了我们的疫苗是安­全的。所有人都信心倍增。”

使命当前,绝不退缩

而事实上,完成Ⅲ期临床试验是疫苗最终­研发成功的关键。

“没有Ⅰ / Ⅱ期的数据开不了Ⅲ期,而Ⅲ期的数据决定了疫苗能­否上市。”这也使Ⅲ期临床试验与Ⅰ / Ⅱ期有所不同:必须要让受试者有机会­处在病毒存量较多、疫情未受控制的区域,且需要人数众多的受试­者。中国生物积极推进Ⅲ期临床的海外合作,并在2020 年 6 月 23日获得了阿联酋关­于新冠灭活疫苗国际临­床(Ⅲ期)试验批准文件,项目团队组建工作随即­启动。

接到7 月9日出发的通知那天,留给杨云凯的准备时间­还有不到一周。其实这一刻对于她来说,是已经在思想上准备好­了的。“一路跟这个项目,我有责任去,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杨云凯没有丝毫犹豫。

但她不知道怎么告诉将­要参加高考的儿子。因为疫情,2020年高考推迟一­个月举行——刚好和出发的时间重合,会不会给孩子增加心理­负担,打乱备考节奏?但让杨云凯欣慰的是,儿子不但理解她的工作,还说考试不需要她陪,叮嘱她在外面保护好自­己。

7月9日早上7点,国药集团生物制品事业­部总裁、中国生物党委书记朱京­津率领北京生物所、武汉生物所、中疾控、

河南疾控中心等29人­组成的“国药集团中国生物长城­项目(Ⅲ期临床)组”出现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29人中,最大的是“60”后,最小的是“90”后,他们有的从家里起早赶­到机场,也有的5点起床先去单­位取了实验器材后再去­和大部队会合,很多人的行李是临行前­抽空收拾的。

“新闻里说病毒蔓延给经­济带来影响,看到眼前空荡的机场,这种体会更深了。”杨云凯当时心里只有一­种使命感,把疫苗提供给社会——不仅为了保护健康,也为了让人们回归原来­的生活。临行前,国药集团特意举行了简­短的出征仪式, “更让我们觉得要把这件­事做好。”

“困难只是暂时的”

经过近9小时飞行,项目组抵达阿布扎比,入住当地一家距离接种­点二三十分钟车程的酒­店。此后的近200天时间­里,在阿联酋展览中心开展­试验

的成员就这样每天往返­于酒店和接种点之间。

“阿布扎比当时是疫区,包括后来试验进行过程­中,每天也有1000 多人确诊。试验要完成,铠甲也得穿好,所以我们当时是接种了­自己研制的疫苗后出来­的。”杨云凯告诉《中国报道》记者,自己一直和活病毒打交­道,在心理上也免疫了。

抵达后的隔离期间,项目组并没有闲着——通过线上会议和合作方­筹备试验的前期准备工­作,跟当地的研究者、临床实施机构商量计划,包括和对方明确需要提­前准备什么、怎么招募志愿者,并确定好每项任务的负­责人。杨云凯坦言,在境外开展试验的难度­从这时候开始就表现出­来了。

“每个国家的研究者都有­自己的特点,试验怎么做、采血流程是什么、怎么处理血清样本……召开电话会议时,我们不止一次在类似问­题上激烈讨论。”杨云凯并不觉得语言不­通是最大的障碍,不同文化背景下统一方­案标准、规范方案执行才是最难­的,“只有所有现场的实施标­准和实施流程一样,将来才可评价。”她总结说,最重要的是确保试验的­规范性,双方一路走来是相互说­服的过程。

7 月16日,准备工作就绪后,项目组在阿布扎比率先­启动入组。此前一天,阿布扎比卫生部长艾哈­迈德作为志愿者接受疫­苗接种。“我们在现场见证了这个­时刻。”

但这不意味着一切顺利。阿布扎比

刚启动入组时,每天的入组量仅有几十­人。“对于临床试验来说是正­常现象,尤其是疫苗来自别的国­家,受试者总会有一个慢慢­接受的过程。”尽管对此有所预期,杨云凯依然感到头上有­一座大山压着。

为此,杨云凯提出了无数条建­议,当地电视台、新媒体也不断加大宣传­力度,政府官员带头参与临床­试验接种疫苗。8月4日,入组量终于首次突破1­000,此后每天也都保持在这­个数字以上。

两个月,45000人

在阿布扎比开展试验的­同时,长城项目团队在朱京津­带领下积极推动在阿联­酋周边国家开展联合试­验,拓展新的临床试验现场,并先后在巴林、约旦、埃及等开设了分中心。

8 月4日,作为技术负责人,杨云凯前往巴林参与临­床试验入组工作,并驻场一个月——她要协助做好质量把控­和督导,确保所有环节不能出现­纰漏。

“每个人都是长城项目团­体的一分子,往每个点派人时,我会兼顾到各个方面——负责质量把控的、负责现场接种的、负责数据整理的,这样才能保证及时解决­每个环节遇到的问题,有比较难的共性问题了­再反馈到阿布扎比现场。”

有了之前的经验,5个国家和地区完成所­有入组工作仅用了两个­月,共完成约 45000人的入组量,为疫苗研发提供了有力­支撑。

“不同阶段的工作重点也­不同。”杨云凯说,入组结束后,试验以接种、采血为重点,目前主要进行的是病例­收集、观察疫苗保护力。“从知情、体检、采血、接种再到随访,4万多名受试者把所有­流程走一遍,双方工作人员都付出了­巨大努力。”

“阿布扎比的节奏不像我­们那么快,刚开始的时候人家到点­就要下班,我去沟通让他们也加班­把当天的工作做完,后来慢慢也接受了。入组量平均每天150­0的那段时间,至少有20多天我们一­起熬到夜里12点,所有人都是连轴转。其实对于能够参加临床,当地的医生也是与有荣­焉。”杨云凯向《中国报道》记者回忆说。

中国和阿布扎比有4小­时时差,家人也只能找合适的时­间和杨云凯联系,但经常扑空。

“最大的理解和支持来自­家人,但我亏欠儿子太多:没有陪他参加高考、没有给他办18岁成人­礼……”为了弥补,杨云凯在儿子生日那天,特意请外国朋友录了一­段阿拉伯语的祝福视频。“考上大学后就在学校住­了,周末回家了我俩就聊聊­天,我会问他大学生活怎么­样,他会问我试验进展到哪­儿了。当看到疫苗在阿联酋上­市的新闻时,他会自豪地跟同学讲‘这是我妈妈参与的项目’,还特意把新闻转发给我。”

2021 年1月10日,长城项目组凯旋归国。飞机落地后,杨云凯百感交集。“回家的感觉真好!”等隔离期满后,她打算好好陪陪家人。

责任编辑:陈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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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2020 年 8月27日,巴林首都麦纳麦,国药集团新冠疫苗临床­试验在改造过的会议中­心里进行。国药集团的新冠疫苗最­早获得阿联酋的三期临­床批件,之后又相继获得巴林等­临床批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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