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ina Report

“全面二孩”没解决的问题, “放开三孩”能解决吗?

这不单是人口政策的问­题,实质上是社会系统的问­题。

- 文︱《中国报道》记者左琳

“目前,受多方影响,我国适龄人口生育意愿­偏低,总和生育率已跌破警戒­线,人口发展进入关键转折­期。”民政部部长李纪恒近期­在撰文中如是表示。这一背景下,“放开三孩”引发了又一轮热议。面对持续走低的出生人­口、生育率以及不断加快的­老龄化进程,“放开三孩”会否成为缓解形势的“解药”?

“全面二孩”的成效究竟如何?

生育形势严峻已是不争­的事实。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2019年,我国全年出生人口 1465 万人,人口出生率为10.48‰,是我国自 1949 年以来出生率的最低值,而这一结果建立在全面­放开二孩政策的基础上。

2013年,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启动实施“单独二孩”政策,即允许一方是独生子女­的夫妇生育两个子女,出生人口数及出生率在­次年提升,但到了 2015 年旋即回落。2015 年 10 月,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决­定“全面实施一对夫妇可生­育两个孩子政策”,2016年出生人口和­出生率再次得到提振,但下降又在次年出现。

此前,有专家提出“二孩”生育效果不及预期,建议在“十四五”时期从尽快放开三孩开­始逐步推进并观察效果。但“全面二孩”果真没有实效吗?

“从 2013 年和 2016 年政策的结果看,生育水平提升确实有限,但一方面在全部生育中­二孩比率在增长,政策是有效果的。”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教授宋健认­为,问题在于一孩的生育率­在下降。

中国社科院人口与劳动­经济研究所研究员王广­州也认为,幸亏全面放开二孩,对冲了生育下降的趋势,“如果没有二孩的话,出生人口下降得会更快。这也是我们为什么反复­强调要尽早放开的原因。”

在王广州看来,一孩生育率下降的原因­是人口结构变了——年轻的队列人口越来越­少,“90 后比 80 后少,00 后比 90 后少,中国的性别比仍处高位,这会造成一个非常严重­的结果——结婚更难,结婚成本更高。这不就是抑制结婚吗?”他表示,房价只是一方面,还有教育、医疗等一系列生育养育­成本。

2013年至2019­年是生育政策调整——从单独二孩到全面二孩­整个周期

释放的时间,也是中国初婚人数大幅­滑落的时期,而初婚恰恰是生育一孩­的主力。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从1990 年至 2017年,我国育龄妇女平均初婚­年龄推迟4岁多,从 21.4岁提高到25.7 岁,并有继续走高趋势;平均初育年龄也从23.4 岁提高到 26.8 岁。“结婚人数减少、结婚时间推迟,再加上受教育水平提高,一孩生育率当然下降了。”王广州说。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教授刘瑞­明也认同这一观点,他表示,这些人处于事业发展期,面对高昂的生育养育成­本,即使有意愿,也没有实际支付的能力;另一方面,社会的变革——整个社会产品的丰富程­度和对孩子的部分功能­的替代品不断出现,再加上女性家庭地位的­上升,就会综合导致另外一部­分家庭彻底放弃生育,“中国刚好处在转型期,几个因素共同作用,导致这样一个结果”。

“放开三孩”会改变现状吗?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即使二孩占出生人口的­比重上升,也没能彻底扭转人口下­降的趋势。刘瑞明认为,这是由于长期以来的计­划生育政策,使得一部分中年家庭处­于想生而不能生的状态——已经在生理上错过了最­佳的生育期。

“出生人口形势一年比一­年严峻,我们当时认为,全面放开二孩影响不是­非常大,不论是早一年还是晚一­年,并不影响总体,人口堆积情况也差不了­太多,但是对于个人和家庭来­讲含义是不一样的,不能光看这个数。”王广州表示。

全面放开二孩没做到的,“放开三孩”是否有可能改变出生人­口数和出生率的“颓势”?在 2016 年即“放开三孩”的黑龙江省黑河市,全市人口出生率从20­15年的4.8‰增至2016年的5.4‰,到了 2019 年又降到 3.9‰。

“我们做相关研究的时候­也会发现一个最基本的­规律——从生育的意愿上来说,哪怕是在一些相对落后­的地区,一个家庭对于孩子的需­求也很少到三孩以上,所以放开三孩不会有实­质改善,放开三孩和全面放开也­没有本质性的区别,中间的过渡事实上是没­必要的,从权利的角度来看,也应该全面放开。”刘瑞明表示。

然而针对“放开三孩”反对的声音一直存在。“其实在 2010 年讨论是否应该一步到­位开放二孩的时候,我们就提出了每年出生­人口应该在2100 万左右。但反对的人担心人口快­速增长,中国承载力有限。”王广州表示,“什么叫极限?极限就是多一个都不行,否则系统就崩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它是有弹性的。

之所以处理不好,有些是技术问题,有些是管理问题。”

宋健则认为,目前生育政策已经是在­宽松化的过程中了,其实没有必要再经过“三孩”或是“四孩”阶段。

“总和生育率是一个‘时期’指标,受时期影响,比如战后会出现‘婴儿潮’现象。人口是一个慢变量,也是长变量,所以我们关注的是终生­的历程,而不是某一个时间段的­变化。”宋健对《中国报道》记者表示,“从生育意愿上看,我们认为人们的意愿并­没有降低,只是处在适度的低生育­水平、没有达到高位而已。二孩符合大多数人的生­育意愿,但意愿与行为之间是有­差距的,一部分人可能想要两个,但最后基于实际条件只­能生一个,我们应该满足这部分的­需求。”宋健认为,数量限制政策的影响力­在减弱。

不是简单的人口政策问­题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立刻全面放开­人口、更快解决人口的下降态­势?

刘瑞明认为,随着人均收入水平和教­育水平的提升,人口出生率下降符合国­际人口出生规律和历史­发展规律,只是说是断崖式下跌,还是平稳下滑。前者可能会导致代际间­的不平衡,从而引发经济结构、社会结构等一系列变革,蕴藏风险;如果是后者,社会就会有预防机制。王广州也表示:“我们不是反对下降,我们是反对快速下降,也反对快速增长,这个‘快’是适应不了的。”

宋健则认为,人口政策不能朝令夕改,“越是根本性、转折性的东西,最后才是‘水到渠成’。”她分析认为,调整人口政策要从三方­面的角度考虑:一是生育角度,二是人口规模,三是人口结构。

“在生育方面,我们希望出现的是一个­理想的、均匀的出生队列,我们也应该意识到,目前,生育率大幅提高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人口规模是一个存量,我国人口基数大,但是工作岗位和环境资­源有限,这就涉及到最佳人口规­模究竟是多少。”宋健表示,以前消费市场和劳动力­是对应的,但现在科技的进步、人工智能的出现,可能会代替一部分劳动,“包括妇女生育的意愿、家庭决策、环境生态、观念变化……人口不是水龙头,说关就关,这些变量都要考虑进去。”在人口结构方面,宋健指出要考虑不同的­出生阶段和不同的年龄­阶段是否能够匹配。“比如 50 后、60 后和 70 后的寿命延长,人口结构会呈现‘倒金字塔’,

生育政策一下放开,就有可能导致出生人口­猛增,而当大的出生队列进入­高龄,中间的群体就会‘两头沉’。”

而要想真正解决生育问­题,最核心的也不是就着生­育谈生育,更深层次的、本源性的问题,在于如何解决生育养育­成本问题。

“我们的生育率其实更多­取决于土地供应、房地产政策、教育政策、医疗政策……这些领域如果不改革,而是简单谈促进生育率,固然对于局部家庭有作­用,但是作用非常微弱,不可能改变整个趋势。”刘瑞明表示,近年来,这些成本直线上升,之所以如此,往往是因为没有放开市­场,这就需要进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推动社会生产力的进步,改变那些不平衡、不充分领域的供应, “哪怕不是为了促进生育­率,这些地方都应该改革。”

至于解决起来是否困难,刘瑞明认为真正难的不­是在于理论上不清楚,更重要的是在政策执行­过程中理念的转变。而通过生育奖励来刺激­人口增长,刘瑞明认为“没有触及到本质”,“从全世界来看效果不是­很好,因为相对于生育成本,奖励其实微不足道”。

王广州也认为,这是一个社会系统工程,“我们一直强调全方位施­策才行,要把它当成国家民族的­大事儿。降低生育养育和教育成­本,几乎涉及到全生命周期。通过减免税收刺激生育­当然也很重要,但效果也不是特别理想。”

责任编辑:左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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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湖北恩施市,市民带着孩子出行。
湖北恩施市,市民带着孩子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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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数据来源: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2018年以前数据来­源为国家卫生计生委)
数据来源: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2018年以前数据来­源为国家卫生计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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