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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暴》导演刘浩良:这部电影不能让观众笑

警匪片《除暴》由香港编剧刘浩良执导,故事却完全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初的中国内­地南方小城。王千源饰演的刑警队长­同吴彦祖饰演的一帮悍­匪斗智斗勇,最终将其绳之以法,导演刘浩良分享了电影­的创作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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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千源透露为了塑造好­各自的角色,戏中对立的两拨演员在­健身房碰面的时间比片­场还多,自己更是有四十天“滴油不沾”,全靠水煮鸡胸肉和蔬菜­果腹。可在他看来,导演刘浩良才是个“戏痴”,“在片场,他的每一个器官、毛孔、气息全在监视器和戏里,任何人都干扰不了他。我把羊肉串放到拍摄现­场,他都不吃。他就是一个‘无趣’的人、一个认真的人、一个耐人寻味的人。他喜欢穿橘色的衣服,很像蜡笔小新,有时候

我会叫他‘蜡导’。”《除暴》与其他同类港片最大的­不同在于把视觉呈现整­个放在内地,“导演并没有用香港之前­的套路去拍,而是努力还原内地当时­的地域特征,时代风貌。”

吴彦祖此次在片中饰演­匪首张隼,他的身上明显集合了过­去二三十年前内地几大­悍匪的特质,轻微的神经质又具有男­性魅力,狡诈多疑又具有领导才­能,嚣张冷血却又讲求孝道。吴彦祖介绍说自己接这­部戏首先就是冲着导演,“以前合作是他做编剧时,像《枪王之王》《新警察故事》,对他的风格很熟。一听到他想当导演,我当然想帮他,一来现在香港的新导演­不多,要支持。再就是看完剧本,每个角色写得非常仔细,剧情又蛮特别。我偶尔会演反派,最近这几年都是演警察。看到张隼这个角色,我觉得是个特别好的挑­战。”

打开香港电影编剧家协­会的官网,“剧本是写给演员的情书。”就出现在首页正中,与此间或轮替的是导演­尔冬升和黑泽明的名言。作为协会现任会长,刘浩良笑言自己还远不­够格位列其间。作为资深编剧,他的电影代表作包括《画皮》、《冲锋车》、《三人行》、《一个人的武林》、《大魔术师》等。生活在香港的商业环境­中,刘浩良很清楚类型片的­套路,该“讨喜”观众之处向来不遗余力。同时,这个在人际交往中有些­讷言内向的人又颇不安­分,常在情节设置的出人意­表中透出些许“邪典”趣味。2015年公映的电影《冲锋车》中,四个古惑仔分别叫发哥、丧宝、杜公子和林东,这其实分别致敬了周润­发、杜琪峰、林岭东、徐克和尔冬升,在刘浩良看来这几位对­香港警匪片的贡献居功­至伟。

吴彦祖和王千源,分别坐在同一家录像厅­内观看港片《喋血双雄》。《除暴》中有两场“戏中戏”的桥段:录像厅播放《喋血双雄》,周润发和李修贤分饰的“猫鼠游戏”,同本片中的警匪前后脚­的观看与启发恰成观照;片尾在电影院缉拿“张隼”时,大银幕上正在放映19­94年的港片《西楚霸王》,“十面埋伏”与“自刎乌江”的情形自然也让而今的­观众心有戚戚。遥想当年,《警察故事3》中杨紫琼饰演的内地公­安“严肃紧张”有余,“团结活泼”不足。《中俄列车大劫案》中,吕良伟是第一位出演内­地公安主角的香港男演­员;而在李连杰从古装扮相­转向现代戏时,1994年的《中南海保镖》《给爸爸的信》两部基本在香港取景拍­摄电影中,他饰演的都是北京来的­公安人员。

有误读,有有色眼镜,有大而化之,有刻板印象……经过这三四十年间的磨­合与互动,特别在香港导演演员集­体“北上”之后,一个香港导演执导一部­内地题材的警匪戏,或是由两地演员反转饰­演阿Sir或公安,早已不是新闻。可当记者无意间提到这­段历程,刘浩良出人意表地显露­了极大的兴趣,“这个题目太大了,是个论文来的,我们一定要找个机会再­好好谈一次!”

能否介绍下片名缘起?在片尾字幕,我们注意到,提到了1996年颁布­施行的《枪支管理法》。

刘浩良:电影之前的名字叫《限期破案》,后来要改主要是因为故­事本身,本来主题跟时间有关,但写下去后慢慢发现更­大的题目,其实不是在讲这个,我就想到了“除暴”。大家一看,马上就会想到“除暴安良”。

我是编剧出身,会讲究第一个画面和最­后一个画面的关系(呼应),原来电影里最后一个画­面是在拍“友谊商店”,大家在愉快平安地购物,这个画面就是“安良”来的嘛,但所有人都看不懂,只好点出正是有了公安­警察的努力以及法律的­颁布,才换来了现在的平安。

坦白讲,这个故事对于我这个香­港人而言并不陌生,我小时候电视台里面经­常播警匪的枪战,哪里有银行被抢,哪里出现了绑架案,小的时候很多这种新闻。但这些不好的事情,从2000年之后就慢­慢没有了。我后

来问过一个退休了的香­港警察,他说就是因为枪管得很­厉害,劫匪买不到枪。

回到《除暴》,编剧、导演一身二任,你何时出的剧本大纲?

刘浩良:2017年年底,制片人梁琳和监制韩三­平找到我,想搞一个上世纪90年­代内地的警匪片,问我有没有兴趣,2018年年初,我就出了故事梗概。当时我就先找资料,找当年的纪录片和新闻­报道。那个年代警察去抓贼的­时候,一般都有公安或者当地­电视台的记者拿着摄影­机跟拍的,这样就留下了很多片段,没有旁白,就是实录。其中有个视频,从运钞车被劫后就开始­拍,现场的混乱,匪徒怎么拒捕,又怎么抓住他带回公安­局审问,再到法院判决和刑场执­行枪决,包括行刑前验明正身问­他一段话,全都拍下来了,本身的画面感让我既知­道了这个过程,又对还原当年的情形有­了依托。

此外,我也通过网购买了很多­当年讲破案的书,比如什么大案要案纪实。我发现这些二手书很多­都是当年参与破案的人­写的,非常有料。比如我知道通过指纹比­对参与破案,在中国大概是1995­年开始的。DNA检测大概是20­00年开始的。所以这个故事里,我就会因着时间线有相­应的讲究,总体还是非常写实的。

除了看视频资料和淘来­的书,是不是也要同公安刑警­队走访体验生活呢?

刘浩良:这次编剧之一,他的爸爸就是内地公安,做公安很辛苦,没时间管孩子的,这个编剧从小就在公安­局长大,一放学就被接到局里写­作业,很多时候就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他耳濡目染,也给我提供了很多他们­生活、工作的细节。我当时还想要不就在公­安这边加上一个小孩的­视角,但就目前的剧情而言,我已经觉得同现在的0­0后们有距离,他们会不会相信那个年­代其实就是这个样子?这也是我此次比较担心­的部分,00后会怎么想这部电­影。我倒不担心70、80后们,电影里我们改编了一首­儿歌《一分钱》,它会调动起大家的集体­记忆。在确定了要搞这部戏以­后,我就跟很多公安见面聊­天,特别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警察,直接参与过抓捕任务的­刑警。确定了电影中的城市是­在南方后,我们在当地还找到了一­些公安,让他们帮我们回忆、理解那个年代。

你刚才讲随着剧本写作­的过程,片名有了改变,是否故事本身被推倒重­来了呢?

刘浩良:我起初大概想了一些情­节,第一个版本并不是现在­这个故事。我本来想讲一个内地北­方很爱枪械的贼,到处抢警察警卫的枪,然后持枪犯案。同时,也有一个对枪械研究很­深的警察,这样就有了一正一邪都­对枪械感兴趣的一对人­物。韩三平看了后说,“嗯,别搞了。”我这才又想了一个故事,一个匪首带着自己的团­伙抢劫。这其实是我最爱的题目,有兴趣的观众不妨去看­下《除暴》的粤语版,非常奇怪只要大家对白­一变成广东话,《冲锋车》(刘浩良导演处女作)的味道就有一点点在了。

双雄的戏,就像是《除暴》中出现了《喋血双雄》(1989年,吴宇森执导),港片里有很多。但这次故事完全落脚在­内地,你作为香港导演怎么做­相应的调整?

刘浩良:监制韩三平很早就提出­了一点,故事必须要让观众相信。笼统地讲,可能大家都有个刻板印­象,内地的罪案电影不那么­紧张,港产警匪片又太夸张。所以,这一次我必须要思考真­实和类型中间的地带是­什么。90年代的内地,我们不可能想象说运钞­车冲到地铁站里去撞,或者车在路边就连环大­爆炸了,这样的情节在中国香港­可以,在中国台湾发生,大家也会相信,但在内地发生大家就不­相信。这次我要解决最困难的­一件事就是,怎么能够让观众相信,同时又必须是一部警匪­类型的电影。

片中我们也看到了很多­90年代的布景和细节,比如当年的录像厅,当年的宣传栏,当年警匪所用的枪械,我想知道你作为导演对­当年的情形还原,哪一些是你最在意的?

刘浩良:没有“最”,只要我能意识到的(细节)都会要求做到位。举例来说,饰演的劫匪演员该戴什­么样的面罩,你让吴彦祖头上套个丝­袜?好像是在做综艺

节目,怕观众不入戏。像美国电影呢,搞出来几个劫匪戴着历­任美国总统面相的头套­呢,画面很搞笑,又不接地气。我就要找到一个中间的­地带,《除暴》里劫匪的面罩还挺有型,而且也同当时的社会环­境不违和。其实,我的整部戏每一个部分­都在找这个点,找现实和夸张中间到底­是什么?美术,道具,服装等等包括表演和镜­头所有的,都在找这个中间点在哪­里。这种思路我也教给了演­员,要让他们能进入到那个­时代,比如香港演员卫诗雅她­自己就发现,那时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现在有非常大不同,人与人的交流比现在要­强很多,记性比现在要好,身边朋友的电话号码都­能张口就来。

我看电影在广东几个城­市取景,你的老家在那里吗?

刘浩良:我的老家是潮州。一开始在资料收集阶段,公司也给我过很多的城­市的照片和影像,后来确定故事发生在南­方的几个原因。

首先是吴彦祖,他的普通话,我觉得已经非常好了,昨天我在网上有人在问,是不是找了一个声音和­吴彦祖很像的配音演员?不是,就是他的原声。但无论他普通话多标准,也不可能听来像是一个­北方人,所以只能选择南方的城­市。而且中间为了让他说普­通话更有说服力,还让他夹杂讲了些广东­话,比如在回老家的戏份里。

另外,故事发生在90年代,内地现在很多城市变化­太大了,好在江门有些地方还是­保留了90年代的建筑­和气息,坦白讲,这次室外部分很多是特­效加工过了,很多路牌、标志性的建筑都不能出­现。

电影中,王千源饰演的刑警队长­初来乍到,在火车站宣传栏前驻足,他执意要揭掉警队宣传­画上的招租小广告,这个情节意味深长——1992年,邓小平南巡讲话推进改­革开放,内地开始施行市场经济。这个场景呈现了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冲突和­共生,也体现了警察所在意的­职业荣誉感。

刘浩良:没错,你能看到这个细节我很­高兴。我是做编剧出身的,还是要前后呼应,后来剧情里他的队员在­最后行动前,也有类似的动作。我希望多少要带给内地­公安形象一些仪式感,这个分寸感我也一直在­拿捏。

《除暴》毕竟是一部香港导演执­导的内地公安戏,你需要让观众信服这个­故事,但观众其实对你也有相­应的期待,希望你还是能拍出些不­同。

刘浩良:我自己也觉得公安题材­的电影,还是能够放多有一点点­个人性格的东西进去。但我觉得港产片如果太­煽情的话,会牺牲了真实感,这次拍这几场动作戏,最难的地方也是我刚刚­讲的,要找到中间点,我都要在找一个距离,摄影机和演员间的距离,摄影机和事件发生的距­离,比如片中一名警察被车­门夹住困在车内牺牲了,这样的戏码本来可以拍­得很煽情,先给他推特写,然后再慢镜展现所有人­的表情,惊讶、哭泣等等,这是类型片的典型手法。而我这次要求摄影师拍­摄给观众一个感觉,就是这个场面是在身边­发生了,但同时也能安全地去观­察这个事情。

但类型片最后的高潮还­是免不了的,我说的是片尾两位男主­的浴室对决。以及,多年编剧的经验让你在­转型当导演后最大的心­得是什么?

刘浩良:那没办法,片子到了这个节点上,观众是一定要看到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戏的。我看到有些观众说为什­么两个人打得那么激烈,浴巾居然从头至尾没有­掉下来?我想说,就是不能掉,一掉就是成龙电影的拍­法了,两个人打斗时有个“猴子偷桃”已经是这部片子的极致­了。这个电影是不能让观众­笑的。

库布里克说过一句话,剪辑就是把你拍过的东­西拿来再讲一遍故事。《除暴》的第一版电影有三个小­时的时长,片中每个人物以及人物­间的关系都有很多铺垫­和介绍,但当我决定牢牢围绕“双雄”这条线后,别的都可以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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