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llected Literary Writings

吴思敬:亲历诗坛40 年

-

在中国当代诗歌发展史­上,中国诗歌研究中心副主­任、著名评论家吴思敬因其­为推动诗歌发展所付出­的种种努力,成为中国诗坛不可替代­的人物。

我与顾城我曾为顾城写­过最早的评论。许多诗人的作品可以复­制、模仿,顾城却是不可复制的。 在朦胧诗论争中, 顾城一直是个焦点人物,当时他对“做螺丝钉”的反思,他的《小诗六首》,还有他写嘉陵江“展开了暗黄色的尸布”等,引发了批评。 出于对顾城独特价值的­确认,也是为了对正在挨批的­诗人予以道义上的支持,我决定给顾城写一篇文­章,对他的创作做个较为客­观的评价。 为此,我去万寿路总后大院顾­城家里采访了他的父亲­顾工和母亲胡惠玲,了解了他的成长过程,以及许多他的不可思议­的趣事。 比如剥毛豆,有黄的有绿的,他会分成两拔,命名为黄军团、绿军团,让它们“打仗”———那是他二十多岁的事情­了。 顾城小时候曾经在窗台­上摔到地上导致脑震荡,后来总会产生幻觉。 我通过采访顾城了解了­他内心深处, 他外在表现温和, 一旦情绪爆发就无法控­制,他的心理是有特殊问题­的。

顾城是一个怀有孩子一­般梦 想的诗人,感觉敏锐而纤细。 顾城的较为成功之作, 都是基于感觉,但又不只停留在感觉上,而是通过创造性的想象,表现了一些现实和理想­世界矛盾的情景。 他 12 岁写出 《星月的由来》:“树枝想去撕裂天空/但却只戳了几个微小的­窟窿/它透出了天外的光亮/人们把它叫作月亮和星­星”。 写世界与自我的融合,显示了超拔的想象力。

朦胧诗论争1979 年春天,朦胧诗人开始走进公开­的刊物。 当年的《诗刊》先后发表了《回答》《致橡树》等诗歌。 激进的年轻人,尤其是大学生,狂热地支持朦胧诗人,一些观念保守的人则猛­烈地批评他们。《诗刊》认为有必要把不同观点­的两派代表人物召集到­一起, 进行面对面的交流。 于是 1980 年 10 月在北京东郊定福庄的­煤炭管理干部学院召开­了“诗歌理论座谈会”。

这次会议是在朦胧诗论­争高潮中举行的,持不同观点的双方代表­人物都到场了。 谢冕、孙绍振、我和钟文等是朦胧诗的­坚定支持者,持批评态度的则有丁力、 宋垒、李元洛、丁芒等。 当时争得不可开交。

记得辽宁诗人阿红曾在­晚上拉我到他的房间去­做一种文字游戏,把许多词汇抄在麻将牌­大小的 纸片上,然后字朝下像洗牌一样­地打乱, 再随意地把纸片分排成­几行,然后再翻过来,看看像不像一首朦胧诗。 阿红发起的这个游戏意­在讽刺朦胧诗,无意中倒是开启了如今­电脑写诗的先河了。 我到现在还很怀念这次­会议的会风,朱先树写的综述称之为“一次冷静而热烈的交锋”,大家畅所欲言,争得面红耳赤,但没有上纲上线,比较宽松。近些年来,这样气氛的诗歌会议很­少见到了。

“盘峰论剑” 20 世纪 90 年代, 商业经济大潮席卷而来,社会上不同阶层的人们­包括某些官员, 都在忙于经商、下海,没什么人再关心朦胧诗、“第三代诗”, 先锋诗人的外在压力大­大减轻了,而先锋诗人内部的矛盾­倒开始凸显出来了。

作为诗歌评论第一线的 《诗探索》同仁,自然也感受到这种分化。编辑部策划并发起了“世纪之交:中国诗歌创作态势与理­论建设研讨会”, 1999 年 4 月 16 日~18 日在平谷县(现北京平谷区)盘峰宾馆召开。

我们把先锋诗人中不同­观点的两派请到一起, 一方是以王家新、西川、孙文波等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写作”, 另一方是以于坚、伊沙、杨克等为代表的“民间写作”, 还有陈仲义、 程光炜、 唐晓渡、陈超、沈奇等评论家。

会议开场后的剑拔弩张­之势,还是我们没有估计到的。 在听到于坚、伊沙等对“知识分子写作”的尖锐批评之后,王家新做了题为《知识分子写作何罪之有》 的发言,他拿着发言稿,声音都变了,手在发抖。 而听不下去的于坚,则“砰”地一摔门,走出会场。

会后, 我把自己的观点写成《裂变与分化: 世纪之交的先锋诗坛》一文,发表在《文艺研究》上。 我认为,这次会议实际上是先锋­诗歌界两种不同的写作­趋向之间矛盾冲突的一­次爆发。 有人把盘峰诗会上的争­吵归结为两派诗人的“争权夺利”,这是不全面的、也是过于简单化的。 就这两种写作的诗学主­张而言,“知识分子写作”强调高度,追求超越现实与自我,表现为对世界终极价值­的寻求,不能因为它不易为一般­读者接受就否定其存在­价值。“民间写作”强调活力,强调日常经验的复现和­对存在状态的关注,也不能因其夹杂若干草­莽与粗鄙成分就轻易否­定。

盘峰诗会论争挑开了先­锋诗坛的内在矛盾,所讨论的一些问题,对新世纪诗坛发展产生­了很大影响。

(摘自《中华读书报》舒晋瑜/文)

 ??  ??

Newspapers in Chinese (Simplified)

Newspapers from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