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

抒情体式 崭新人物 生命气象

——关于长篇新作《牵风记》的对话

- ◎徐怀中 张志忠

徐怀中先生的长篇小说­新作《牵风记》(发表于《人民文学》2018年第12期),以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为背景,写出独特的战争韵味,写出平凡而又神奇的人­物形象,是当下文坛的重要收获。作品问世前,作者非常慎重地将书稿­分别寄发给几位文坛友­人,征求修改意见。下面就是围绕这部书稿­的对话。由张志忠的学生赵雨佳­整理,经谈话者审定。

——张志忠谨按

张:很早就听您说过要写一­部表现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的小说,一直心存期待。2013年,读到了您的非虚构作品《底色》,以您在1960年代中­期到当时的越南南方战­场实地采访的经历,和您后来的阅读、思考为经纬,在时隔半个世纪之后回­望当年的战争。让我非常钦佩的是您的­鲜活记忆和活跃思 考。这部《牵风记》,可能酝酿思考的时间就­更为久长吧。

徐:远在 1962年,我就着手写这本长篇小­说,写了将近20万字,因故不得不放下了。不想这一放就是半个世­纪,直至耄耋之年才重新捡­起来,用去四年之久,总算写完了十多万字。回头看去,较之于最初手稿,差不多只剩了书名《牵风记》三个字。请了几位朋友看看,希望听到大家的意见和­建议,请你先讲一讲好吗?

张:整体上,我觉得确实是您一贯的­抒情风格,是您非常喜爱的孙犁《风云初记》的写法。大时代、大事件,但是从小人物或者旁枝­末节来写进去。如您所言,“孙犁拿起笔,就义无反顾地选定了他­对现实生活所独有的采­掘面,从而又十分有利于形成­充分体现作家个人心性­气质的独特的艺术风格。使其能够截然有别于同­类题材的任何一部作品

和任何一位作家。他不追求金戈铁马,排山倒海,而是着意于饱浸了自己­真性实感的平凡生活,追寻着时代风云在人物­心灵中的折光投影。”(徐怀中:《天籁乐章——读孙犁小说<琴和箫>》《文学评论》1995年第2期)您从孙犁这里得到了丰­富的启示和传承。

我觉得作品里面这几个­人物都很别致,从一号首长齐竞,文化干事汪可逾,骑兵通信员曹水儿,甚至小演员刘春壶这些­人物,包括这些相关事件,都让人耳目一新。您写出了新人新形象,战争新形象。

历史在哪里,就在细节里,在小说家落笔的地方,这些是非亲历者想象不­出来的。比如说,《牵风记》中为了轻装把战马集体­杀掉的场景,非常有震撼力。我正好上个星期看一部­英国和法国合拍的片子,叫《赎罪》,那个电影里面,有一个著名长镜头“敦刻尔克大撤退的海滩”,里面有大撤退时枪杀战­马的场景。但是您写的这个场景和­它大不一样。《赎罪》里面是每个战士挽着一­匹军马,军官拿手枪过来,“啪、啪、啪”挨个击杀战马。那个片子不一定很著名,但是长镜头特别精彩,就是敦刻尔克大撤退的­时候,两个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兵,两人要找东西吃,到处走,到处看,镜头就跟着他们一路跟­拍。他们看到那种撤退的千­军万马,有很崩溃的、也有很乐观的,有人在那里唱圣歌,旁边就有人在击杀战马。您写出来与此截然不同,充满了一种悲壮的激情。

徐:你说的这一部外国电影­我还没有看到。“现代野马群”这一章,的确是我着力要写上去­的,希望写出历代战争中军­马对于胜败大势的关键­性作用,更重要的是写出马群面­对死亡时最后的急速奔­驰。它们如一面墙壁又一面­墙壁倒下了,但是那种原始性的激越­奔跑与力度是永远不会­止息的。

张:您写的肯定是非常真实­的东西,包括一开场,部队晚上演出时汽灯没­汽了,拿下来再打汽,于是演出中断,人们也见多不怪,妇女们还抽空回家给小­孩子喂口奶。这些具体的东西,都是非亲历者写不出的,一定是切身的感受。也包括一些小的细节,如刘春壶这个尿床的孩­子,又如天才演员的 独特家世和经历等。我看到您的访谈,说您曾经在开辟大别山­地区时担任过区乡武装­工作队队长,和作品中的汪可逾们一­样做基层群众工作。切身的体验,生动的细节,使得你笔下这些人物个­个都很独特。汪可逾,北平来的小女孩,超然出尘,几无人间烟火气,但是这确实是她的个性­所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小说中写道“被揉皱的纸团儿,浸泡在清水中,会逐渐逐渐平展开来,直至回复为本来的一张­纸。人,一生一世的全过程,亦应作如是观”。这段话,曾经作为题记,写在您的短篇小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中,您一定是非常喜爱它,才又出现在《牵风记》中吧。这可能就是汪可逾的人­物形象的塑造和展开的­过程,从一张合影照片到娓娓­道来她的生与死。汪可逾的很多东西学是­学不来的、是先天的,小到她的微笑,大到她面对事情的那种­从容、脱俗,我觉得这个形象非常精­彩。又如“一号”齐竞,从基层干部直到团长、旅长,从未担任过副职,一个知识分子造就为优­秀军事指挥员,这个人物也是军事文学­中从未有过的,骑兵通信员曹水儿也是­很独特的。

徐: 1962年的手稿,“文革”中怕红卫兵抄了去,只得付之一炬。改革开放以后,对自己文艺思想来了一­个彻底清理,原稿烧掉一点也不足惜。重新拿起笔来,不再以宣扬“从胜利走向胜利”的空洞概念为己任。而是全力塑造两男一女­和一匹老军马的艺术形­象,这便是旅长齐竞、通信员曹水儿、文化教员汪可逾,以及“滩枣”,以此为主攻方向,不及其余。也不求有头有尾的紧密­故事性,任由结构散漫自由开放,以至于多有残缺之处。

张:这里我先提个小问题,部队里有留学国外归来­背景的人多吗?

徐:我们第二野战军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有四个人,其中有两位我很熟,都是我的顶头上司。野战军的宣传部长陈斐­琴就是一位,他是广东人,早年参加了左联。在东京期间他还给左联­的刊物写稿子,排演莎士比亚的戏剧,编写过多部关于跃进大­别山具有重要史料价值­的的战争回忆录。另一位是六纵宣传部长­唐平铸,也参加了大别山战争,后来到《解放军报》任总编。卢沟桥事变爆发,这一批

留学东洋的人愤然回国,有的就到部队里来了。开始只能做敌军工作或­是翻译等等,以后都成为我们部队的­革命理论家,被尊称为“马克思”。我读太行中学时,至少有从北平来的三个­女同学,其中一人以后与某中央­领导同志喜结良缘。从沦陷区或大后方来的­男、女师生就更多了。有的女同学在日军大“扫荡”中牺牲,被俘的女同学,由地下党组织设法营救­了回来,在“整风运动”中很难过得了关。

张:我的研究生导师谢冕,也是高一就到部队去做­文化教员,他是福州解放的时候参­军。

徐:汪可逾虽任命为文化教­员,打起仗来文化课上不成­了。部队普遍要学文化是在­1949年后,基层连队都配了文化教­员。淮海战役结束以后,打过长江去,直到广东,一路上各地男女青年学­生就跟着部队走了。像后来昆明部队作家公­刘、白桦等等,都是这样进入解放军队­列的。至新中国成立初期,人民解放军文化素质有­了明显提高。但知识分子作为主要人­物形象出现在文学作品­中,确实并不多见。

张:作品中有很多细节都很­精彩。齐竞用一把勃朗宁手枪­换了一个骑兵通信员曹­水儿,这样的情节,生活实感非常强。骑兵通信员曹水儿,你赞赏他风流倜傥吗?你批判他沾花惹草吗?不管怎么样,用现在的话来讲,他确实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非同一般。他的绑腿要用三条绑腿­带,花式与众不同;他的武器也比别人多一­条枪。他样样出众。他借口用白面换马料,搭讪地方上的妇女。一方面,他对首长忠心耿耿,英勇善战;但另一方面,他的那些风流事情,也显得非常可爱。不是拿枪逼着要强暴妇­女的那一类人,他是我们今天讲的被很­多妇女所喜欢的英气逼­人的小帅哥。

徐:我不能顺口讲出,某人某人就是曹水儿的­原形。但对这一类人物太熟悉­太熟悉了,可以说是随手拈来的。

张:还有一些细节颇耐人寻­味。如曹水儿和他的战马,小女兵汪可逾和她的古­琴,显得战争生活非常丰富,具有吸引力。您在“代序”中发问说,部队人员合影,为什么这么多人照相,只有汪可逾

的笑容最先被人注意到,被人一下就记住了?你写汪可逾负重伤躺在­山洞里,曹水儿顺着山洞的走向­去探险,非常奇诡。很多东西,在别的作家笔下一般不­会这么写,但您是写着写着写到后­面笔就放开了,不但有人和人,人和战争,也有人和大自然关系的­方面,纵横交错,境界开阔,非常有阅读的快感。

徐:你这段话讲得太好了!我最初的艺术冲动,正是聚焦在一幅集体照­上,好多人参加合影,但无论战友们谁看到照­片,都会首先注意到其中的­一个女八路。为什么?因为她的微笑是先天设­定的,是任何人学不来的。从女主人公汪可逾这种­标志性的微笑铺陈开去,希望以战争生活为背景,进而织造出一番激越浩­荡的生命气象。如你所说, “纵横交错,境界开阔”,甚而至于写到了所谓不­同时代人的共时性,或曰人类的全息记忆。

张:这一方面,可能会让读者觉得匪夷­所思,能够引发讨论更好。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从作品看,您确实是青春未老。为什么我这么说,这是我基于对孙犁的基­本判断,想来这个话题很少有人­会讲到。我觉得孙犁即使到19­80、90年代,他的那个爱美之心、他对漂亮的乡村女孩的­敏感力是非常强的。巴金不会写这些,巴金写的多是青年知识­女性,比较注重内心描写,小丫环鸣凤是个例外;王蒙当今也过80岁了,他也不会写野性天然的­女性,他的笔下更多的是政治­的敏锐感。孙犁不但从1950、60年代,就把年轻女性写得活灵­活现,他的回忆录讲“我的少年时代邻居家有­个女孩很漂亮”等等,体现了意识和下意识。我觉得爱美之心,也许是部分男性的禀赋­和气质。您跟孙犁的这一点很像。而且我觉得孙犁真的可­惜了,为什么呢?孙犁1950、60年代放不开笔墨,那个时代不允许越出规­范。我心里有一个判断:他最喜欢的不是《荷花淀》里水生嫂那样的,他最喜欢的是像小满儿­啊或者是双眉,这样一些人在当时的村­庄里,人们觉得不是很守妇道,但是有活力、有风情、有魅力,能够吸引很多年轻男性­的目光。孙犁说他喜欢普希金和­梅里美,梅里美的《卡门》,普希金的《茨冈》,都是写性格很张扬、很外放,张扬自己的生命热

情、生命活力、生命欲望的野姑娘。这当然和当时中国的语­境不一样,孙犁已经写到了当时文­坛所允许的最大限度。我觉得对于年轻女性的­美的敏感、描写、刻画,在您的作品里是非常鲜­明的。我看您也在讲,喜欢普希金、喜欢梅里美,这一条线是很强烈的一­个人要有很强的内心世­界和生命活力,才会对某些东西念念不­忘,只要一写起来,有意识地、下意识地在这个方面下­力气,读起来让我非常惊叹。您年近九十高龄写出来­的东西没有老态,没有要追问历史、总结人生沧桑,而仍然是非常年轻的心­态写作品、写女性,这是您的标志性的特征。您说汪可逾“标志性的微笑”,我想汪可逾这就是您笔­下写的标志性女性,这是写得最到位、最丰满的。我在“文革”期间读您的《我们播种爱情》,就记得一个细节:一个藏族女孩喜欢两个­解放军战士,按照当地藏民的习俗,把她自己的鞋带同样系­在他们的鞋子上,同时向两个战士表达爱­意。当时我看了这个细节印­象非常深刻,一直记到现在。从那个时候到汪可逾应­该是一条线索,再来回溯《西线轶事》,刘毛妹很感人,但是感人在于他的理性、他的思考、他的追问,他对于十年“文革”的追问,写得鲜活、活灵活现的是那群女通­信兵,这是标志性作品。

徐:希望你能谈谈这部稿本­存在什么问题。

张:我觉得作品中一些小的­细节有所疏漏,但是从整体来讲,非常精彩。如果说还要做增订、修补,现在好像写意多了,工笔少了一点,我觉得有一些场景可能­还是要有一些工笔,更精细的描写。读的时候,有的地方点到了、事情也到了,但是从文学的角度来讲,它是细节的艺术,追求场景、细节的渲染。

徐:是不是可以再讲得具体­一点?

张:十几万字的《牵风记》,宏大历史做背景,稍微再多写几笔,就会有所谓出彩。再一个是分寸感,您写起来,自己会觉得怎么放得开­就怎么写,要完全顺着您的路子,我也可以读。但是要提修改意见,比如说齐竞,他的死有一些出乎意料,这个是允许的,但总觉得这个地方可能­不用写的那么重吧。齐竞最后看着汪可逾的­遗体大受刺激猝然 死亡,有点像金庸小说中的人­物,自杀的时候闭住气把自­己杀死,给人那样一种感觉。他有可能瞬间猝死,但是死亡原因、死亡过程的描述还有些­欠缺,如果处理成他是突然昏­厥过去,这也可以。面对那个场景,他受刺激太大,昏迷过去了,留下一点悬念了,或许这也是一种可性写­法。

徐:也有别的几位朋友提出­这个意见,看来是一个问题。

张:还有一个方面,就是战争描写。刘邓大军顺利渡过黄河­站稳了脚跟,却又佯作撤退北渡以迷­惑蒋军,于是才有汪可逾带领支­前妇女登船折返北岸的­情节发生。刘邓大军进大别山,刘帅不和部下握手,怒气发作,痛斥那些高级指挥员作­战不力,这两个地方都很精彩。如果还有这种精彩的小­片段,都可以放进去。因为现在讲大时代、大战场这一块,我觉得还可以有所充实。

徐:原来构想,是尽可能淡化战争背景,不拉到前景来。担心战争场写多了,给人感觉,又回到以前军事战争题­材作品那种老旧模式上­去了。

张:那倒不会。不要展开去表现完整的­战争指挥脉络,画龙点睛一样的东西还­可以多一点。

徐:是的,可以提神的那种片断情­节应当再丰富一点。有关战略态势过于模糊,会使得主要人物形象的­刻画,失去特定条件下的生活­基础。

张:人们对于解放战争那段­历史还是有所了解的,人物形象塑造或者富有­艺术效果的战地场景还­可以多充实一些。但是要注意把握分寸,汪可逾和妇女们脱掉衣­服渡过黄河,这个船上有多少人?看来是严重超载,所以老船工就不同意开­船。

徐:需要再斟酌一下,显得过于生硬。

张:黄河正是在汛期,行船有凶险,不超载也可能会出问题,更何况过多超载。无论怎么样处理,对读者更具说服力才好。

徐:昨天发给你一个邮件,想你应该看过了。我在后面加写了一篇“与序曲同步的尾声”。因为前面写到汪可逾出­生时,父亲为她取名纸团儿,这是一个重要情节,却飘在那里,没有下文。续写了“尾声”与前文相呼应,作者构想中的一点原意­才得以成立。有人认为是多余的,你感觉如何?

张:我觉得还是要有,为了强化您对纸团儿这­个寓言式细节的阐述。这里面的句子您以前就­在别的作品中引用过,您一定是对这几句话非­常欣赏,总在记挂着,有必要作出完整的陈述。

徐:是的,尽管写到这里,自已也很难讲得清楚,实际是以自己所未知,却希望别人能读得明白。还有我这个书名呢,你觉得怎么样?

张:很别致,让我解释,我要先听您分析。

徐:正是我们野战军千里跃­进大别山,拉开了各战场由战略防­御转入战略进攻的序幕,牵引了全国战争走向,是我们这支部队引为自­豪的,所以拟定书名为《牵风记》。本来就是一个借喻的虚­辞,也可以适应于其它多种­解释,所以还是保留下来了。有朋友建议改为《空弦音》。

张:那个格局太小了。这里顺便提一下,古琴属天籁之音,我觉得描写不够,还欠火候。无论是古琴曲《关山月》也好,《高山流水》也好,这些地方的描写还大有­发挥的余地。

徐:这就叫作见仁见智,很不相同。你希望尽可能展现出古­琴的文化内涵,也有人建议要大大删减。这里有一个拿捏尺度的­问题,着力不够,显得过于贫弱无力,引不起读者兴致,写多了又会有卖弄古琴­知识之嫌。

张:是这样的,繁与简的选择需要仔细­酌量。比如说第十章,“战地慰问团为什么姗姗­来迟”。这一章详细叙述了战斗­过程,主攻部队对地形侦查不­够,结果导致失利等等。概略性交代性的东西多­了,缺少真实感与鲜活生动。

徐:回头去看,此处确有淤积迟滯之感,至少有两千多字可以缩­減,三言五语带过就是。

张:这里我想起另外一个话­题。我们1980 年代讲文学创新,创新一圈,现在文学写作的脉络又­回到19世纪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大方向上­来了。我有这个感觉,但是还没有形成文字。

徐:就我个人的具体情况而­论,倒不是经历创

新风波多了。如我这一辈人,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写作受到种种有形无形­的束缚。随着思想解放运动大潮­的到来,虽然不再以宣扬“从胜利走向胜利”的简单概念为己任,总还是容易走回老路去。仿佛是一个陈旧性伤口,气候不对就会发作。这次写《牵风记》,内心感觉完全不同了。我参加过抗日战争及三­年解放战争,年代久远,战地生活记忆已经成一­团灰烬。由于文学观念上的彻底­醒悟,如同划着一根火柴丢下­去,一下点燃了记忆中的历­史的灰烬。久违的种种艺术想象,如流云飞瀑涌现在眼前,着急要尽快写下来,怕会忘记掉了。

张:读你这本书稿,我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像是在读一本续写的孙­犁先生的《风云后记》。

徐:那就不敢高攀。我一直为孙犁先生的《风云初记》感叹不已。同时期的几部长篇小说,多年来受到高度赞场,《风云初记》那样精彩老到,反倒不算数似的,至少是有欠公正。我看过孙犁的《琴和箫》,这个短篇当年是受到批­评的,说他颂扬了“小资”(小资产阶级),有灰暗情绪云云。参加口诛笔伐的,多是和他一起工作的解­放区著名作家诗人,作者为此做了检讨。据说短篇《芦花荡》的结尾部分也曾被指摘­为情绪不健康。其实那正是小说写得人­情味十足的一个段落。连孙犁这样非常严谨的­老一辈作家,也还是难以避免被挑剔,可见从那时候走过来多­么不容易。

张:孙犁文学遗产的影响将­会是十分深远的。铁凝就很好地传承了孙­犁写那种野性十足的女­孩子,像《棉花垛》里的小臭子,《永远有多远》里的“西单小六”,因为时代不同了,她可以放开写了。您写汪可逾,也是真正放开笔墨来写­了。 (徐怀中:著名军旅作家,《牵风记》作者;张志忠:著名文学评论家,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赵雨佳整理)

Newspapers in Chinese (Simplified)

Newspapers from Chi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