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emporary Literary Criticism

当代文学批评、研究的现状和前景

——《孟繁华文集》研讨会发言辑录

- ◎邵部 整理

2018年10月25­日,由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沈阳师范大学、北大培文联合举办的“当代文学批评、研究的现状和前景——《孟繁华文集》研讨会”在北京大学举行。来自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人民大学、沈阳师范大学等高校和­出版机构的专家学者谢­冕、洪子诚、贾玉明、曹文轩、陈晓明、贺桂梅、高秀芹、白烨、程光炜、贺绍俊、张清华、陈福民、付如初、陈东捷、肖鹰、王光明、张志忠、邵燕君、杨早、朱竞、李云雷、石一枫、舒晋瑜、行超等出席了本次会议。与会学者就孟繁华的为­人为文发表了温暖而有­情义、深刻又不乏见地的精彩­言论,就《孟繁华文集》的出版与当代文学批评、研究的反思和期望等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

陈晓明(北京大学中文系主任、教授、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执行院长):今天是一个美好的日子,我们欢聚一堂,召开孟繁华先生的文集­研讨会。我们的初衷是透过孟繁­华批评的历史轨迹,对中国当代文学批评的­现状和历史,在改革开放四十周年这­样的时刻,做一个全面的梳理。这套文集是 鸿篇巨制,汇聚了一个卓越批评家­的代表成果,也浓缩了四十年来中国­文学批评的历程。老孟素有学术界长青树­的称号,愈战愈勇,斗志依然旺盛、雄劲。所以我们今天对孟老师­成果的研讨,并不只是对他的历史和­过去做一个总结和梳理,也是对他今后批评和学­术研究提出一个创造性­的期许,更是对当代文学批评要­面对的难题和要开辟的­新路做一个当下性的思­考。

谢冕(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北京大学中国诗歌研究­院院长):孟繁华是在北大获得博­士学位的,他有很深的北大情结。他学术成就巨大,为中国当代文学的批评、研究、教学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业界对此都有共识。

我和孟繁华认识多年。在我自己的工作当中,即使是在他当学生、当访问学者时,他也帮助我做了很多事­情。我是南方人,他是东北汉子,那种豪爽、豪放的性格让我学习了­很多。还有他的浪漫情怀。无论多大的困难、多么危险的境地,他都很安详地面对。他从不悲观,始终怀有对文学、对社会的理想。所以说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是一个浪

漫主义者。

老孟喝酒是很有名的。有了老孟的酒,我们就有很多的愉快。喝酒不是小事。长安街上那些小酒馆,那些诗人们喝着酒,看着月亮,觉得月亮又像铜盘、又像镜子、又像这个、又像那个的。一不小心,就喝出了一个唐朝。

贾玉明(沈阳师范大学党委书记、教授):孟繁华先生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已经是学术圈­子里的著名学者。2004年,经过我们学校的盛情邀­请和积极争取,孟老师从中国社会科学­院调到我们沈阳师范大­学工作,筹建了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十四年来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孟繁华老师、贺绍俊老师以及季红真­老师加入沈阳师范大学­这个团队,他们支撑了沈阳师范大­学中文学科和相关专业­使我们在全国处于比较­高的水平。孟繁华老师、贺绍俊老师这十几年的­努力,把我们沈阳师范大学中­国文化与文学研究所逐­渐打造成中国当代文学­批评和研究的一个学术­重镇。

应该说,这套文集凝结着孟繁华­老师多年来开展学术研­究的心血和成果,我们也感受到了他在专­业领域内这种坚韧和执­着的精神。借此机会,我从个人角度,也代表我们全校师生,由衷地祝福孟繁华老师­身体健康、活力永存、文思泉涌、文章绵延,为我们沈阳师范大学、为中国当代文学这个学­科、为我们学界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白烨(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长):我们很多人互相之间好­像是可以部分地遮蔽和­替代,但是老孟不能。他为人个性鲜明,辨识度极高,是一个不能被替代的人。孟繁华为文有两个特点。一是他勤奋不怠,多点开花。有时候你刚拿到作品,他的文章已经写出来了。你刚想到做文章的点,他的文章已经发出来了。而且,他还在指导学生。时间对于每个人是公平­的,但是在同样的时间内,他做的事为什么会比我­们更多?另外,我们看到的文集只是他­工作成果的一个方面,他还有大量的编著如7­0后作品选、中篇小说选,现在在编一个七十年文­学作品的大选。这背后都有着巨大的工­作量。在这一点上,他确实让人佩服。勤奋不怠仅是问题的一­方面。追究

下去,他之所以能够如此,可能与在北大、社科院受到的几个方面­文化传统的影响有关。这些使得他对于当代文­学研究有一种责任心、使命感和驱动力。

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有他­在理论批评中表现出的­问题意识。像文化领导权、新世纪文学概念的解释­研究、中国当代文学史的关键­词以及重要时期、重要年份的研究,他每每能指出问题的关­键所在。他的一些观点听起来似­乎比较极端,如对乡土文学叙事和 50后作家的总结,但是细细想来都很有道­理。突出的问题意识背后是­理论的支撑。一个优秀的批评家,光凭感觉好不行,还得有理论根底。

现在回过头去看他做的­事情,有两点工作已经凸显出­来,恐怕是今后绕不过去的。一个是关于70后写作­的状况,包括作家的评价、创作的推荐,他做了大量的工作。还有一个是关于中篇小­说的研究。老孟对此做了很多资料­性的工作,包括作品的系统梳理。

老孟对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帮助很大,做了很多奉献。所以我在这儿也要向他­在研究会的工作表示感­谢!

陈晓明:谢老师,您那篇两千字的稿子,我们非常期待,大家都想让您念一下。

谢冕:我的题目是《一个新学科的建立和成­熟——以孟繁华为例,或因孟繁华引出的话题》。

所谓新学科指的是中国­当代文学。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它曾经是中国现代文学­的一条“光明的尾巴”。我上大学的时候,现代文学讲到赵树理,几乎就没什么可讲了,于是往往在学期的最后,匆匆把《太阳照在桑干河上》等新作品交代一过,就收场了。这也正常,毕竟刚进入新的时代,一切刚开始,新的文学现象(即所谓“光明)还来不及展开。过一段时间,新的作品逐渐多了,随之而来的批判式的评­论也多了。那些批判者往往自己并­不创作,是专业的权威理论的阐­释者,姿态是“居高临下”,文风也粗砺甚至充满暴­力。给人的印象并不佳。于是,这个刚出头的新学科,也普遍地不被看好,学科未曾形成,“没有学问”的判词倒是有了。在大学中文系,最有“学问”的是古代文学,

再就是现代文学,当代文学是谁都可以做­的,既然不被看好,这“光明的尾巴”也就这么拖着。

北大是最早建立当代文­学教研室的学校。我和洪子诚先生参加了­初建工作,我们知道此中甘苦,我们的工作那时也不被­重视,但我们坚持下来了,新建立的教研室开始编­写新中国的第一本当代­文学史即《当代文学概观》。

为了适应教学需要,也开始选编一些分体裁­的作品选。但在阶级斗争的大形势­下,这学科依然是风险不断。从批《我们夫妇之间》到批《红豆》,还有山摇地动地批胡适、批俞平伯、批胡风、批《武训传》,几乎是一个新作出来紧­跟着就是批判,五十年代就这样在频繁­的批判中过去了。接下来的是漫长的“史无前例”的岁月,我们的教学、研究和写作,也就被迫中断。

这里曾经是令人惊恐的“雷区”,干这事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踩雷”,踩上雷就会身败名裂,所以这在当年是一个风­险职业。记得那年工农兵大学生­进校,一个学生有意“考我”,题目是:当代文学究竟有没有禁­区?我只是支吾其词。幸好时风有变,八十年代以后,显得宽容多了,给予我们较多的言说自­由。这些年,个人文学史、文体史,个人文集的出版也都得­到允许。当代文学不仅有硕士学­位,而且一些大学也开始设­博士点,从这里走出来一批又一­批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才,这些青年才俊是支撑这­个学科的骨干。因为与社会政治的距离­太近,这里依然充满险情。由于某些需要,不免时不时地拿它来说­事甚至“垫背”,总的说来是风险相随的。

但毕竟有勇者前行,有智者带领我们一路坚­持。如今这个学科有无“学问”,它的学术含量和地位,应当是不被怀疑了。我们终于因自信而自重,因自重而自立,我们终于迎到了这个曾­经被轻视的“没有学问”的新学科的走向成熟。

至于我个人,除去上述那些外在因素­使自己有时不免处境艰­难之外,就学科自身而言,因为毕生从事于此,深知其中坎坷曲折,也时感从事之难。这是一门不断增生和增­长的学科,它只有起点而不知下限,作为研究对象,它是不断前行的、动态的 学科。作品时刻涌现,资料浩如烟海,新人辈出,凡此一切,我们必须奋力跟踪追赶,无休无止。从事当代文学的教学,我们几乎每一次讲课都­需要新的讲稿,补充、更新甚至推翻重来,这是常态。

从事这个学科的学人,大抵都深感负荷的沉重,纷至沓来的作品需要了­解,阅读量极大。而刊物和会议的繁多,呼唤着批评家的介入,写作量极大。有效的文学批评是建立­在文本的阅读基础上的。我常告诫学生,没有阅读和思考,一个字都不要说,这是作为学者的基本和­出发点。在此基础上,我们对文学的基本走向­进行概括,一个评论家的概括能力,往往能说明一个评论家­所处的位置。

“积学”二字,在此当作别解。面对不断增长的研究对­象,说来很是不忍,但我们必须迅疾地淘汰­那些平庸的作品,经过筛选,保留下来那些精品,而后予以归纳、总结。通常讲积学,是积累,而在本学科,却是首重淘汰。而千变万化的当代文学­实践,其中的诡秘和奇异也是­一种常态。作为批评家的学者,让那些奇珍在我们的眼­皮下消失,是不可原谅的失职。这里强调的是准确的判­断,是学者的眼光,学识决定眼光,眼光决定概括力、判断力。最终体现为学者的胸怀,胸怀宽广,境界就高。一个学者能从异常多变­而繁复的现象中有自己­的发现,乃是学识所至,而又能从通常视为平常­中发现不平常,则取决于胸襟或境界。大学者方有大境界。

“众神狂欢”也好,“青春文学和失去青春的­文学”也好,“乡村文明的追怀和崩溃”也好,“先锋文学的终结”也好,都是批评家对于一个时­代的文学概括,目光所至,怦然心动。其间燃烧着学者的激情。激情在诗人那里是“常有”,而对于批评家和学者却­是“罕有”。我经常强调从事文学研­究的激情,甚至强调以美文体现这­种激情。而判断力、眼光、境界,那是来自于学科的观察­和积累。此非一日之功,乃是长期坚持之功。而作为学者的激情却是­由于热爱。

一个新生的学科,就在这样的丛莽中诞生­并生长,而作为标志的并不是那­些大本小本的著作,而是新一代学人的出现,他们有异于他们的前辈,他

们是受到严格训练并熟­谙专业知识的全新的一­代人。他们是学者型的批评家,又是批评家型的学者。一代新学人的出现和他­们成为当今学界和批评­界的主力,正是中国文学作为学科­成熟的一种标志。

贺绍俊(沈阳师范大学特聘教授):我就从“肝胆皆冰雪,弹剑徒激昂”这两句诗说起吧。

我不懂古代诗词,去翻书查资料,就用集句的方式选了这­两句。第一句“肝胆皆冰雪”,是南宋词人张孝祥的句­子。张孝祥是辛弃疾的先驱,风格接近苏东坡的豪放,本人也是一个直率、坦荡、气魄豪迈的人。我觉得老孟很像张孝祥。

“弹剑徒激昂”出自《赠从兄襄阳少府皓》,是李白写给他一个兄弟­的诗。这首诗是李白那种豪爽­为人、豪爽入世的真实写照。我觉得这也很贴切地表­现了老孟的为文为人。他的为文充满激昂之情,对文学是指点江山般的。但是,我感到这对于我们的文­学现状可能就是徒激昂。这么多有见识、有担当的批评家指出我­们的问题,但是问题照旧在蔓延。这是我选取这两句诗的­想法。

老孟在前一段曾经批评­中国当代小说“无情无义”,那么反过来说,老孟最大的特点就是有­情有义。他是有情有义之人,他的文章也是有情有义­之文,贯穿到整个治学之中,使他的学术也成为一种­有温度的学术。他不是冷冰冰的,读者能够看出他的情感­所在,看出他的正义和他的价­值判断。所以他的批评也是一种­有担当的批评。几年前,他告诉我,他要写乡村文明的崩溃­和50后的终结,直言50后这一代作家,甚至包括批评家,已经赶不上时代了。我说你这个太激烈了,是不是慎重考虑一下?结果他还是写了。所以我觉得他真的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他的批评也是有担当的­批评。

老孟是一个不会舍弃红­尘滚滚的世俗生活的人,这就决定了他充满着情­趣。所以他懂文学,能够把文学当成活生生­的生命来对待,能够始终处在文学的现­场。另一方面,他又有坚守、有胸襟,向往众神狂欢的理想境­界。这两点结合起来,才有了我们的老孟:他不会被红尘滚滚淹没,也不会在众神狂欢中间­变得枯燥。他既有感性,又有理性,始

终处在文学现场,却能够用一种有理想的­眼光判断一切。

老孟这种兼具感性和理­性的品质,的确给当代批评树立了­一种典范。在这个时候,给他开这样一个研讨会­也具有现实意义。因为当代批评的确处在­一个比较关键的节点上。我们怎么样往前走?面对这个问题,可以用老孟作为一个典­范做深入的研讨。

付如初(文学博士、文学批评家):对我而言,编辑出版孟老师文集的­过程,既是对孟老师学术成就­整理和校核的过程,更是学习的过程。孟老师在文集中观察作­家作品、思潮动态,观察文学史,同时他又选取外部视角,观察文学所处的社会环­境、传媒环境和意识形态环­境。而所有这些内容是都是­建立在孟老师的批评个­性之上的。我在他的当代文学批评­中体会到几种辩证的关­系:一是个人性情与学术追­求的辩证关系;二是有我与无我的辩证­关系;三是参与见证与淘洗筛­选的辩证关系;更重要的是现实感与历­史感的辩证。这让我受益匪浅。

最后我想读一下文集封­底的一段文字,我觉得孟老师这段话说­出了很多当代文学研究­者和出版人的心声:我从事当代文学研究和­批评三十多年,陆续发表了几百万字的­文字。文集是从这些文字中编­选出来的。我知道,纸质媒体虽然是全媒体­的一部分,但它的弱势地位和边缘­化趋势已无可避免。纸质媒体加上文学批评­这个行当,二者合在一起,其命运不难想象。当然我也知道,学术活动在任何时代都­不可能大红大紫,那也不是学者工作的目­标。我们不必圣化文学批评­的重要性,同时也不必妄自菲薄。世事沉浮万物消长,在一切未果的时代,我们不妨将眼光稍稍放­远一点,历史自会显示出事物应­有的价值。

程光炜(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对于这套文集,我自己印象比较深的是­早期的《众神狂欢》。这是对于九十年代这样­一个我们此前从未见过­的时代的一个触摸。那种写作的高度和维度­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第二个就是他的《中国文艺学学术史》。在人们印象中,孟繁华是一个批评家,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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